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成2死1伤的17岁枪手，你会判他无罪还是无期？
这个月，一个青少年的名字，再一次在美国社会内成为动荡、游行示威的代名词，那就是Kyle Rittenhouse：在去年的美国暴乱中造成2死1伤的17岁枪手。
11月1日，这个案件正式开庭受理，检察官方面对Kyle Rittenhouse提出了7项指控，包括非法持枪、违反宵禁、一级危害安全（2项），鲁莽杀人、故意杀人和故意杀人未遂。
其中非法持枪和违反宵禁的指控被法院驳回，但剩下的5项都是属于重罪，一级危害安全可以判12.5年，鲁莽杀人和故意杀人未遂可以判60年，故意杀人可以判无期徒刑，而且由于Rittenhouse使用的是枪支这种危险武器，每项罪名还可以再加5年。如果成立，这位枪杀2人，现在18岁的年轻人，将会在监狱里待一辈子。
而美国民众又很自然的左右排队站好，左翼支持者要求严惩这个夺去了2个宝贵生命的杀人凶手；而右翼的支持者则认为Kyle Rittenhouse只是行使宪法赋予的合理自卫权。一方要求判处无期徒刑，一方则要求无罪释放。
法庭外支持Kyle Rittenhouse有罪（↑）
无罪（↓）的示威民众
而美国左右两翼的媒体和政客自然也泾渭分明。在经济学人和YouGov网站的联合调查中可以看到，认为有罪的民众相对多一点，但相差不多。而在民主党和共和党中，则差异巨大。所以，无论陪审团最终给出怎样的判决，都会有一方因为觉得不公而愤怒。
美国时间的上周五，最终的结果出来了，陪审团认为5项指控全部不成立，Kyle Rittenhouse被无罪释放。
随后右翼开始了狂欢，Kyle变成了共和党政客和媒体眼中的明星，并在昨晚作为右翼最知名的政论谈话节目主持人Tucker Carlson的嘉宾参加节目。很多人鼓动他去向之前攻击他的左翼媒体以及包括拜登在内的政客高价索赔。
Kyle Rittenhouse（←）在Tucker Carlson（→）昨晚的节目上
而遭遇重挫的左翼则有点发懵，主流媒体一时失语，不过民众这两天已经在寒风中上街游行，抗议司法不公。
Kyle Rittenhouse无罪后，美国各地再次爆发游行示威
左翼脱口秀主持人Stephen Colbert昨晚在节目中说：如果他没违法，就说明我们要修法了。
美国总统拜登给出的评论是：尊重司法，希望和平表达不同意见。而检察官出身的副总统哈里斯，则用“司法平等还很不够（clearly, there's a lot more work to do ）”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当然，两个人的态度都遭受了不同方面的批评。
哈里斯对Rittenhouse案结果接受访谈
虽然美国社会无法对此理性讨论，达成共识。但大洋彼岸，身处事外的我们，其实是可以相对中立一些的来看待这个事件，从而了解、思考、并且更理性的去面对一些我们自己的问题。
那Kyle Rittenhouse事件到底是什么呢？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一件事：在2020年8月23日，威斯康辛州小镇 Kenosha警方接到报警，报警人称自己男友擅闯自己的住宅，并抢夺了自己的车钥匙。而当警察到达这起家庭暴力事件现场后，发现报警人男友Jacob Blake拿着刀要去女友车上，警方警告无果，使用电击枪也没能阻止他打开车门。因为担心车内有枪支，警方对Blake的后背和侧面连开7枪，造成重伤。事后发现车中并无枪支。
而当时，因为全美正处在弗洛伊德被杀事件后的BLM（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中，这起同样“警察枪击无辜黑人”的事件瞬间在 Kenosha引发了巨大的混乱。一方面有BLM运动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但同时也爆发了骚乱，很多人趁火打劫，对商家打砸抢烧。
