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小时秘不发丧，朝鲜如何瞒过全世界的

原载于《博客天下》2012年第1期，作者白伟志、吴晨光、卜昌炯、于西、吴延清、赵姝焱、栾慧。

他活着的时候，身边飘满了眼睛。有侦察机的眼睛、卫星的眼睛、针孔摄像机的眼睛，还有无数双特工的眼睛。它们死死盯着他，看他病了没有，瘦了没有，穿了双什么鞋子，精神是否依然矍铄，以及他的专列——移动了没有。

他去世的时候，身边依然飘满了眼睛。可是它们什么都没有看见。直到51个小时过去后，它们才忽然警觉似乎发生了什么；直到朝鲜官方主动出来公布消息，它们才确认真的发生了什么。

他是金正日，它们是在这场谍战中折戟的情报机关。“我看了新闻才知道。”韩国国防部长官金宽镇的这句话让韩日美三国数年来悉心组建的情报网蒙羞。地上有监听站，海上有间谍船，空中有侦察机，天上有卫星，有什么能逃过它们的眼睛？

事实却总是出人意料，它们又一次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上一次是朝鲜核爆，再上一次是金日成去世。其实，败给朝鲜这一几乎以举国之力保守“国家机密”的对手，对一些情报工作者来说，也算是“死得其所”。

“我看了新闻才知道”

日本冲绳，美军军事基地。数架RC-135S无人侦察机如同饥饿的翼龙般腾空而起，以每小时600公里的速度扑向西北方。它们的目标是1500公里之外的朝鲜——全球最神秘的国度，来自那里的情报比黄金还贵重。

时间指向2011年12月19日凌晨5时45分，此时，距离那场牵动全球的战争已经60年。自1951年开始，这个东北亚小国就成了美利坚的强硬对手。在萨达姆、卡扎菲等政治强人死后，金正日领导下的朝鲜更成为卡在山姆大叔喉咙里最坚硬的鱼刺。

技术先进的“翼龙”没有扑空，它们带回了朝鲜在当日上午再次试射短程导弹的谍报。但美国、日本，以及三八线对面的韩国，已经对这样的“悍然行为”司空见惯。尽管每次的时间、地点和导弹型号，都是那么莫测。全球最强大的谍报机构——美国FBI的日志上，甚至没有反映这个消息。他们认为：神秘的朝鲜，一切如常——包括这个国家的“太阳”。

69岁的金正日已经执政朝鲜17年。1994年，父亲金日成死后，他顺利地接掌了大权。“谜一般的领导人”，这是2011年12月19日美联社对他的评价。在朝鲜，虽然有着很多关于金正日参观军事基地、考察厂矿企业以及出席文化活动的照片，但视频影像却凤毛麟角，他的声音资料也从未在朝鲜以外的地方公开过。即便是这个国家的人民，也只在广播上听过一次他的讲话——那是在1992年。

“从专业角度上说，影像资料和声音很容易暴露一个人的现状，尤其是健康状况。”一位美国前情报官员表示。

也正因为如此，这位神秘人物的近况变成了全球谍报机构所追求的“王冠上的明珠”。韩国情报机构2011年的预算是8.64亿美元，其中大部分花在了朝鲜和金正日身上。这个国家情报官员每年还会和上千名“脱北者”谈话，以收集他们领袖的蛛丝马迹。除了RC-135S侦察机之外，美国卫星也会随时监控金正日的专列。

2011年的最后一个月，朝鲜的“一号列车”无比忙碌——在12月16日之前，金正日曾9次外出视察。《参考消息》援引朝中社平壤12月21日电称，金正日到一家音乐信息中心和超市视察之后，又按照原计划踏上了前行的征程。那天非常冷，还刮着大风，气温创下了1985年以来的最低纪录。

“17日凌晨，当金正日乘坐火车行进在去对人民进行现场指导的途中，气温比平时骤降4~7摄氏度。”报道说，“如此恶劣的天气使人更切身地感到了金正日的奔波疲劳，他冒着刺骨的严寒依然去进行现场指导，充满了对祖国的热爱与忠诚……”

8时30分左右，飞奔的列车突然停了下来，周围出现了大量朝鲜士兵。此后，韩、美情报系统收集到了朝鲜高级官员慌乱通话的信号。但为了国家安全，朝鲜所有上级命令、部队和装备的移动，都不能以平文形式发出，只能以暗号或代码来代替——这为破译带来了难度。“此时，美国和韩国显然没觉出什么异样。”《参考消息》报道称。

