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社交「玻璃门」｜封面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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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代进程将人群的代际变化、硬件平台的迭代和通信技术的提升叠加到一起的时候，能够在社交领域引起一场更为深入质变的，更有可能是在洞悉深藏于不同人群心底对沟通和陪伴的多样需求之后，基于新的技术基础开发出的新一代社交基础设施。
作者 | 李威 邵毛毛
设计 | 张鹏飞
不甘寂寞的中国互联网人们，都在期待2019年1月15日发布的三款社交产品。社交产品的顶层格局固定太久，当这些耳熟能详的产品告别快速增长之后，大家都觉得现状可能需要变化。
这种蠢蠢欲动感觉就像影视作品中经常会出现的那句话：你在这个位子上坐得够久了，该换换人了。
主打短连接和匿名熟人社交的马桶MT，背靠抖音、聚焦亲密关系的多闪，以及话题十足、大把撒钱的聊天宝（原子弹短信），都被划到最有实力竞争者的序列中。
现实的残酷在于，被寄予厚望的三家却并未让人们得到关于下一个时代社交产品形态的启示。与2018年在社交产品排行榜上一闪而过的众多社交产品一样，获得瞬时的大量排名曝光和流量之后，都需要继续用时间来换取空间。
当我们总结2018年被市场寄予期待的整个社交创业潮时，我们可以强烈地看到：一扇透明玻璃门挡在社交创业者面前，一眼望去可以看到未来的光明，却始终没找到开门的钥匙。
社交产品创业者们依然在尝试沿用旧时代的成功秘诀来打开这扇门——对人性进行更细分精准的把控，抓住未来的年轻人，跟随他们一起成长，击穿新旧两个社交时代之间的界壁，最终取代微信、陌陌、探探等既有产品的地位。
不过，下一个时代的机会大概率不会是在沟通、陪伴、荷尔蒙等基础需求上添加的无数定语。
当时代进程将人群的代际变化、硬件平台的迭代和通信技术的提升叠加到一起的时候，能够在社交领域引起一场更为深入质变的，更有可能是在洞悉深藏于不同人群心底对沟通和陪伴的多样需求之后，基于新技术开发出的新一代社交基础设施。
代有才人
PC互联网向移动端迁移的时代，微信基于对人们基本通信需求的更好满足，登上了中国社交领域的铁王座，牢牢地占据了中国智能手机的整个时代。
几乎同一时期，凭借LBS功能，主打交友更高效、标签更赤裸的陌陌异军突起，在上线一周年后用户突破千万，一路走向纳斯达克上市。收购另一个头部陌生人社交产品探探之后，陌陌在陌生人社交领域掌握了最大话语权。
新的代际更迭让创业者看到了取而代之的机会，微信和陌陌盘子开始让人垂涎不已。“Z世代”横空出世，成熟的社交产品被打上“属于上一代人”的标签，新一批社交产品试图借此机会颠覆行业格局。不同基因的团队切入到不同的场景中，优化原有的连接机制，以此来圈定种子用户。
据数据平台IT桔子统计，去年，获得融资的陌生人社交公司共19家，融资总额为9.48亿元。众多团队在入局陌生人社交领域时选择了各异的突破点，对他们而言，这个行业依旧存在空白市场可以一展身手。
“我们更看重是否能解决用户痛点，从一个细小市场去切入。昨天很多用户体验后，给我的反馈是，马桶是个小众产品。得到这样的反馈我很开心，特别特别开心。如果你做的是一个小众的产品，那么也许切对了市场。”原快播创始人王欣在社交产品马桶MT的交流会上说道。
