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创在厦门:“小清新”的焦虑与骄傲|文娱地理
虽然厦门的创业者一致认识到了厦门创业发展到一定程度的局限性,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搬离厦门。
作者 | 罗立璇
这是三声文娱地理的第二篇文章。我们在寻找着文化娱乐行业的更多现实状况和真实故事,它们并不全部发生在北京、上海这样的超大城市,而是发生在中国更多的地方和人群里。
第二站,我们选择了福建厦门。作为一个将“小清新”标签彻底经营成功的旅游城市,厦门有着不容小觑的文化产业。厦门市政府也一直致力于将文化资源转化为真金白银的商业价值。
三声记者在冬天的凌晨抵达厦门。从干燥寒冷的北京出发,走出机舱门的第一步,就能够理解厦门人对于环境舒适的描述,只穿着短袖也不会觉得太冷。
飞机降落前,向下面望去,厦门和北京等一线城市还是有比较大的差异。黑夜里,一盏盏路灯连成了灯带,在上下起伏的小山丘上勾勒出一条条闪光线,只有厦门本岛笼罩在城市密集的灯光里。
厦门岛是整个厦门最繁华的地带,大多数公司目前都集中于岛内。按照厦门市政府的规划,本岛将集中发展“总部经济”和旅游业,并鼓励制造业往岛外的半岛上发展。为了解决岛内人口过于密集、房价暴涨的问题,政府正在修建连同岛内外的地铁。
厦门的创业公司集中在岛内的软件园,文创公司大多入驻软件园二期。曾经为厦门市政府拍摄和制作宣传片的张玮说,早期入驻软件园的企业享受购地优惠价,价格只有2000元/平,而现在厦门岛内地价早已翻到了一平方米好几万。“就算你的企业最后没办成,现在转手把地卖了,也能大赚一笔。”张玮多少有点神往。
从2008年开始,厦门市政府颁布了一系列政策,大力扶持文化、动漫及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并提供相应的补助和设施福利,大量创业公司在软件园诞生。
圈子与资源
超能Lu的创始人老黑
“我的婚礼搞不好会变成厦门最大的二次元盛会”,超能Lu的创始人老黑笑着数了数在他的婚礼当天可能到场的“二次元嘉宾”,除了漫画家一番、金丘等,还有咪咕动漫、旷盛文化、联合优创和爱动漫等等不同动漫公司及Cosplay社团的小伙伴们——都是他的前同事、现同事、朋友或者合作伙伴。其中,咪咕动漫的前身是中国移动动漫基地,爱动漫是中国电信旗下的数字新媒体。这两家国企背景的动漫公司在早期为厦门动漫公司的内容提供了重要的平台。
这些公司都在软件园内,因此彼此间相互十分熟悉。从大二开始涉及Cosplay的老黑入二次元圈已经有8年。“现在厦门好多社团的小伙伴,都是当年一起努力拼搏走出来的。”他说,直到现在他公司及家里还堆满了大量当年做的铠甲、角色服、配饰等等。
老黑爱折腾,讲义气、好交朋友。 年轻的时候搞社团,几十号人在家里排练、制作及活动,引起了父母当时的不解及抱怨。
而在Cosplay社团的经历和在咪咕动漫从资讯采编一步一步做到漫画部项目经理的任职经历让他成为了漫画的生产、变现再到粉丝衍生文化的整个产业链都非常熟悉的人。
老黑的创业项目,正是基于这个本地的二次元圈子。他想,既然平时已经算信息枢纽,经常帮朋友互通有无,那不如干脆做一个专门为二次元职业的技能服务平台。在这个平台上,有道具、裁缝、Coser、化妆师、摄影师等,用户就可以在这个平台上发布和二次元相关的招募启事。
具体来说,老黑的超能Lu立足于服务本地产业链。老黑说他在圈子里见多了因为手续不规范导致的劳资纠纷。这种新兴行业的普遍问题,他认为像自己这样懂商务又懂二次元的人参与到劳动雇佣的过程中去,能更好地帮助二次元创业者职业化。现在超能Lu经常充当第三方的角色,帮忙拟合同、审合同,都不收钱,就是帮忙。
对于创业者,超能Lu实际上提供了一个开放的圈子。
吴俊和小玩咖玩偶
在厦门的创业者中,有很多不同的圈子,实际上就是同一个行业内的合作伙伴。吴俊说,对于在厦门创业的人来说,圈子是资源,圈子里人情也是一种资源。房地产公司策划工作出身的她从创业初始就在寻找各种合作的可能性。
她的公司只有10个人,从一开始做表情包,到后来出手绘短篇漫画都能够内部完成,但是再后来拍短视频和网络大电影《厦门风云》,就是和经营网红公司华欣一起合拍的。在本地圈子资源和人情的帮助下,吴俊的公司在没有拿到天使投资的情况下挺过了大半年,她觉得成绩还不错。
“互联网产品最重要的就是迭代,要快快快,只有和别人合作,才能获得足够的资源和渠道让我来实现迭代。”吴俊说,“比如说,既然通过合作伙伴我能影响到五六十万的粉丝,那我在这个阶段完全没有必要费心思培养粉丝。”
她不介意吃亏,也不介意分享利益。她说,双方刚开始合作的磨合期,大家都觉得吃亏很正常,但是等磨合期过了以后,到了第二个阶段了,很多人就觉得可以开始收回报了,她却不着急,因为“在这个社会里,人情才是最可怕的”。
大多数创业者都认同,在厦门只要打进了圈子,资源的聚合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吴俊和一样在软件园的思明众创空间里的公司组成了一个“道勤联盟”,里面的公司从拍短视频到承接APP制作外包,以及微信运营等等无所不包。在联盟里,资源置换的速度非常快,“你出设计、我出视频、他出应用”,还可以共享人才资源,一起培养,分头雇佣。
走出圈子,走出厦门?