此时的韩国总统李明博正准备飞往日本。按照原定计划，12月17日，他在东京与日本首相野田佳彦进行了会晤，但主要话题与朝鲜无关。后来有评论称，李明博是韩国历史最幸运的总统，因为他“得到了最大的蛋糕”——尽管在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大事的发生。更多的声音则批评他主政4年是朝韩关系最糟的一段，以至于双方没有一个可靠的高层通信渠道。

这一天，纽约迎来入冬以来的最低温度。“占领华尔街”示威届满三个月，仍有上千人参加了当天的示威抗议。国防部长帕内塔签署了官方文件，将于次日正式结束伊拉克战争。4474名美军士兵在异国丢掉了性命，大约相当于1951年朝鲜战争中的7%。而他们获得的回报，是将“邪恶轴心”之一的统治者萨达姆推翻。

12月17日，一名美国特使还在与朝鲜官员商谈对朝粮食援助问题，这一援助旨在换取朝鲜停止铀浓缩活动。“美国及其盟国一直试图让朝鲜回到谈判桌边来，重启六方会谈。”有评论说。

但很显然，这种愿望在近期没可能实现了。因为一个惊天的消息就要传来。从19日上午10时开始，朝鲜中央电视台、朝鲜中央广播电台、平壤广播电台连续三次预告：当地时间12时将播放“特别播报”。一般情况下，朝鲜中央电视台下午5时才开始播放电视节目。上一次提前播放则要追溯到1994年——金日成逝世的时候。

当听到“特别播报”的预告时，韩国统一部和外交部的官员们以为无非就是朝美会谈，或者金正恩新职务等消息。这都是老调重弹，所以他们大都出去吃饭了。直到朝鲜播音员李春姬身着丧服出现在荧幕上时，留守人员才大惊失色地向上级报告，用餐人员也扔下碗筷、跑回工作岗位。一名韩国官员说：“在看到朝鲜金牌播音员一袭黑衣和凝重的表情后，跳入我脑海的第一字就是，啊，天！”

李春姬哽咽着向全世界宣布：敬爱的领袖、21世纪的太阳金正日，两天前在飞驰的列车上，与他的2400万人民永别了。

此时，距离金正日去世，已经超过了50个小时。

消息公布的这一天，恰逢李明博生日、第41个结婚纪念日和当选总统日。一大早，青瓦台的职员们就为他举行了生日派对。中午得到消息后，这位70岁的寿星立即推掉所有安排，第一时间主持召开了紧急国家安保会议。“未能发现朝鲜动向的情报失败，着实让我们不安。韩国首都首尔距离朝鲜边界只有56公里，如果对方突然进攻……”一位韩国官员说。

日本首相野田佳彦12时左右离开官邸，准备发表自己上任3个月以来首次街头演说。中途他得知了消息，立刻掉转车头，9分钟就赶回了官邸。

这个午夜，美国总统奥巴马和李明博讨论了金去世后的朝鲜半岛局势。“总统重申了美国对于朝鲜半岛稳定，以及我们亲密盟友韩国的安全负有的重要义务。两个元首达成了一致，在情况进展中保持密切联系。”白宫说。

全世界震惊了。边境关闭、股市大跌、菊花脱销……有人暗自庆幸，也有人哭得死去活来。以信息传播迅捷而闻名的Twitter和Facebook则显得灰头土脸——此前51小时内，他们没有对这个2011年最重要的新闻有任何披露。而Twitter一直以全球首报拉登被击毙大大风光了一把。当然，这并不能怨新媒体无能，因为在120540平方公里的朝鲜境内，是互联网的禁地。

最悲催的是韩国和美国的情报机构。他们被反对派嘲笑为“猪头”、“小区情报院”。韩国反对党甚至要求有关部门的最高官员引咎辞职，日本野田内阁也因为反应迟钝被在野党谩骂。

“我们情报工作的最大失败是，未能打入朝鲜现任领导阶层的内部。我们能找到‘脱北者’，但他们的信息都很老旧；我们也能找到中层的人，但他们常常不知道圈子内部发生了什么。”一位不愿具名的美国前情报官员指出。

一个关键问题也因为这神秘的51小时浮出水面：朝鲜为何要延迟播报？

“确定金正日突然去世的原因需要时间。”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教授张家栋说，“根据朝中社的报道，金正日死于心肌梗塞并发心源性休克症状。”

这个报道称，金正日长期困扰于心脏和脑血管疾病，17日由于过度劳累，在专列上发生急性心肌梗塞，并发严重心脏休克，经抢救无效逝世。事实上，金正日的健康状况在他2008年中风之后便每况愈下。