马桶MT强调建立基于场景的弱连接，在熟人关系网基础上通过匿名机制搭建一个“人脉暗网”，为人们提供一个更自由的社交空间，摆脱日渐沉重的社交压力。成立于2015年、主打星球概念的陌生人社交产品soul，也试图通过不考虑颜值的匿名机制，让用户在模糊的外部标签和精细化内部标签的平衡中，以算法匹配的形式，找到在三观、兴趣方面更加契合的“souler”。
“年轻人到哪里去社交？十年前的一代人，只要能够有机会连接一位异性就已经很刺激了，但是后面的年轻人会觉得这种简单粗暴的连接很糟糕。”唔哩星球创始人窦漪告诉《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这种简单的连接往往会在年轻人心中建立一种“约”的心智。
在满眼都是网红脸的App中，年轻人无法找到他们想要的社交场所。
因此，唔哩星球从95、00后人群切人，首先用娱乐化的手段帮助用户破冰，然后用师徒、家族等关系网络让用户留在平台，让用户关系自然搭建起来。平台上线后推出的 “假面舞会”是一个限时匿名CP游戏，这个平衡了社交和游戏化的活动也成为平台目前的拳头产品，用户的口碑推荐也多源于此，窦漪介绍，“每天可新增一万五千名用户”。
“厌恶社交”的产品经理纯银起初决定做一个类似树洞的产品，想让大家在这里倾诉日常无处宣泄的情绪。却意外发现，“用户在发布内容后期待用更多的方式与别人沟通，这让我们意识到，虽然我们在做的是一个树洞产品，但实际上已经实现了社交功能。”一罐产品负责人张扬告诉《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
因此，一罐的定位正式调整为面向陌生人的社交产品，在一开始没有头像、主页，也不能关注、搜索和转发的绝对隐私化的设计基础上，相继上线了评论、闪聊、聊天室功能增加社交属性。每次对话都可以重新输入名字的机制，彻底杜绝了追踪行为，让用户遇到相同的情绪后，可以“无所顾忌的共情”。
上线于2018年的相看则坚持做一款即用即走的连接工具，让异性在18米范围内容进行现场社交，不准备在App上沉淀社交关系，也不计划搭建社区和运营内容，产品的重点是提高链接效率。
相看创始人朱涛在接受《三声》（ID：tosansheng）采访时表示，“所有陌生人社交产品，无论是陌陌、探探，都没有解决线下连接的问题。”
长短连接
2018年出现的大部分社交产品都更追求基于具体场景，建立一种更有质量的短连接，帮助用户更有效地消解心中的孤独，而不增加已有的社交压力。甚至，在这些平台现有的用户中，很多并没有依靠它们建立长连接的需求。
“可能跟我们互相之间有共鸣，我们跟你就可以聊个几天，而且这几天里面我会很开心。而且这个过程是可循环的，等到我有不开心或者有开心的事情想跟人倾诉的时候我就可以继续发。”张扬说，“有时大家觉得自己可以不需要交朋友，有人能沟通就行，至于这段关系是否能长期维持也并不在意。”
这种特征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王欣的判断，微信和陌陌等社交产品的功能更侧重于建立长连接，认识之后，通过聊天对关系进行长期维持。而人们同样也有基于具体场景建立短连接的需求，场景结束，关系也就结束。
从整体上看，短连接场景提供了一个更为谨慎的筛选网络，通过层层网络筛选的人，会更有可能被纳入到长连接的范围中。这也成为缓解日益增长的社交压力的一种机制。当每个人的长连接数都超过四位数的时候，人们开始对下一个长连接的建立提出更高的要求，以更好的分配自己为数不多的社交精力。
“假设我们定义完全的陌生人是0，熟悉人是1，有没有一个0.5的半数人状态？可以发酵陌生人的连接到半熟人关系，这个半熟人状态可能是一个网状的，用户不会把所有网状的半熟人关系迁移到微信里去，他会迁移两三个聊得特别好的，放到微信里去。”窦漪表示。
