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检大院里的合同工们

资料图片

昨天，看到书记员们在微信朋友圈转发一篇文章《法检聘用制书记员待遇这么差，何以留人？》。我也忍不住转发评论：上月，找一业务庭书记员办事，迟迟未获回复，最后说，哥，我辞职了，在办理手续中。几天后，又找另一书记员，回复，不好意思，我辞职了，另谋职业中。这样一来，这个庭就闹书记员荒了，全走光了！有位法官私下调侃，祝贺我们成为全国法院第一个没有书记员的业务庭。

早几天，又有一书记员走人不干了。记得，我在业务庭的时候，书记员荒，领导多方找人。后来，手下一小弟从某院校法学毕业生中坑蒙拐骗般介绍了这个年轻仔过来，真是谢天谢地。这年轻仔挺憨厚老实，每天早早就来食堂吃早餐，必定是进入食堂的前几名。再后来，介绍人——也就是那个手下小弟——拍拍屁股走人了。年轻仔熬了两年左右吧，如今不明原因，也卷铺盖走了。

有同行说，工作几年，书记员就像走马灯，铁打的法院流水的书记员，已经换了N多批，刚熟悉业务，谁知就辞职不干了，接着又换一批，还是如此，搞得每天都担心书记员辞职，工作都没法好好干了。那点工资，房租水电伙食都不够。一说到待遇和工作量，很多立马就走。大家最终得出结论，一定要好好对待书记员，否则，他/她第二天就炒你鱿鱼！某一年，某公司某书记员，据说买彩票大赚了一笔，第二天一声不吭就不来上班了，工资也不要了，搞得法官左等右等不见人来记录，于是拨通电话：怎么搞的，还没来上班，现在都要开庭啦！谁知电话那头，传来慵懒的声音：老子不干啦！法官放下电话，直骂娘，太不够义气了，即使辞职不干，你也得提前说一声，我好到其他部门搬救兵啊！

说起来，我还有过临时被拉去充当书记员的“机会”。有一天，一哥们跑来说，我们庭书记员有的病有的临时有事，委屈你这个审判员帮记个庭，怎么样？我苦笑着就去记了。之后，有书记员哈哈笑，哥，你什么时候变成书记员啦！

近日，有同行向我抱怨，招了几个助理，还没得用，居然就都走了。其中两个，叫他们去记庭，他们说，自己是以助理名义招进来的，不是书记员，不干书记员的活，走人；另外一个，听说周六要加班，第二天就跑路。我啼笑皆非，只好说：不用怕，你们BOSS不是讲过么，走就走呗，大把人抢着来！

书记员难招，用工荒了，就饥不择食，各色人等，三教九流，都招进来。有的是公子哥儿、小姐妞儿，家里老爹老妈权大大钱多多，无非就是找个工作打发时间，混进来谋个岗位显摆显摆，或者找个男女朋友，这点工资还不够他/她开豪车的花销。然后，工作呢，就当做玩玩啦，脾气又臭，活不会干，也不愿意干，法官又不好得罪他们。有的纯粹就是找不到工作，那就先找个地儿呆呆呗，临时中转站，一边做一边找门路，一发现新大陆就溜之大吉。另外，招进来的，各种专业和学历，也没什么培训之类的，水平千差万别，错漏百出，责任心欠缺，一副“大不了你炒了我啊”的架势。总之，书记员这工作，不会也不可能是长久之计，绝大多数都在谋划着出路。可以说，基层最不稳定的就是书记员。

不独书记员这样，法官也呆不住啦。以至于朋友圈中人老是调侃，拿着卖白菜的工资，冒着卖白粉的风险，谁不是因为穷，才出来干律师？近日，朋友圈中看到，某同行晒申请律师执业人员培训班的图，我想，难道是受邀讲课？一问之下，对方说，离开贵公司已经两年啦！想想，我真是后知后觉。某日，偶然看到新任律师名单，有个名字十分眼熟，于是问另一同行，你公司某某辞职干律师了？果然不出所料，正是此人！同行还透露，另一人（中层副职），叫某某某的，也早就出去混啦！

我们平常开玩笑，都是以略带鄙夷的语气说“你们公司”“贵公司”，不承认是自己所在的单位，而且把单位比喻为“公司”，把自己称为搬砖的“司法民工”，领导则是“工头”或者“BOSS”。要是有人问，你进员额了么，保不准别人会回应你一句：你才是员额法官，你们全家都是员额法官！

说了这么多，要留住人，无论是合同工还是正式工，人之常情，最最重要的还是物质保障，人都要生活，都要花销，钱是头等大事。所谓靠情怀支撑，那都是唬人的屁话，说出这话的人内心大约也不会相信。确保体面的生活，不至于与表面风光的职业声誉相差太远，这要求不算太高吧！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少吃草不吃草，可能吗？其次，还是要有尊严的保障，合同工，又被称为“日工”，顾名思义，按日计算工资，也就没有什么长久的期待，没有什么值得眷恋，可有可无，与正式工相比，人格仿佛低下一等，随人任意使唤。有恒产者有恒心，没有一个恒久的东西支撑，人哪里会有恒心把这项工作当做长久的事业来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