历史似乎有些轮回的味道——1994年7月8日去世的金日成，也死于急性心肌梗塞。当时，查清这位前领袖的死因也用了大约两天时间。因此，他去世的消息也是死后两天才公开。

在这两天内，新一代领袖金正恩也在努力完成权力交接。他今年（2011）只有28岁，是全球最年轻的国家元首之一。父亲去世前，他的职务是朝鲜劳动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2010年9月27日，他被任命为朝鲜人民军大将。《环球时报》报道称，为了“更像爷爷金日成”，金正恩曾6次整容。

事实上，这两天国际情报机构忽视了另一个重要信息——在朝鲜正式发布金正日逝世的消息之前，金正恩曾向全军下达了“金正恩大将命令1号”。“这是反映金正恩完全掌握着朝鲜人民军指挥权的一个例证，”有韩国官员表示，“‘命令1号’要求全军停止野地演习和训练，返回军事基地。”当然，为了避免泄密，这个命令并没有通过明码发布。

金正恩先后5次出席凭吊金正日遗体，《环球时报》报道说，他“非常悲痛”。然而相对于那些哭倒在地的官员和民众，他已经显示出未来领袖接班人的气势。

朝鲜的“一号列车”

全球特工对朝暗战60年

事情总是这样，你越想保守秘密，反而越会激起外人探知的欲望。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自1948年建国后，一直是世界各大情报组织关注的焦点，尤以韩、日、美三国为甚。

60年来，韩、日、美三国情报部门紧密合作，以韩国国家情报院、美国中央情报局和日本内阁情报调查室为主，加上韩国军方情报部、美国国家安全局以及日本防卫厅情报本部等机构，在朝鲜境内外编织了一张巨大而密集的谍报网。

据法国《回声报》报道，自1993年3月朝鲜核风波以来，韩、日、美三国一道，对朝鲜进行了“全天候的立体监视”。此后一年多，美国在此方面开销达3亿多美元，日本和韩国的支出也各超过2亿美元。近年来，韩国为搜集朝鲜军事情报所花费的资金，已占其情报总开支的60%。

 在韩国间谍的指引下，美国轰炸机差点儿要了金日成的命

向朝鲜派遣间谍一直是世界情报组织所采取的最传统、最直接也最普遍的方式。因为地理位置、历史民族等关系，相对来说，韩国于此最有心得。

韩国对朝鲜的情报工作从两国独立之日起就开始了。1948年10月，韩国首任总统李承晚指示国防部成立第4局，专门负责向朝鲜派遣间谍。最初，这个群体主要由韩国军人及叛逃的朝鲜人组成，他们被分成不同的小组，以负责不同的地区。在朝鲜半岛战争期间，这些北派的特工曾起到重要作用。一个小有名气的小分队——“九月山北派工作队”——曾差点指引美国飞机炸死金日成。

该事件发生于1952年。当年4月，“九月山北派工作队”秘密潜入朝鲜新昌地区活动；9月，他们伏击了一支朝鲜人民军骑兵连，并抓住了几名士兵，随后，他们从俘虏口中获得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朝鲜最高司令部就在附近的干芝里矿洞里，金日成也在那里办公！事不宜迟，该分队迅速派人渗透到干芝里一带，并偷偷在矿洞附近安装了无线电装置，然后用无线电台呼唤了几十架美国飞机前来轰炸。

有一颗定时炸弹就扔在金日成的司令部旁边，要不是朝鲜人民军步兵第15师3团团长李乙雪带领警卫队冒着生命危险，硬是用木杠抬着把炸弹扔到山谷里，朝鲜历史很可能从此改写。事后，李乙雪被金日成评价为“对朝鲜革命事业最忠诚的人”，开始全权负责起金正日等首脑的警卫工作。

1953年，朝韩停战之后，双方的军队进入暂时休整状态，但韩国的“北派工作队”并没有因此而休假，他们继续采用各种方式潜入朝鲜境内，刺探军情或执行某些特殊任务。韩军内部将这些人称为“毛驴”，其中有一部分是号称“志愿者”的平民，因为职业军人一旦被朝鲜安全部门俘虏，美韩方面势必因违反《停战协定》受到谴责，所以招募一些平民显得更为安全。

最底层的“毛驴”是“步行者”，即跨越战线的间谍，一般由被俘后拒绝被遣返的朝鲜士兵或妇女担任。因为长期在战线附近活动，这些人很容易暴露，是最容易牺牲的间谍，往往只有不到1%的“步行者”能成功归来。