超能logo
是否要寻找融资来扩大规模?当公司做大后,是否要走出厦门?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在考虑的问题。
“我很害怕产品变形,所以我不敢走开太久”,老黑说,走出厦门有一定的挑战。
他也不愿意马上就开始变现,比如说收服务费、卖广告等等,“我很害怕这个平台会变味,变味了就违背了我当初想要做这件事情的初衷了。”
因此,他说希望能和资本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是因为害怕被资本推着走,结果反而弄成四不像。“我不能让我的朋友对着我说,呵呵”。
合伙人兰博劝他,就算不想融资,也可以和投资人聊一聊。然而多数时间,他们见到的投资人大多来自“纯三次元”,“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向对方论证:什么是二次元、什么是二次元市场。”
但是对于做平台生意的他们,融资和扩张很难回避。“这里的圈子就一点大”,老黑说,他最想找的投资方是阿里巴巴,“因为阿里在很多用户习惯和产品功能上,可以给我们带来借力和指导。”
在厦门的创业公司融资方式五花八门。
故事平台app犀牛故事拿到了来自北京的IDG资本的数百万美元的Pre-A轮融资的公司;微博号“冷笑话精选”起家的互联网媒体公司飞博共创得到了美图董事长蔡文胜的投资。
但更多的公司没有早期融资,如三声在采访到的生产动漫内容的旷盛文化、广告公司大象映画等,这些公司的计划是,在需要进一步扩张的时候,去北京、上海、杭州、深圳等地寻找投资方。
其中,蔡文胜的隆领投资对于厦门本地的创业公司作用不可小觑,投资项目包括美图、美拍、大姨吗、PBA化妆品等,在厦门采访,经常听到的一句话是,“软件园一半的公司都和蔡总有关系”。
大象映画的创始人黄伟祯本科毕业有三年了,他从大二就开始接广告拍摄的单子,创业后他给自己公司的定位是有制片部的广告公司。“在厦门创业早期要起来特别简单,因为没有什么竞争。”他说,在吃下了软件园绝大部分的广告单子以后,大象映画很快就接到了厦门周边的大量制造业的订单,尤其是鞋服行业,“你现在在央视五套能看到露出的广告,几乎都在晋江生产,什么七匹狼、安踏、鸿星尔克,几乎都在。”
大象映画团队(捧脸的是老板)
大象映画已经把市场扩大到全国,“厦门市场不够大、资金不够多、资源不够多、受众不够多。”现在他们公司在全国都有合作的广告导演和团队,拍摄完就传回厦门总部剪辑。
黄伟祯现在开启了一个原创栏目“青椒TV”,做生活方式相关的内容,目标人群是88-92年出生的新晋奶爸奶妈。他说,定位明确打法才明确。微信的朋友圈一开启视频功能,大象映画马上就发布了“青椒TV”的竖屏作品。和之前的广告业务不同,这是一个2C的产品,面向全国。
黄伟祯的感受是,在厦门本地很难做2C项目,“厦门人太少,才500万人;上海有3000万。人少市场就小,市场小就有瓶颈。”
黄伟桢与大象映画
一家网红直播公司的创始人王菲,同样遇到的瓶颈是和直播平台的沟通问题。他吐槽说,很多时候,一个直播频道不一定做得有多好,但是平台管理者愿意在热门给个好位置,观看量自动就上来了。“我们离花椒和秒拍都离得远,争取不到什么特别好的位子;但是我们和美拍关系还算近,经常给我们好位置。”美拍由美图推出,美图的董事长是蔡文胜,地点位于厦门软件园望海路的起点。
王菲决定深扎本地。他把公司直播的重点投放频道放在美拍,经营美妆节目。他还打算在厦门的集美学村附近建立“网红培训基地”,除了培训自己公司的签约网红,也为厦门别的又需要的网红提供租赁场地的服务。选址集美学村,是因为那里有很多大学,总计有十几万学生,“网红主要还是来自于大学生”。
圆融