唔哩星球尝试通过游戏或者特定的活动来帮助用户与陌生人建立信任感。为保证链接效率，他们推出了连麦服务“音波星球”，技能交易场所“斯卡布罗市集”，以及用户匹配的“星际偶遇”。并对这些还多处于基础阶段的娱乐化产品不断进行完善，保证在其生命周期结束前，完成新旧更替。
2018年6月，唔哩星球上线了家族体系，随着网状结构的不断发展，3个月留存从此前的5%提升至了目前的19%。在窦漪看来，这是比游戏更重要的部分：用户被游戏吸引进平台，并凭此完成破冰，接下来便可以通过关系网的不断绑定增加抗迁徙的能力，直至成为这个产品忠实用户。
窦漪心目中的标准是，用户的陌生好友数量超过70人、每月实现50次以上互动和好友共有率。目前唔哩星球的用户好友共有率为28%，在窦漪看来，这意味着用户间的关系网络正初步建立。
2018年，上线数个月便冲至App Store社交榜榜首的音遇也证明了，游戏化机制确实能够快速吸引用户。这个定位为音乐社交产品的App在上线初期仅提供“劲歌抢唱”和“热歌接唱”两种玩法，游戏类似于《我爱记歌词》。根据QuestMobile提供的数据，截至2018年12月16日，音遇的DAU为85万。
对聚焦短连接的社交产品而言，社区和社交各占50%的权重。既需要有好的圈子和内容的沉淀，又需要可以非常快速、有效、有趣的互动。特别是在用户自由发表言论的前提下，建立和维持一个氛围独特且友好的社区变得越来越重要。
“我们非常小心在做这件事情。”虽然目前一罐已经完成BAI贝塔斯曼亚洲投资基金投资的A轮，但他表示，“现在不愿过早快速扩张，希望氛围能够沉淀的比较好。”
在一罐内测期间，在涌入5万用户后，团队用了两个月才完成用户意识引导和塑造。现在，对这个短时间完成用户数指数增长的平台来说，依旧需要时间。
“玻璃门”
这种长短连接的划分，使得社交新秀面临了一道选择题：足够垂直或许能生存更久，但若想颠覆行业位次、真正成长为高估值的社交产品，便必须勇于破圈、覆盖足够多的用户。
这是一道透明而坚硬的“玻璃门”，创业者可以清楚看到“门”另一边社交产品的理想终极：能够满足刚性需求，实现流量通杀。
在“玻璃门”内，有人在小而美的实验中证明创造一个个爆款的能力；有人试图找到破门的方法，想法设法利用多种机制引导用户从弱关系逐渐走向强关系，以保证关系链沉淀、增加抗迁移能力；也有放弃长连接，专注短连接，试图成为微信的影子，形成一种长短连接之间的需求互补；更有人在尝试依靠微信生态的流量，通过小程序来建立新的连接闭环。
2018年9月8日，爱情银行在App Store免费社交榜排名升至第一位，在此之前，该产品的热度在3月份也有明显上涨。在接受《三声》（微信公众号ID：tosansheng）采访时，爱情银行COO顾振解释道，因为定位为面向大学生的恋爱沟通工具，“我们就是瞄着开学季在打”。当时，爱情银行已积累500万用户，日活超过150万，留存约75%。
在产品矩阵内部，团队正尝试让爱情银行和此前推出的超信进行联动，实现联动以及用户群体的引流。顾振表示，作为布局社交行业的公司，聊聊科技未来还将通过后续产品的推出，覆盖不同的用户群体和垂直使用场景，“我们会尝试各式各样的产品”。
类似的小圈层试错已是社交创业的常态。当微信、陌陌依旧占据社交的主流位置，在颠覆性的机遇出现之前，创立量级更大的平台几乎已为不可能的事。理想的状态是，先切中一个垂直领域，社交创业者通过对一款产品的迭代、试错，或不断推出新爆品，逐步扩展圈层。
“选择创业大方向，一定不要选择别人做得很好的方向。你以为你做了一个颠覆性的产品，其实只是别人产品的升级，或者是延续性的创新。已经有10亿用户了，你只是做这个产品的升级，你就凉凉了。”王欣在回答媒体提问时表示。