从有大量朝鲜族聚居的第三国入手，迂回搜集朝鲜情报，渐成主流

毫无疑问，这种直接渗透的方式代价巨大，据统计，自1953年至1974年间，韩国政府和军方遣送的“北派工作队”中有超过1.2万人殒命，还有千余人下落不明。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韩国情报机构转变思路，从对朝友好的国家入手，迂回搜集朝鲜情报。韩国报纸《先驱经济》对此亦有报道，称韩国特工的海外活动注重“选择土壤”，即尽可能选择有朝鲜各类机构存在或有大量朝鲜族聚居的第三国。

除中国外，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中亚五国亦是首选。20世纪初，为躲避日本殖民统治曾有大批朝鲜居民涌入俄远东地区，后来他们被苏联政府强制迁徙至中亚。1991年，苏联解体后，这些朝鲜人的后人中约有500万之众被分散到新独立出来的中亚各国。其中以哈萨克斯坦境内的朝鲜族人最多，不少人已成为该国政治和商业领域的精英。

正是利用在哈萨克斯坦朝鲜族中布设的“暗线”，1999年，韩国率先曝光了哈萨克斯坦国防部以废铁的名义向朝鲜出售40架米格-21战斗机的消息。随后，在美韩双重压力下，哈国防部不得不进行大换血，哈总统纳扎尔巴耶夫也主动向韩国大使承诺会优先考虑韩国的安保要求。这件事至今仍被韩国情报界视为对朝暗战的经典案例，经常被提及。

据韩国退休情报人员爆料，韩国情报机构在第三国活动的间谍一般分为两类，一类被称为“白人”，他们以外交官身份在驻外使馆内从事活动；一类被称为“黑人”，他们不与驻外使馆发生任何联系，多是从韩国国防部情报本部退役军官中选拔出来，经过特殊培训后派往国外。

由于“黑人”都是在秘密状态下开展工作，一旦暴露，他们与“白人”所受的待遇也就不同，“白人”一般可凭借外交豁免权不被驻在国追究责任，而“黑人”要根据所在国法律进入司法程序。韩国国情院官员表示，“黑人”并非每时每刻都在搜集情报，因为他们往往会伪装成商人或企业家，一旦发现机会，他们就会巧妙地利用身份掩护，获取自己需要的情报。

近些年来，世界各国对朝鲜的情报搜集工作有相当一部分都是在这样的第三国完成的。如日本就曾派情报员假扮地质学家，在韩国靠近朝鲜的边境地带开展实地探测，其真实目的却是绘制坐标，为精确制导武器提供瞄准数据。

侦察机、卫星、地面监听站、间谍船……海、陆、空、天四维渗透

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高科技手段和先进装备也开始在情报界大显身手，之前光靠人力无法实践的问题如今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2007年8月23日，驻韩美军的一架无人侦察机在执行任务时坠落，出事地点离朝韩军事分界线仅40公里，有消息称该机是前往刺探朝鲜军情的。其实这不过是美军例行监视朝鲜活动中的一次小失误。为了全面掌控朝鲜情报，美军可谓苦心孤诣，构筑起海、陆、空、天四维侦察体系，把12万平方公里的朝鲜看得严严实实。

据英国《简氏情报评论》介绍，美军侦察朝鲜的主角一般由空军完成，美军驻日本冲绳的第390情报中队、驻韩国乌山的第7航空队担当主角。其主要机型有RC-135战略侦察机、P-3C反潜巡逻机和EP-3电子侦察机等。这些飞机可从两万米的高空监视朝鲜，并能截收朝鲜的通信情报。几年前，韩国也曾花费巨资从美国购得“霍克”800XP飞机，以实施其旨在搜集影像情报和信号情报的“金刚－白头”计划。

除侦察机外，美、日、韩三国还广泛采用侦察卫星、地面监听站、间谍船等工具刺探朝鲜情报。像经常出没于朝鲜外海的美国间谍船“鲍迪奇”号，船艉下方拖曳着一排长达2000多米的低频声呐探测器，把周围550公里范围内的海洋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一旦需要，美国舰队就能沿着它绘出的航线直插朝鲜门户。