厦门是多种文化的集合体。一百多年前,第二次鸦片战争战败后中英签署了南京条约,厦门是当年清政府被迫打开的五个通商口岸之一。俄国人、美国人、法国人、英国人等随之涌入,他们以鼓浪屿为基地,在厦门建立公馆、海关和银行。
在1980年,厦门和深圳同时被批准设立为经济特区,台资企业大量进驻,同时带来了台湾文化和日本文化的影响。在鼓浪屿的最小酒馆里,也能看到茅台酒和日本威士忌、英国朗姆酒并行不悖。
但在厦门本地人的生活里,闽南文化才最为强势。沙茶面和扁食等小吃组成了厦门人的日常生活,知足常乐、安土重迁、强人际关系,都是当地人所描述的闽南文化的一部分。这种文化上的保守趋势也为厦门商业的发展带来影响,比如说重男轻女、不愿离乡等等。 但就像小酒馆摆在一起的酒一样,福建人总有缓和冲突的解决办法。
“闽南这边大男子文化,人家说你一个女生能谈出什么东西来,觉得你无非是三脚猫跳一跳。”创业半年多,吴俊清晰地感觉到周围人对于女性创业的成见。她是三声采访的13家企业里的唯一一位女性创始人。她说,“我和男同事一起出去谈生意,对方永远只看那个男人,不会正面跟你说一句话。亮出名头说我是什么什么的创始人,对方会说,‘哎呀,吴总吴总’。然后过一下又不听你讲话了,就是这样子。”
最后她的解决办法是,谈生意的时候“不带男生”。她说,要赢得对方的尊重,只能在坐下来聊天的时候,见缝插针地说一些能让对方信服的话,“他才会觉得你是说话算数的。”
福建人不喜迁徙。飞博共创的林冬冬最近遭遇的一个问题是公司人才不够。他说,“厦门的高校只有那么几个,校招不能满足需求,只能到外地找。”但是他说对此不太担心,因为福建人讲究落叶归根,将来市场变好了,留在本地的年轻人会越来越多。
留在本地的另一个原因是成本,厦门无论是生活成本还是公司运营成本都远低于一线城市。飞博共创在北京的望京SOHO租了一间办公室,负责公司与媒体、渠道的对接。相比北京高昂的房租和人力成本,他体会到总部设在厦门的成本优势。
林冬冬(右)和飞博共创办公室
不过旗下有《镖人》等优质漫画内容的联合优创的创始人朱槿给出了另一种答案。他说,现在厦门房价也很高,其实成本也低不到哪里去。但是比起大城市,他更喜欢厦门的创业氛围,“离资本远一点,选择和决策的压力就小一点,这样更容易做出符合商业本质的产品。做内容,质量就是核心竞争力。”
在厦门创业,步调走得没有北上广的创业者焦急,十几家公司都表示可以引以为豪。生活便利、环境优美,生活成本不高,都是他们留在厦门的理由。他们也会对来自北京的客人有着些许优越感:毕竟厦门没有雾霾。
背后的文化基因或许是,厦门人务实,喜欢一步一步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在节奏相对较慢,压力也比较小的厦门更适合这类内容创业者。
但有时候他们也会焦虑:每次相关领域的新消息一出来,总觉得自己慢了半拍。比如说,尽管现在短视频在北京已经成为了风口,但厦门的短视频公司才刚刚起步。吴俊的分享家、兰博的旷盛文化、黄伟祯的大象映画,下一步的计划都是要拍短视频。
虽然厦门的创业者一致认同立足本地的局限性,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搬离厦门。
“50分钟?50分钟我可以开车绕厦门岛一圈了。”这是孙力浩知道三声记者在北京上班的通勤时间的第一反应。他在厦门经营一家专门为网大做宣发业务的公司,名字叫金箍棒影业。
由于业务需要,他经常往返于北京和厦门之间,“厦门拍网大的还是不多,得去北京。”每次到北京,他都被雾霾和堵车困扰,心里念叨着“得回厦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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