依托于抖音的多闪则将切入点选择为“亲密关系”的建立。这种亲密关系更类似于窦漪口中的半数人关系。在日活用户已经达到2.5亿的抖音上，用户有更大可能基于内容建立一种互粉或者共粉的关系。
多闪的推出则满足这种半数人关系对交流和沟通的需求，在理论上也可以建立一个在某种程度上脱离原有社会身份束缚的社交关系。
这也是拥有10亿用户的微信想要在下一阶段进行思考和实现的。张小龙认为，微信的社交压力来自于微信朋友圈的高公开性，以及由此而来的“人设”绑架。“因为它是个广场，你去点赞或者是评论意味着你在广场里面公开大声的说了一句话，意味着广场很多人都可以听到，这样带来的压力感是比较强的。”
沟通、陪伴、荷尔蒙等社交行为的原生需求在这个时代早已经得到了基本的满足，新来的创业者们在原生需求基础上为其寻找到不同的定语，将社交领域进行不同的垂直切分。实际上，这还是在追寻一种从旧时代已有经验得出的确定性。
从另一个角度去理解，新近创业者频频提及的缓解社交压力，实际上也承认了依据旧有的经验，在社交领域已经难以硬撼微信。真正能够动摇旧时代巨头的产品更可能源自于时代交替产生的不确定性。
下一个时代
社交需求在被优秀的创业者们进行了大量细分挖掘和满足之后，能否穿越“玻璃门”将取决于，新旧社交时代切换过程中如何更好地满足这些需求。
正如一位社交行业从业者在公开分享时所说的那样，社交刚需永远都存在，成败取决于具体的解决方案是否够好。
通讯技术升级和硬件平台迭代叠加在人群的代际更替之上时，贯穿新旧社交时代的技术发展衍化会在社交领域内催生出更多用户体验满足方面的不确定性。比如，5G的普及是否会催生出基于视频的新社交产品形态？AI技术的成熟又是否会让人们的社交需求满足变得更为智能？IoT、AR、VR等设备的发展，又是否会真正制造出一个“绿洲”世界？
“社交是一个纵向的行业，横向切垂直领域的模式永远有机会，但是做不大的。真正能实现社交高估值模型的是把握纵向机会，比如技术的提升，Facebook崛起的原因是第一次应用了邮件技术进行实名验证，对真实性进行了强调；微信的快速发展源于发挥了通讯录和语音技术的优势；Snapchat则首次充分应用了AR前置相机的作用。”
此前接受《三声》（ID：tosansheng）采访时，实时社交产tiki创始人吴永辉说：“每个社交巨头的前进都在于第一次或最充分地把某项新技术发挥到极致。如果我们想再找到下一个社交创业的纵向机会，就要只找到底层的某种东西，它是跨域维度且代表未来的。”例如他所看到与AR、VR相关的avatar技术。
这个已被《头号玩家》科普的概念，意指一个贴近用户真人、但又可以进行修饰的虚拟形象。虽然去年年底蹿红的捏脸应用Zepeto的社交属性并不明显，但产品已经验证了用户对在“虚拟形象”基础上新法的接受程度，更早之前，缺乏汉化版本的3D社交平台IMVU也曾在国内流行一时。
当移动硬件和软件产品的条件成熟，avatar技术的日常使用成为现实，新一代的社交将进入虚拟现实阶段，此时“同步”、“异步”、“熟人”、“陌生人”等定义都将模糊化。
下一代社交平台是否会崛起自另外的技术，甚至是目前还未知晓的技术？一位社交行业的连续创业者说，这个领域最不按套路出牌，也没有所谓成熟的方法论可言。
但是，可以预知的是，凭借优秀产品经理对人性的深度理解就能以小博大的结果将越来越难以实现，颠覆行业将越来越取决于系统性竞争能力的强弱。
现在，还没有人展现出能够撼动这扇“玻璃门”的实力。1月15日达到了一个高潮，在这个漫长的一天结束后，整个中国互联网圈子的激动和沸腾却在迅速冷却。
这向人们预示着一个事实：中国社交，还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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