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地产商“围城”，中国第一座大学城何去何从
作者｜芥末堆 那子
编辑｜芥末堆 吉吉
廊坊大学城叶圣陶路的两侧，依然竖立着关于马克斯·普朗克等多位科学家生平介绍的牌子，道路上行驶的车辆，几乎不是带着京牌，就是车里放着进京证。
作为1999年就已建成的中国第一座大学城，廊坊大学城至今依旧保留着大学城该有的底蕴，然而诸多荒废的基础设施，却也诉说着它如今的没落。它兴于大学扩招，但后因生源数量下降、财务管理不善等问题日渐式微。不过，处在环京地区的独特地理位置，又为这座大学城，增加了一种生存的可能。
房地产商看到了黄金地段的商机，大学陆续搬出之际，地产项目纷纷启动。荒废的大学和新建的楼盘毗邻而立。随着楼盘的陆续交付，学龄前的小孩子逐渐成为大学城的主人，荒废的基础设施成为了他们的娱乐场。荒废和新建、大学生和小孩子，构成这座大学城的AB面。
“学校已经闲置快四年了”
（河北体育学院旧址）
河北体育学院一座教学楼红墙外的“河北体育学院 高尔夫球 网球专业”几个黑色大字已残缺不全，一路之隔的廊坊东方职业技术学院（现更名为“河北东方学院”）二期校区墙皮旧到脱落。看守这里的大爷告诉芥末堆，学校因为学生招不满学生，已经闲置快四年了，“学生已经全部安排到一期校区了”。
（李清照路上荒废的教师公寓C区四号楼，旁边是在建设中的楼盘）
为什么曾经的中国第一座大学城会出现这样的结局？或许要从20年前开始说起。
从1998年开始，全国高校的扩招形势发展迅猛，高校扩张增幅每年都在40%以上。众多高校都面临资源短缺、无力扩张的局面。
为了适应这一趋势，1999年，北京市国外企业服务总公司（后更名为北京外企服务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与廊坊爱心日语培训学校共同成立东方大学城开发有限公司，选址在廊坊经济技术开发区，建设东方大学城。
这一年也被外界称为“高考扩招元年”。之后，廊坊大学城逐渐形成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中国地质大学、国家法官学院、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等近60所院校进驻的盛况，高峰时期学生规模超40万名。
如今，扩招趋势却已经成为历史。根据中国教育在线发布的《高招调查报告》数据显示，全国各地已经普遍出现完不成招生计划的情况。其中，河北的高招计划连续五年未能完成。2017年全国共有1674所普通高校在河北省招生，共投放本、专科计划40.87万人，实际录取考生40.12万人，总体未完成额为7500人。
计划招生未满，也直接影响着这座大学城的命运。
目前，廊坊大学城仅剩北京中医药大学东方学院、河北东方学院、北大方正软件技术学院、廊坊职业技术学院、廊坊卫生职业学院、华航航空学校6所学校。据经营十余年校园车的宋实甫估算，学生人数不超过4万人。
（闲置的教学楼）
另一方面，大学城资金上的隐患其实在其鼎盛时期就早已埋下。
公开数据显示，截止2003年，大学城总资产价格为33.5亿元，东方大学城开发有限公司实际投入15.097亿元，累计经营收入5.66272亿元，欠土地出让金1.5亿元，拖欠各类合同款19.05亿元。在拖欠的合同款中，拖欠工程款16.35亿元（涉及158家），拖欠材料费1.64亿元（涉及75家），拖欠民工工资1.635亿元。2003年，在建工程和已竣工工程中，共拖欠工程款4454.5元，其中拖欠农民工工资909万元。
“没有钱啦。”宋实甫指着十几根柱子围起来的空地叹息道。据他介绍，这块空地原本规划做学生的露天舞台使用，但施工进行一半就没有资金支持了，一直荒废至今。
如今在露天舞台的空地上，还能看到校园情侣和遛狗的阿姨在这里闲逛。
大面积的教学区已被各家房地厂商瓜分
张衡道是廊坊大学城的主干道之一，它的南侧已是人去楼空，仅剩教育发展大厦的部分底商还在营业，它的北侧眼下还是一片空旷，不过芥末堆了解到，“荣盛阿尔卡迪亚花语城”地产项目已在规划之中。
这样的情况并非偶然，毕竟荒废的大学和新建的楼盘，是这座大学城里最常见的两种景象。公用操场变成了驾校，体育馆变成了杂草丛生的公园，大面积的教学区已被各家房地厂商瓜分。
曾经就读廊坊职业技术学院的宁杨杨喜欢到凤河旁边的堤口村（当地人称它为“小村”）逛逛。这里不仅曾是大学城最热闹的地方，南方人的宁杨杨说他在这里可以感受到北方的风土人情。“感觉很温暖。”而如今小村早已盖起了楼盘，凤河为界划分出等待交付的楼盘和还待建筑的楼盘。
