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亦凡「变形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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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流量终将老去，但吴亦凡老师常看常新。
作者 | 刘丹
编辑 | 张一童
吴亦凡最近频繁笑场。
最早是在5月11日的巡回演唱会上。当晚，凯迪拉克中心11000座全满，吴亦凡穿着LV特别定制的大红色压褶裙裤套装首次演唱新单曲《大碗宽面》。歌里融合了吴亦凡标志性的auto tune、中国风、以及说唱。
这首歌的高光时刻是结尾的一段采样：“你看这个面它又长又宽，就像这个碗它又大又圆。”也就是在唱这两句的时候，舞台上的吴亦凡突然绷不住笑，这段“大碗宽面”的表演在他的笑声和粉丝的尖叫声中断断续续地结束了。
1个月后，在《中国新说唱》的制作人公演上，表演这首歌的吴亦凡又笑场了。见过他在上一季《新说唱》中不苟言笑的样子，同为制作人的邓紫棋对吴亦凡的新状态感到诧异：“他为什么要笑啊？”这场公演，笑场的吴亦凡成为全场选手票选的第一名。
“凡哥对不起”。打开B站《大碗宽面》的MV，或者任何有关吴亦凡的视频，都可以看见类似弹幕。从虎扑大战吴亦凡时期的“加拿大电鳗”“说唱王语嫣”，到现在的舆论转向，吴亦凡用了9个月和一碗面的功夫。
如果把时间线拉得更长一些，从韩团偶像到流量演员，再到嘻哈歌手，身份转变的背后，吴亦凡不断配合又重塑着大众对他的认知。嘻哈节目可能是一个合适的观察切角。在三季节目中，吴亦凡由懂行的吴老师，变成严格的吴制作人，现如今又带着他所谓的“大碗宽面”心态展现出温柔包容的一面。
这是一场众筹式的人设转变。借助了平台和社区的力量，伴随着一场场群嘲、控评，以及不断更新的“梗”与“标签”，吴亦凡与粉丝、大众共谋，在汹涌加速互联网造星浪潮中，不断寻找着符合市场预期的新定位和新角色，完成了自己的第N次出道战役。
01 |“小鲜肉”
首尔到北京直线距离950公里，最快的直达飞机行程不过一个小时。对吴亦凡而言，从唱跳偶像到电影主演的身份转变是也只需要一张回国的机票。
这种转变很难发生在行业壁垒分明的韩国娱乐圈，可能也很难发生在2014年以前的中国娱乐圈。
2014年5月，TFBOYS通过《快乐大本营》进入主流视野；7月，李易峰主演的《古剑奇谭》开播，并迅速引爆了粉丝市场。这背后有更深层的改变。2012年起，微博全面转向娱乐化，明星成为了重点扶持的内容之一。那些原本散落在不同论坛、讨论组里的粉丝被逐渐集中在了一个统一平台上，微博提供了集中的发声渠道，同时也让数据的统计和转化变得简单，“流量”概念渐渐成型。
粉丝展现出的个人忠诚和狂热消费能力让传统经纪行业和影视行业从业者都经历了颠覆性的冲击。2015年，由李易峰和杨洋主演的爱奇艺自制网剧《盗墓笔记》正式上线，由于在线付费人数过多，爱奇艺客户端数次崩溃。
吴亦凡是这场“流量风潮”的受益者，也是它的助推者。
2014年5月15日，吴亦凡正式向首尔中央地方法院提出与SM娱乐公司解约。此时正值中韩蜜月期，借助《来自星星的你》、《太阳的后裔》等爆款剧，韩流文化在中国市场盛行。而吴亦凡所在的EXO组合刚刚发行第二张迷你专辑，近66万的预购量创下记录，在亚洲范围拥有大量的狂热粉丝。
在吴亦凡之后，同年10月，他的队友鹿晗也解约回国，鹿晗成为第一个微博评论突破1亿的明星，吴晓波将“鹿晗效应”写进了自己的专栏。
影视行业开始集中收割流量艺人的粉丝红利，吴亦凡也成为被竞相争抢的对象。2014年的后半年，他一口气接下《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夏有乔木》、《老炮儿》、《致青春·原来你还在这里》4部电影。
2015年7月，吴亦凡的微博账号通过加V认证，个人简介改为：歌手吴亦凡，其实我是个演员。在《人物》的专访中，吴亦凡解约的重要原因，是他始终没有完全服从于韩国造星工业体系下的偶像人设。但是，在《夏有乔木》等作品中，吴亦凡基本保持着韩团时期的少女偶像人设，出演青春片中的完美情人，向粉丝贩卖爱与梦想。
在演员吴亦凡的履历中，《老炮儿》和《西游伏妖篇》地位不凡。前者意味着主流电影圈的认可。《老炮儿》上映，两周后票房突破8亿。在2016年1月6日的《老炮儿》庆功会上，冯小刚把戏中六爷的军大衣送给吴亦凡，吴亦凡当场换上这件大衣，冯小刚帮他整了整衣角。
后者则被认为是吴亦凡在角色上的一次自我突破，尽管这种突破的包装性要强过实际成果。
为了出演《西游伏妖篇》的唐僧，吴亦凡剃了光头。在偶像艺人的转型探索中，妆发上的突破仿佛往往带着某种决心和仪式感。2013年，韩庚拍摄同性题材的《寻找罗麦》，将头发剃成圆寸。
