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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新世纪百佳丨《老男孩》：暴力与荒诞中盛开的恶之花
导演: 朴赞郁
编剧: 朴赞郁
主演: 崔岷植 / 姜惠贞 / 刘智泰 / 池大韩 / 吴达洙/ 金秉玉 / 尹珍序 / 吴光禄
类型: 剧情 / 悬疑 / 惊悚
制片国家/地区: 韩国
语言: 韩语
上映日期: 2003-11-21(韩国)
片长: 120分钟
又名: 原罪犯 / Oldeuboi / Oldboy / Old Boy
文/比斯开湾海妖
前者用一种极富哲理的语调探讨了生命循环、人生之重负、罪与救赎的主题，后者则用黑暗荒诞的影像讲述了一个奇观式的暴力复仇故事。前者入围洛迦诺电影节，后者获得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评审团大奖。前者排在BBC百大电影第66名，后者排在第30名，也就是说，在欧美的影评人眼中，《老男孩》是新世纪以来最优秀的韩国电影。 两部电影都是一件精致而富有生命力的艺术品。如果说《春夏秋冬又一春》是一棵独自挺立于荒野的生命之树，那么《老男孩》就是一朵盛开在黑色沼泽地的恶之花。
影片讲述了男主人公吴大修的妻子被人杀害，自己也被人监禁十五年，在某一天他突然被放出，然后开始复仇。“复仇”是这部电影的人物心理动机，也是引导着情节走向，引出最后真相的重要元素。 朴赞郁电影中的复仇不同于西方电影中的复仇。美国的很多西部片讲的也是复仇故事，恶人作恶，正义的人前去复仇，最终大仇得报，大快人心。昆汀的《被解救的姜戈》中的种族主义就是恶，姜戈从庄园主那里将妻子救出，然后复仇，英雄抱得美人归，故事圆满结束。 而在朴赞郁的复仇故事中，更为可贵的是，它所传达的思想更为复杂，导演并没有对“复仇”本身给出一个价值判断，而是将一个故事呈现在观众面前，让观众自己去体验复杂的情感与人性。正如朴赞郁自己在访谈中所说，“我并不在乎他们的复仇正确与否，我关注的是他们为什么复仇。”
相比于贯穿在美国西部片中美国观众喜闻乐见的个人主义和英雄主义，朴赞郁的复仇更具人性关怀。复仇三部曲中《我要复仇》的主人公阿游被骗走肾脏和钱财，于是心生邪念绑架富人孩子，同时也走上复仇和被复仇之路；《亲切的金子》中的金子被人陷害入狱多年，在狱中她乖巧如猫咪，出狱后则凌厉如猫女，开展她的复仇。 在《老男孩》中，这种人文关怀体现得更为明显。吴大修走漏了李佑真和姐姐的乱伦秘密，致使姐姐跳湖自杀，于是李佑真将吴大修囚禁十五年，将他的妻子残忍杀害；吴大修因囚禁和杀妻之仇对李佑真展开疯狂报复。 这些主人公都是社会边缘群体，他们既是受害者也是施害者。就是在这种复杂的人物设定中，关于善恶的价值标准被模糊化，你无法下定结论他们究竟是正是邪，他们的复仇火焰令人恐惧，但他们的遭遇也都令人无限同情。
在《老男孩》中，生活无疑是荒诞的。朴赞郁哲学专业出身，他的电影有着无处不在的哲学思考。 莫名其妙地被囚禁十五年，妻子被杀害，这是生活之无法预料。与自己的姐姐相爱，最终姐姐自杀，这是爱之不可得。十五年来被囚禁在同一个房间无法出门，吃同一种食物，每过一年就在手臂上缝一条线，这是孤独之无法消解。人类的生存困境，都在朴赞郁的影像里了。
关于乱伦这一禁忌题材，朴赞郁也处理得尤为前卫而不失分寸。 片中有一段以棕色为主色调的闪回片段，再现了李佑真与姐姐的欢乐时光。这个片段出现的时候，观众并不知道他们是姐弟关系，而影像中的他们更像一对普通的恋人，欢笑，打闹。