另外，综合运用卫星图片及传感设备分析朝鲜情报更是韩、日、美三国的王牌。1994年，以中情局为首的美国情报系统开始对朝鲜核发展情况展开调查，为了摸清朝鲜核项目的底细，美国国家安全局翻出了近20年来间谍卫星在朝鲜上空拍摄的所有照片。2005年，美国宣布朝鲜有可能进行核试验，其依据也是通过对比前几年目标区的卫星图片，发现在可能的核试验区域有新的设备进入以及有管线铺设的迹象。

民间组织和平民侦探不容小觑

和这些拥有天价经费及强大人力、物力的国家情报机关相比，一些民间组织和平民侦探在这方面的实践显得就有些太“小巫见大巫”了，但他们的作用不容小觑。

几年前，为了突破朝鲜几乎密不通风的情报防线，少数朝鲜叛逃者和韩国民主人士搭建起了手机情报网络。他们先是招募朝鲜线民，让这些人将手机偷运回国，然后再把他们通过电话和短信提供的信息发布到手机情报网站上。

手机情报网站让朝鲜政府吃了不少苦头。几乎从不承认失败的朝鲜间谍机构曾警告称，韩国“不择手段地试图颠覆我们的政权，已从边境地区深入到了朝鲜腹地”。他们发誓要进行报复，尤其是对那些背叛了朝鲜的“人渣”。

让朝鲜间谍组织头痛的“人渣”还远不止这些，大洋彼岸还有一群宅男正忙着利用谷歌卫星地图等工具为朝鲜地图上的空白区添加标签。美国人柯蒂斯·梅尔文便是其中的一员。

两年前，朝鲜官方媒体曾公布了一张金正日访问一家水电站大坝的照片。从这张照片上可以看到两条铺设在山腰上的大型管道，虽然信息不多，但这对当时还在乔治梅森大学读博的梅尔文来说已经足够，他将照片与谷歌地图进行比照，最终找出了该水电站在朝鲜地图上的准确位置。

利用这种方法，过去的数年中，这些“民间侦探”已经为朝鲜的火箭发射基地、监狱、水坝、灯塔和白色沙滩边大人物们的豪华居所等在地图上标明了位置，然后将其发到网络上与网民分享。

全球媒体对朝鲜的关注更是热度难消。金正日每次来华，除了情报机构外，最密切注视的，可能就数日韩媒体了。对他们而言，谁能最早得到消息，最快到达现场，最先拍到“金将军”画面，谁就是赢家。为此，他们不惜提前在某个有可能拍到“金将军”的地方蹲守半年。

仅仅12万平方公里的朝鲜就这样成了世界特工、间谍、媒体记者乃至普通民众的竞技场。为了获得有价值的信息，他们无所不用其极。但这些情报人员并非每一次都能如愿，此次在金正日死亡事件上的“失职”不过是他们漫长谍海生涯中的一个小插曲。

其实没什么可惊诧的，因为他们的对手是朝鲜！

我替日本足协搜集“朝鲜情报”

2005年的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久别国际赛场的朝鲜男足重出江湖，和日本、伊朗、巴林同组。这个抽签结果令日本足协比较头疼：一是朝鲜队的实力莫测，完全不清楚对方底细，当时恰逢日本人失踪事件令日朝关系蒙上阴影，一旦输了会被举国唾骂；二是主客场制之下，平壤的客场之旅令他们担忧。

日本人高度注重情报搜集工作，足球界也不例外。为此，日本足协尝试了一切手段寻找有关朝鲜队的资料，当然，最主要的途径在中国。

朝鲜队在2005年初到中国的海南集训，和中国的俱乐部球队打了几场热身赛，大批日本记者蜂拥而至，但朝鲜对这场即将到来的荣誉之战也极为重视，严格控制日本媒体靠近。日媒不得不通过中国同行来探听消息，特别是希望得到图片。我当时和日本足协相关人士关系不错，也接到了他们“一定请帮忙”的委托。

我请国内媒体朋友帮忙，提供了一组朝鲜队在海南比赛、训练和生活的图片。日本足协如获至宝，甚至连一张朝鲜队员吃自助餐的照片，也会仔细分析他们的饮食结构。另外，朝鲜队和当时的上海中远俱乐部队打了一场教学比赛，经我介绍，日本媒体记者赛后约到当时在队中踢球的前国脚范志毅。范介绍了一些朝鲜队的打法特点，他对日本记者说：“不用担心，日本队应该能2：0拿下。”