而17岁的Kyle Rittenhouse就住在离Kenosha约30公里处的隔壁伊利诺伊州的小镇上，他一直向往着警察工作，并且参加了当地的警察学员计划。他平时就在Kenosha打工，并且有家人朋友住在那边。所以当他听说Kenosha发生了骚乱，并且当地在组织民众“义警”维持治安时，Kyle就在24日开车到了Kenosha，从朋友家拿到自己存放的AR-15突击步枪，上街参与“义警”。
拿着自己AR-15的Kyle Rittenhouse
在第二天，25日的白天，Kenosha小镇依旧处于一片混乱 —— BLM的抗议游行，趁火打劫的暴徒，Kyle加入的希望维护治安的民兵组织，以及似乎消失了的当地警方。Rittenhouse白天帮忙清理了一些昨晚暴徒烧掉的东西，而且听说某家二手车店在昨晚的暴乱中损失惨重，希望有人能来帮忙维护治安（不过该店店主在法庭上作证称并没有邀请民兵前来保护自己的店）。
入夜之后，虽然警方颁布了宵禁，但不出意外的是，没什么人遵守，几方人员都仍在街上，时不时的发生冲突。
而Kyle也陷入了和一群人的对峙和冲突中，其中就有第一名死者Joseph Rosenbaum。Joseph之前并没有参与过BLM的示威，之前因为企图自杀而住院，这一天刚刚出院，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加入到了BLM和警方的冲突中。就在枪击发生的前十几分钟，双方的情绪越来越紧张激烈，在争吵中，Kyle听到对方威胁要干掉自己。
随后，一架无人机拍摄到了事情的经过：Kyle在停车场逃离，几个人在追他，其中Joseph追的最近，手中抡着装杂物的袋子扔向Kyle。而此时，恰好不远处一名旁观者对空开了一枪。听到枪声的Kyle迅速回头，看到扑上来的Joseph，于是先开两枪击中其手和腿，对方倒地后又开两枪击中头和背部。
Joseph很快死去，而杀人后的Kyle愣了一下，给朋友打电话说自己刚杀了人，然后向远处的警车跑去。但此时，关于他杀人的消息已经在附近传开，看到凶手拿着枪离开，一些示威者开始追击他，试图制服凶手。
Kyle没能跑到警车处就被追来的一位示威者追上打了一下，然后他自己失足摔倒。而此时和女友一起来参加示威的26岁年轻人，Anthony Huber冲了上去，拿着自己的滑板打中了倒地的Kyle的肩膀，并且想夺下步枪，这时Anthony被Kyle开枪击中了心脏，成为了第二名死者。
事后，在《纽约时报》的采访中，当时与Kyle同行的其他民兵也认同Anthony当时冲上去是英雄的行为（act as a hero）。
而这时示威者中的医护人员Gaige Grosskreutz拿着手枪试图接近Kyle，但被Kyle击中手臂，成为此次事件中的第三名被枪击者，也是唯一活下来的伤者。
然后Kyle走向缓慢驶来的警车，向警方投降。而警方只是让其自己回家，等到了第二天的凌晨5点，才又被上门的警察逮捕。
如果觉得对过程描述的不很清楚，可以看下面这个3D模拟还原视频，基本上除了放慢了速度外，还是比较符合当时情况的，可以更清楚的理解当时发生的情况：
其实在这一年多的后续新闻媒体报道中，无论是17岁枪手Kyle还是死者伤者，都被挖出来各种负面背景资料。Kyle在学校的一些行为，死者之前的犯罪记录，都成为了大家用来判断Kyle是否有罪的依据。
判断Kyle是否有罪，更多的应该是通过现场还原，而并不是从几年前，十几年前这些人做过什么来判断：
第一次被枪击的Joseph赤手空拳，但是口头威胁过Kyle，追上来也可能会攻击Kyle，那Kyle开枪是否是合理的自我防卫行为？在Joseph倒地之后，Kyle又补上了致命的两枪。这是合理的自我防卫，还是故意杀人了？