朴赞郁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摒弃了一切的道德偏见，将这段不伦之恋中最为本质最为纯粹的一部分剥离出来，呈现在观众面前。在充满艺术性真实的伦理奇观与习惯了正统道德教育的认知常识之间，一道裂罅訇然中开，你甚至会去思考爱情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你甚至觉得自己无法再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批判一切的该与不该。 我始终记得李佑真复仇之后的那个冷笑，“我们明知不可相爱而相爱，你们做得到吗？”这声音震撼得更像是面向全世界的宣言。
这里不得不提朴赞郁的恶趣味和暴力美学。在儒雅文气的外表之下，一个离经叛道的朴赞郁藏身其中。 从成名作《共同警备区》开始，暴力元素就被他运用得游刃有余，枪战后的现场，血迹斑驳。即便是回归到“爱”为主题的后期作品，暴力元素和恶趣味也依然在影片中从未消失。《蝙蝠》中的吸血镜头和《小姐》中的剁手桥段让胆小的观众感到生理不适，甚至连风格上最为小清新的《机器人之恋》也有机枪扫射医院的场景，观众肾上腺素极速飙升。 《老男孩》是朴赞郁暴力美学和恶趣味体现得最好的作品之一。 昏暗的光线，狭小逼仄的空间，低饱和度的绿色和低饱和度的红色场景不断切换，压抑又寂寥。还有舒缓温柔的弦乐，就像对人在宿命面前无力的哀叹。
不同于其他导演乐于使用的手持摄影加快速剪辑，朴赞郁用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长镜头来表现打斗场景。摄影机只是跟随着吴大修的走动而平移，强烈的间离效果油然而生，观众更像一个旁观者，去倾听人物的苦难。 还有两个既是受害者又是施害者的男主角，两位演员的表演为朴赞郁的暴力美学添砖加瓦。崔岷植饰演的吴大修头发凌乱，一身黑衣，整天低垂着脸，就像一团移动的黑色火焰。刘智泰饰演的李佑真面容清秀，衣冠楚楚，时而冷笑，时而癫狂，非常典型的韩式神经质角色。
影片的恶趣味体现在一些超现实主义场景。蚂蚁从血管缓缓爬出，直到吴大修的全身爬满蚂蚁。影片中，蚂蚁寓意着寂寞与孤独，一只人形的蚂蚁坐在空旷的地铁上，苍凉而悲伤。还有“榔头拔牙齿”和饱受争议的“吴大修吞活章鱼”的桥段，朴赞郁的重口味和恶趣味一览无遗。 然而朴赞郁的暴力美学终究和昆汀的暴力美学不同。昆汀在个人主义和英雄主义的语境之下，用夸张的动作、鲜艳的色彩和多样的音乐来渲染暴力，达到一种大快人心的娱乐效果。而朴赞郁的暴力虽然同样具有娱乐性，但它传达出来的更多的是压抑、痛苦和绝望的情绪，它少了一份人对自我价值和自我追求的肯定，多了一种东方式的内敛，多了一份关于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思考，也正是这份深刻的思考，让他的电影在暴力与荒诞的外衣包裹之下熠熠生辉。
朴赞郁引领了一股韩国复仇电影的风潮，他以高辨识度的影像风格、中立的价值态度和厚重的人性关怀，在商业和艺术范畴内双双取得成功。韩国之后的复仇电影试图复刻这种类型，尽管我们看到了很多的优秀影片，但也有不少电影在价值态度方面没有把握好一个度，人的主观能动性被过分夸大，冷静思考的理性被压制，对社会问题的认识走向极端。《恐怖直播》将政府塑造成一个极端虚伪的形象，《不可饶恕》将政府工作人员打造成伪善无作为的样子。作为一系列反应社会现实和社会问题的电影，最重要的是客观，没有客观地呈现问题，又怎么能得到有实际可行性的反思。
《老男孩》是我最喜欢的韩国电影，目前为止还没有其他韩国电影能够代替它在我心中的位置。朴赞郁也是我最喜欢的导演之一，我喜欢他的前卫、叛逆，他的暴力美学，我敬佩他对人性的理性思考，以及对人性无微不至的关怀。
希望在每一年的戛纳、柏林和威尼斯，我们都能遇见一个更好的朴赞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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