这一句话并不能让日本足协放心。他们发现照片上的很多面孔，和亚足联方面提供的资料对不上号，认为朝鲜是在故意施放烟幕弹，并怀疑到海南的并不是正版国家队。后来，有消息说朝鲜队在前往日本之前，将在北京和阿联酋国家队进行一场封闭热身赛，届时将全主力阵容出战。日本足协人士的劲头来了，希望我能联系到中国媒体拍摄比赛录像。我询问后被告知，比赛不允许观众、记者入场。日方请求我寻找中国足协的工作人员帮忙偷拍，并愿意支付3000美元的报酬，哪怕只有半场也可以。最终我找到了一位足协工作人员协助，倒不完全是为了钱，而是中国队也很想了解朝鲜队的实力究竟如何，两队将在随后的亚洲杯预选赛、东亚四强赛上交手。

比赛的保密程度令人吃惊。双方球员身穿无号码球衣，没有裁判，中国足协只有两三个人可以在场边观看。偌大的体育场空空荡荡，气氛诡异。朝鲜方面派来了几个安全人员，执行赛场的监督安保，中国足协的那位摄像者躲在看台上方的某个房间内偷拍。就在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朝鲜安全人员发现了摄影机上的红灯。朝方立即和中国足协交涉，出示了朝鲜外交部为本场比赛专门发给中国外交部、公安部的正式照会。既已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中方只好将已摄录的带子交给朝方，并允诺一定不再摄像。

得知此举功败垂成后，日方深为惋惜。遗憾之余，又寻求与到场观看的足协人士沟通，取得了朝鲜队的阵型、主要进攻手段等资讯，虽然不满足，好在聊胜于无。

2月9日，日本队在主场崎玉体育场迎战朝鲜队，我也受日本足协邀请现场观战。日本队先进一球后被朝鲜扳平，数万日本球迷鸦雀无声。终场哨响10秒前，日本队替补上场的大黑将志打入制胜球，全场沸腾。我前面几排的残疾人专用席上，有人激动得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回想范志毅的预言，也算八九不离十。

后来，随着日本足球称霸亚洲地位的确立，以及朝鲜国际比赛的正常化，日本足协也不用再为搜集朝鲜队的情报而绞尽脑汁了。

朝鲜国家安全八招自卫

天上有卫星网、地上有窃听站、海上有间谍船，这是美国对朝鲜建立的看似密不透风的监控系统。技术先进的韩国、日本也从未放松对朝鲜情报的刺探。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多国环伺，但朝鲜向来见招拆招。

在反渗透工作上，朝鲜从不吝啬于人力、物力、财力的投入。战略伪装局、安全保卫部、公安部、保卫司令部……朝鲜拥有一大批用于反渗透、防泄密的机构，形成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安全网络，罩住了朝鲜所有的国家机密，让情报刺探者无处下手。更重要的是，朝鲜长年提倡“反谍群众路线”，全民防谍反谍，要获取朝鲜情报，得先避过人民的法眼。

一躲。为躲避监控，掩盖目标很重要。2009年，为避开美韩卫星的监控和追踪，朝鲜在装载“大浦洞2号”第一、第二阶段导弹和配件的货车上配置了推拉式顶盖。有了这种顶盖，美国侦察卫星就很难辨别货车里的东西。

二挡。躲避监控更重要的，是要阻挠敌方的探测，掐断监控信号。金正日乘坐的专列，其配置的网络设备可屏蔽大多数红外线、雷达和传感器，以躲避美国卫星和侦察机的监控。

三骗。朝鲜拥有一套高超的“战略欺骗体系”，通过设置假目标、制造假情报、散布假消息来迷惑敌方。战略伪装局，是这个体系最重要的部门。在朝鲜反侦察史上，该局战功赫赫：2000年，美国间谍卫星发现，朝鲜军民在平壤郊外挖了一个大坑，于是怀疑朝鲜正在建造核设施，要求国际机构进行勘察。平壤方面断然否认，并表示，要实地核查可以，但如果所挖的坑并非用于核试，那么美国应提供支援费用。美国答应了。最后的核查结果是：朝鲜军民所挖掘的坑并非用于建造核设施。美国不得不奉上所承诺的经费，而情报机构则颜面尽失。2010年，延坪岛第二次炮击事件后，朝鲜在其海岸线部署了大量仿真武器，虚实难分，让美韩军队颇费心机，并采取了大量备战方式来应对，成功迷惑敌军。

四抓。对暴露的外国监控设备，朝鲜从来都毫不留情地截获、扣留，甚至“游行示众”。1968年，朝鲜截获美国军方船只“普韦布洛”号，指控该船在朝鲜海域进行间谍活动，并扣留了船上的82名船员。1999年，朝鲜将“普韦布洛”号放在大同江边展出，作为“反美教材”来使用。2006年，朝鲜再次截获一艘美军“无人侦察潜艇”，随后将其作为战利品在平壤南部公开展览。