2017年，《西游伏妖篇》宣传期间，周星驰、徐克，吴亦凡一起接受采访。周星驰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吴亦凡说想演一些比较神经的角色。周星驰让他当场表演了一段，看罢，评价道：“这好像是抽筋而已，不是神经。”
采访中，吴亦凡说不觉得自己是个帅哥。周星驰问：“如果你不是帅哥，我们为什么会找你？”吴亦凡答：“一定是因为我的演技。”
话一落地，三个人都大笑起来。
02 | God Kris
吴亦凡生于甘肃白银，长于广州，十岁时跟随母亲移民加拿大。少年时代，他很难在频繁变化的生活环境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在加拿大，吴亦凡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嘻哈音乐。通过SM的练习生面试后，他不顾母亲反对来到韩国发展。作为EXO成员活动期间，他成了队内的rap担当。
回国的前两年，他在音乐上的动作主要服务于电影事业，比如参与创作并演唱了《有一个地方只有我们知道》的插曲《All of Me》、《老炮儿》的宣传曲《花房姑娘》、《夏有乔木雅望天堂》的主题曲《从此以后》等。
转折点在2016年。吴亦凡收到了来自《中国有嘻哈》总导演车澈的橄榄枝。在之后的一次采访中，车澈提到，吴亦凡团队仅仅用了5分钟就决定参加这档节目。
按照一种视角，这是一个标准的励志故事。在娱乐圈站稳脚跟后，吴亦凡终于获得选择权，于是马上去做自己心心念念的嘻哈音乐。
但这不是故事的唯一版本，在另一种解读里，《中国有嘻哈》对于吴亦凡有着拯救意义。事实上，2016年的吴亦凡过得并不好，坐拥顶级流量，他反而愈发“没有选择的余地”。
潮水的退去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多部项目连续失利，流量明星在影视领域的市场价值逐渐失效。热钱退场，资本谨慎，监管加强，在影视行业对流量和内容的反思中，“小鲜肉”们成为了被集中攻击的对象。包括何赛飞、丁义珍等在内，从演员到导演，影视从业者轮番上阵，斥责部分年轻演员耍大牌、不敬业。
更多的质疑还针对其本人。小G娜事件让他的私生活受到质疑；业务能力方面，以“苏韵锦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为代表的咆哮式演技成为B站经典鬼畜素材；江苏卫视跨年晚会上与周华健合唱的一首《刀剑如梦》被不少网友看作“公开处刑现场”。
艾漫发布的数据显示，吴亦凡在“2016年明星商业价值排行榜”中排名第2，到2017年上半年，他的排名跌至第7。一切指向人设的崩塌。这一人设脱胎自韩国造星工厂，带着流水线上的工业痕迹，在移植到中国的瞬间腾空而起，搭建起以流量供养的偶像神像。
在粉圈之外，吴亦凡为代表的“流量”们尚未在大众心目中留下明确的标签。过去，对于大部分艺人而言，这种印象依靠代表作品完成。但是垂直文化在国内的兴起和平台的真人秀综艺提供给了吴亦凡一条捷径。
《中国有嘻哈》之前，吴亦凡已经开始了国际化嘻哈艺人形象的打造。
2016年11月4日，吴亦凡的英文单曲《July》在海外上线。次年1月，《极限特工：终极回归》洛杉矶首映，由吴亦凡演唱的主题曲《JUICE》，上线即冲上iTunes美国总榜第28位。2018年4月，吴亦凡成为环球音乐国际拓展计划首位签约华人唱作人。
在韩国偶像行业，常常用“GOD”来形容那些业务能力突出，具有领袖气质的艺人。在2016年的《中国有嘻哈》里，吴亦凡试图用带有专业的嘻哈知识和先锋性的音乐审美塑造自己在这一垂直文化领域的话语权。他对Freestyle的不断强调让他看起来是懂行的，auto tune的使用则在这档本土意味浓郁的综艺节目中，显示了作为国际音乐人的先锋审美。
《中国有嘻哈》的成功之后，吴亦凡试图在《中国新说唱》中进一步强调这种身份，他变得更加不苟言笑，变得更加严苛，也用上了更多的专业词汇。并试图在先锋之外加入更多本土色彩，在《新说唱》第一季的导师舞台上，吴亦凡用上了京剧、琵琶等传统元素，开始强调C-POP的走向世界。
当嘻哈不再具有陌生感，大众看上去似乎不再对此买单。他们开始质疑吴亦凡是否真的拥有他在节目中表现出的专业水平，他所展现的创作能力是否只是一种自我吹嘘。一些采访资料被再次翻出，以证明他并未真的独立创作过音乐。当吴亦凡不断强调C-POP，一起受到质疑的，还有他的海外影响力。
2018年年底，吴亦凡的新专辑《Antares》在美发布5个小时之内，就登上了美国iTunes榜单第一名，但这场由粉丝“打榜”带来的胜利并不能被主流音乐圈所接受，包括A妹（爱莉安娜·格兰德）经纪人在内，大量欧美音乐人表示了质疑。