河北体育学院北面是“旭辉·十九城邦”，西面是“孔雀城·大学里”，这两处楼盘共同占据了大学城二期75%左右的土地。某房屋中介负责人介绍说，目前大学城里的小区全部建成的只有旭辉十九城邦，其他小区都在进行三四期工程。
廊坊大学城位于京津塘高速公路黄金分割点沿线，西隔30公里与北京相望，东行60公里与天津及渤海为邻，北京938路公交车往返于北京与大学城之间。拿当地人的话说是“出门拐个弯就上高速了”。正因为所处位置，大学城和其他环京城市一样，成为北京的“睡城”。
北京艾思坦幼儿园院长王青在前期幼儿园市场调查时发现，2018年大学城的小区入住率明显提升。不仅是因为楼盘陆续交付，另一方面，因大兴大火所加快的北京治理，也让很多人重新考虑居住地。王青估算说，目前已入住的居民40%-50%为常驻人口，北京上班的人口占到30%。
“都是炒房。”当地居民告诉芥末堆，目前已经修建好的小区价格水平是不在本地人的合理消费水平之中的。中介负责人介绍说，目前大学城的成交价约在11000元平方米。根据河北省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7年廊坊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为77298元。
大面积的楼盘新建，孕育出大学城本不该有的商业链条——建材城和房屋中介。仅在大学城毕升路上就有六家不同品牌的房屋中介。二期华联美食购物广场底商也从之前的文具用品、服装店变成了家具城、地产商。
大学城里的小孩子
上午10点左右，宋实甫来到八食堂门口，等待放学的学生，开始了他中午的工作。因为北大方正软件技术学院的教学区和宿舍区间隔比较远，所以宋实甫一般都在这里等待生意。也只有在这个时间段才能在大学城里看到大学生的身影，其他时间基本属于另一位主人——小孩子。
随着附近楼盘入住人数的增加，入住到大学城里的小孩子也越来越多。大学生和小孩子，同样构成了大学城房地产“围城”时代后的AB面。
2011年，宁杨杨考入廊坊职业技术学院。虽然此时已经错过了大学城鼎盛时期，“当时20号楼宿舍楼就已经拆了。”尽管如此，宁杨杨课后还是会与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到公共操场上打球。如今，这片操场平时是家长带着小孩玩耍的公园，大型节日时是附近幼儿园表演的舞台。
“伙食费算两顿还是三顿呀？……哦，那还挺好的。”带着孩子到这里玩耍的家长们正在讨论择园的事情。他们所担忧的不是入不了园，而是如何选择到优质且实惠的幼儿园。在临近这片操场的李四光道和詹天佑道上，便有爱贝尔幼儿园、童喜幼儿乐园、兮宝宝教育机构、艾思坦国际幼儿园、北京艾思坦幼儿园五所幼儿园。
（小孩子在荒废的操场上玩耍）
王青介绍说，随着周围楼盘的入住率逐步提升，幼儿园的生源也有上涨的趋势。据了解，艾思坦幼儿园去年9月份招生不到100人，但今年3月份报名人数达到200余人，今年8月份达到300余人。北京艾思坦幼儿园是这其中最晚成立的一所幼儿园，王青介绍说，明年9月份，大学城内将建成一所公立幼儿园和小学。届时，大学城内的幼儿园已经能够覆盖大学城内所有的用户了。
王青介绍说，红黄蓝事件之后，政府逐渐加大了对幼儿园的监管力度，并加大对土地的监管力度。据悉，政府规定建幼儿园的用地必须是自有用地。这也提高了幼儿园市场的入局门槛。此外，王青介绍说，相比较大量的幼儿园，更早期的早幼教还尚存大量市场空白。王青计划在其国际园开设相关课程。
近享北师大资源，建立儿童友好乐园、建立四有成长体系，随处可见的房地产宣传标语也在吸引着这位主人的注意。
“如果这些企业能解决学生就业，大学城估计还能回来。”回程的司机指了指“京津冀大数据创新应用中心”说道。当地人怀念大学城最初的氛围，宁杨杨说已物是人非，这些都不会阻拦这座大学城沿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下午1点半，宋实甫打算回家吃午饭。此时学生基本都回到学校里上课，大学城按例响起幼儿园孩子学习的声音和建筑工地上运土车轰隆的声响。
芥末堆注：宁杨杨、王青、宋实甫均为化名
本文作者：那子
芥末堆 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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