第二次和第三次的枪击中，Anthony和Gaige都和Kyle素不相识，他们来参与示威，但没参与暴力行为。当听说Kyle杀人了，冲出来想要制服凶手。而Kyle自己正试图走向警察投降，如果这个时候枪被抢走，也许就会被愤怒的示威群众杀死。那争夺中造成一死一伤，Kyle是谋杀罪或谋杀未遂吗？
关于这个问题，如果你是陪审团，你会如何判断？这三个杀人或杀人未遂罪，成立吗？
时隔一年多的审判，并没能为去年夏天暴乱中的死难和伤痛画上句号，而是再一次撕开了这个伤疤。
这个案件必然会对美国社会和司法造成重大影响 —— 既然这样开枪杀人也可以被认为是自卫而无罪释放，那么未来作为普通人的最好选择，那就只能是多买几把枪，并且看看谁拔枪比较快了。
这次事件的最大讽刺在于，和以往很多枪击屠杀案不同，它并不是善与恶，黑与白的冲突。
杀人的人，是主动来保护他人财产免受破坏17岁少年；被杀的人，尤其是第二位死者和伤者，他们冲出来也是要帮助他人，制服凶手。双方都认为自己是站在正义的一方，而在最后的结果中，并没有正义的影子。
但在美国民众、媒体和政客的眼中，这件事情必须有黑白，必须要有正义。
在一方的眼中，Kyle是万恶的白人至上主义者，是极右民兵组织，是种族主义少年枪手，而死伤者则是正义的化身，是BLM运动的支持者，是见义勇为去制服罪犯的死难英雄。所以Kyle是无耻的谋杀。
而在另一方眼中，Kyle则是挺身而出在暴乱中保护民众的现实超级英雄，是美国精神的象征，而死伤者则是暴徒，是精神病，是劣迹斑斑的前罪犯。所以Kyle只是除暴安良。
有趣的是，很多中文媒体，尤其是国内自媒体也选择了这两个立场之一，非黑即白，非善即恶。甚至从只言片语去猜测揣度某一方的“邪恶”背景。
我们一向建议大家对于美国社会新闻的态度要保持：吃瓜而已，无需站队。我们可以从他山之石中学习和思考，但无需代入太深，因为我们的立场和他们的立场都不同，在不同的立场上，看事件的经过自然就有不同的是非。
如果我们站在BLM运动的一方，美国黑人被白人奴役欺压了数百年，到现在警察枪杀黑人的事件还有很多，而极右的民兵组织自古就是种族主义者的聚集地，是我们的敌人，这次从别的州来拿枪捣乱，不揍你揍谁。
如果我们站在民兵组织的一方，这些人嘴里喊着种族平等，实际上就是四处打砸抢烧的暴徒，数以百万的民众财产被他们烧的烧，抢的抢，我作为勇敢的美国人，怎么可能看到邻居被暴徒欺负自己不挺身而出？暴徒还敢威胁我甚至抢枪，我不开枪自卫那死的就是我了。
如果我们站在警察一方，我们辛辛苦苦枪林弹雨，脑袋拴在裤腰上维护治安，还不落好，黑人社区没事就掏枪交火，家庭纠纷还要我们出面处理，谁知道你们谁口袋里车里有枪呢？我们的命也是命啊。一方面要我们保护，一方面骂我们要砍经费，太窝囊了。
如果我们站在普通市民的一方，我就是想做个生意养家糊口，你们白人至上也好，黑人至上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别来破坏我的店铺，也别端着枪来问我要不要保护，我就想过日子。最好你们都消失才好。
......
但如果我们不站在任何一方，去看这个事件，就能发现：无论是枪手，还是死者，当他们没有被那场暴乱卷入之前，也只是家人眼中的好孩子，是想成为警察保护社区的年轻人，是热爱运动的男朋友，是孩子的父亲。
他们都有过挫折，也都有过快乐和幸福，只是在那一晚之后，一个人的未来被改变，两个人不再有未来。
PS, 可能会有一些读者问我会怎么选，所以说明一下吧 —— 对于Kyle造成2死1伤的三次枪击，我个人的看法是：第一次属于防卫过当，第二次属于误杀，第三次属于正当防卫。但因为检察官出于政治考量，只提出了一级谋杀和谋杀未遂的指控，那如果我是陪审团，只能选择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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