五变。为了保证国家安全，朝鲜所有上级命令、部队和装备的移动都不能以平文形式发出，只能以暗号或代码字来代替。金正日去世消息发布前，朝鲜国内发出的“金正恩命令一号”就是以暗号形式，通过无线电频率的方式向全军紧急传送的。为了防止韩国监测到金正日去世的消息，朝鲜还修改了通讯频率及暗号体系。

六拦。包括拦人和拦信息。朝鲜对人员出入有严格限制：边境和海岸线，有重兵把守；内陆地区，哨站密集；特殊情况下，还会加紧边境控制、封锁交通。在信息控制上，早在数年前，朝鲜就从德国引进了价值为100万美元的信息搜寻车辆，从中国购买了个人手机信息监听设备。因此，在边境城市打电话时，通话时间超过一分钟，就会有被监听的危险。谍报人员即使获得情报，也很难将其传递出去。

七诱。与高科技侦察设备相比，对付间谍有一个独特招数——攻心。美人、金钱，都是能有效动摇间谍心理的要素。1999年，韩国情报司令部的郑某潜入朝鲜宁边地区（核设施聚集地），成功取回了那里的土壤和水样，但后来因中了朝鲜的美人计被劫持。

八捕。朝鲜安全保卫部有专门负责间谍抓捕任务的对内反间谍局。“线人”是朝鲜反间谍工作中极为重要的角色。保卫部的每个情报员通常都有15～30名左右的“线人”。他们被分派安插在国内各个部门，严密监视。情报员与“下线”之间是单线联系，“线人”之间不仅互不相识，还有可能相互监视。间谍的身份一旦暴露，将立即被朝鲜安全机关逮捕。2007年9月，朝鲜逮捕了几名外国间谍及被收买的本国间谍，称被捕间谍在朝鲜对重要军事设施进行拍照和绘图。据朝鲜国家安全保卫部公开的资料，这些间谍使用了包括全球定位系统、数码相机、针孔摄像机、卫星通信设备等器材。

美国医生3年前判准金正日寿命

问：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于2011年12月17日去世。金正日去世两天内，美日韩情报部门“漏报”，美国《纽约时报》甚至称“这是全球情报部门的败笔”。你怎样看待这件事？

张琏瑰：没有一个国家的情报部门对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金正日的身体健康状况又是朝鲜的绝对机密，其他国家很难获得确切的情报，如果“漏报”也属正常。

问：有人猜测，美日韩事先已经得到了金正日去世的消息，但他们故意放出烟幕弹，是为了保护在朝鲜的核心信息源？

张琏瑰：这是情报部门常用的手法。在获得情报以后为了不透露情报源，就有可能假装不知道。如果透露，极有可能暴露出一国的情报能力。情报能力是一个国家非常重要的资源。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国家会装糊涂。

问：哪种说法比较接近真实呢？

张琏瑰：很难判断。金正日去世的消息，朝鲜是在当地时间2011年12月19日12时公布的，说是17日上午8时30分在其专列上去世。但很快美国称，金正日的专列从16日到18日“始终在原地未动”，这是根据卫星监测的结果。所以美方对朝鲜公布的消息表示质疑。

问：美方2009年曾做出判断，说金正日只剩3年的寿命？

张琏瑰：2009年，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赴朝鲜，将两名女记者带回国。这是朝方点名要克林顿过去，美方就派一名医生充当克林顿的助手，观察金正日的身体状况。官方照片显示，这名医生距离金正日不到1米的距离。根据这名医生的判断，金正日寿命恐剩3年。

问：那么，美国媒体说情报部门未能及时获悉金正日去世的消息，是很牵强的？

张琏瑰：媒体报道的可信度，要打个问号。媒体散播的只是美日韩情报工作一团糟这样的信息，并未实事求是地分析情报工作具体有哪些失误。有些媒体的报道是一种策略。比如日本媒体经常报道，金正日又秘密访问了某个国家。承认也好，否认也罢，都会泄密。这其实是媒体在逼着对方表态。

问：这里面有些什么考量？

张琏瑰：情报工作是相当复杂的。如果事实本身是100%的话，情报部门掌握的可能是80%，但在向外透露时，可能只会说30%。另外在情报方面还有一个潜规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取得的成绩，谁都不知道，但其不知道的，马上传得沸沸扬扬。比如，2009年4月5日，朝鲜发射了一颗人造卫星“光明星2号”。卫星有多高？有多远？最后落在什么位置？美方很清楚。但美方后来并未公布具体信息，避免朝鲜方面改进技术参数。情报永远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公布出来。