真正掀起全民狂欢的，是一场发生在吴亦凡和虎扑用户之间的乱战。2018年7月，一段“干音”在虎扑被放出，随即而来的是对吴亦凡说唱能力的质疑和嘲笑。感到被冒犯的“梅格妮”们第一次和“虎扑直男”狭路相逢，在她们试图用各种方式攻陷虎扑的同时，这个封闭社区贡献了包括“笑skr人”在内的更多调侃。
“加拿大电鳗”的恶搞视频几乎在一时间充斥了抖音、B站在内的所有视频平台。同时，包括刘夫阳、徐真真、法老在内的多位rapper创作上传了针对吴亦凡的diss曲。
而那个在7月25日亲自下场回应，体现着他real态度的吴亦凡直到一星期之后，才发布了自己创作的diss track。
03 | 大碗宽面
吴亦凡突然就变了。那个一年前还激愤地发表diss track，在节目中吝惜笑容的hiphop star，突然变得平易可亲起来。
他在海选里几乎是最温和的那一个，即使选手忘词，也鼓励对方再试一次。在野球场的1V1 battle中，一位选手在歌词中diss了吴亦凡，面对全场高呼的“diss back”，吴亦凡只是说“下一次”，这种回应带来了一阵嘘声，但他也只是笑了笑。
很难说是什么具体事件导致了吴亦凡的转变。早期粉丝常用“天神下凡”控评表达对吴亦凡的爱慕，他的公众形象也很少超出这个边界，但吴亦凡性格中确实拥有擅于调侃的一面。
2018年，吴亦凡成为抖音首席内容运营官。在抖音上，他挑战此前不爱吃的香菜和鱼，呈现出与微博不同的搞怪状态。今年年初，抖音网红李雪琴发布了系列视频，在不同的地点向吴亦凡喊话，吴亦凡发布视频回复了她，说话的时候模仿李雪琴，带着点东北口音。事实上，那个广为流传的“你看这个碗它又大又圆，就像这个面它又长又宽”，也来自他在综艺节目中的故意搞笑。
只是过去，这部分特性并不在主流舆论场中展示，是只有粉丝才了解的另一面。但是现在，这种特性正向公众塑造一个新的吴亦凡。
平台推动下的造星狂潮让这个时代的偶像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于一个“消费品”。当年轻的偶像们以每年400个的速度被无间隙生产，在逃离造星流水线的第五年，还没能实现跃进，但已不再“年轻”的吴亦凡也难免陷入自我身份的困惑中。
“我现在也快步入中年了，人生还需要做出一些改变。”1990年出生的吴亦凡今年29岁，这个对于普通人而言正值年少青春的年纪，在他口中已经相当于“中年”。然而，没能成为一个好演员，也算不上一个好音乐人的吴亦凡仍在不断变化的娱乐市场里寻找下一个位置。
在粉丝与大众被打破的边界里，在不断掀起的网络狂欢中，可能隐藏着吴亦凡的新机会。当千万周杰伦“粉丝”涌入超话，“唱、跳、RAP、篮球”占领B站首页，一个能够自我娱乐，擅于挑起话题的人总是能获得更多的关注。
4月19日，就在虎扑集中战火攻击蔡徐坤的同时，由吴亦凡作词作曲的《大碗宽面》正式上线。
这近乎于一场众筹式的形象再塑造，在一场场大众游戏中，反转和人物成长剧情线都由舆论设定，吴亦凡端起大碗宽面的一刻，群众票选产生的新人设吴亦凡正式出道。
他在综艺节目里玩梗，主动教人跳《大碗宽面》的舞，还玩起了征婚话题，在线下请普通人吃面，在演唱会上笑场。无论是否是本意，这次变形无疑又猜中了大众的娱乐口味，几乎就是一首歌的时间，“群嘲”变成了“respect”。
“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港剧里的人物煮面前总要来上这么一句。吴亦凡的《大碗宽面》里也有类似歌词：“能让你开心确是我本意”。
美国作家卡波特曾说，人们常以为梦露胸大无脑，但事实是，她并没有被大众所娱乐，而大众却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娱乐了她。
参考资料：
人物，《吴亦凡·回家》
北京晨报，《<老炮儿>票房破八亿庆功 冯小刚炮轰市场假行家》
虎嗅，《吴亦凡抛弃地铁公交》
https://mp.weixin.qq.com/s/CA64cHy5lGAnlhPpLd9EVw
虎嗅，《吴亦凡“国际嘻哈歌手”的人设还能坚持多久？》
https://mp.weixin.qq.com/s/GOFol6oKrzNWreZZmWQjgQ
Qthemusic，《韩庚，迷路的偶像引路人》
https://mp.weixin.qq.com/s/p4z_pNCR5qRkjQuI04NSZw
Vista看天下，《<中国有嘻哈>和rapper的走红，该感谢吴亦凡吗？》
https://mp.weixin.qq.com/s/OHIJHlmgjrhOKWY4eKPC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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