问：这是否说明，朝鲜基本上处在美国的监控之内？

张琏瑰：是的。比如朝鲜某个地方施工挖个山洞什么的，美方都知道。再比如朝鲜的核研发，美方也很早就获悉了。上世纪80年代，朝鲜搞核试验，美国告诉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时，苏联方面表示不相信，转过来询问朝鲜。后来，在美国和苏联共同施压下，朝鲜在1985年12月份加入“核不扩散条约”。90年代，朝鲜再次进行核研发，成为一个国际议题，也是美国掌握了其研究状况。2002年美国要求朝鲜停止铀浓缩计划，这时的美国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问：美国在朝鲜的情报获取方面是否投入了相当的时间和精力？

张琏瑰：美国作为一个超级大国，全世界的事情都在其眼皮底下。对朝鲜的情报活动其实是美国情报活动中很小的一部分。大家可以回忆一下，美国是如何抓获并击毙本·拉登的。这是花费了大量精力的。美方最终找到拉登的藏身之地，主要归功于中央情报局一名资深情报分析员长达10年的追踪。该情报分析员仔细研究了拉登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拉登藏身苏丹时的情况如何？在阿富汗坎大哈时与谁在一起？如今藏身何处会是何种模样……2010年，终于得到信息，拉登藏身于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郊区某处，直到最终追踪到伊斯兰堡附近阿伯塔巴德镇一处围有院墙的建筑物。

问：由此看来，情报的分析很重要。上世纪50年代末，中国发现大庆油田，日本方面曾以一张“铁人”王进喜戴着皮帽子的照片判断出了油田的具体位置。

张琏瑰：这属于公开的情报，充分显示了日本方面的情报分析和判断能力。这也是一国情报能力的重要方面。日本曾经占领东北多年，对东北的情况很了解。他们根据照片上王进喜的衣着判断，只有在北纬46度至48度区域内，冬季才有可能穿这样的衣服，因此推断大庆油田位于齐齐哈尔与哈尔滨之间。依据公开信息进行分析得出结论，往往是比较可靠的。

问：具体来讲，分析情报的方法有哪些？

张琏瑰：数据统计是一种方法。比如金正日外出视察60次，其中到军队、农村、工厂各多少次，然后跟以往的数据相比，可以得出一些结论。如果今年去军队比较多，说明对军队比较关注；如果今年去农村次数较多，说明开始关心农业了。根据这些，可以推测金正日在考虑什么。另外，根据跟随视察的人，几年统计下来一比较，来分析人事变动。比如跟以往相比，妹夫张成泽出现的次数比较多，说明其政治地位开始上升。

问：在这次金正日去世的时间问题上，有涉及到情报分析吗？

张琏瑰：日本曾对朝鲜的报道提出异议。日方猜测，金正日是12月15日下午出状况。15日有几个日本学者在朝鲜参加会议，会议是朝鲜统战部组织的，中午的午餐会上，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永南出席。一切都很正常。晚上会议结束有一个宴会，朝鲜统战部一位副部长本来19时要出席宴会，但迟到了40分钟才来。他解释称，因为参加一个紧急会议而未能及时赶到。16日早晨7点半，这些学者从平壤坐飞机飞北京，该副部长去机场送行。机场因为圣诞节来临，进行了彩灯装饰。该副部长对此非常愤怒。日方猜测，金永南正常出席午餐会时，金正日应该没什么事；晚上应该有情况，但后来脱离了危险；清晨时可能出了大问题，否则那位副部长不可能因为看到彩灯而大发脾气。日方的分析思路清晰，逻辑性很强。这就是情报分析。韩国也长期跟踪金正日，掌握了其生活习惯。韩方认为，金正日是晚上工作，清晨睡觉，11时起床。他们质疑，金正日于早上8点半出现在专列上是不符合平常习惯的。这是韩国方面的分析。

问：针对美日韩的情报活动，朝鲜在情报方面的反制措施有哪些？

张琏瑰：1997年2月，朝鲜叛逃韩国的高官黄长烨曾表示，在韩国有朝鲜安插的特务5万人。后来韩国方面也逮捕了一些人，有的地位相当高，达到正志局委员一级。韩媒曾经报道，称韩国在农村抓了一个70岁的老太太，是朝鲜正志局委员级的人物，在韩国潜伏了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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