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如何关爱6000万留守儿童?这个福建山村提供了教育变革新思路
作者|芥末堆 阿飞酱
编辑|芥末堆 东 瓜
福建内龙村是一个远离城市,交通不便的村庄。近年来,许多人搬进了城市,村里常住人口由2000多人锐减到800多人。青壮年常年外出务工,村里只剩下妇女、儿童和老人。幼儿园和小学在四五年前就关停,三公里外的学校成了家长唯一的选择。
和大多数贫困乡村一样,走向衰败似乎是内龙村难以避免的事实。
但从去年开始,内龙村却有了变化。村里的土楼图书馆开了,幼儿园重新运营,社会企业把儿童桌游和自然教育带进了村。各类教育资源的补充,让内龙村重新焕发出生机。村民和外界的合力,也重新让这个村的孩子们对未来充满期待。
重开幼儿园
去年2月,内龙村幼儿园重新运营。重启背后,离不开内龙村志愿者联盟“五朵金花”的努力。
“五朵金花”其实是五个家庭妇女,在福建美和公益创始人林炉生的号召下,她们自发成为村里的志愿者,平时主要组织和开展村里的公益活动,接待外来的客人和团队。幼儿园本来和她们关系不大,但却由她们主动发起。
娇凤是五朵金花之一,也是村里的妇女骨干,她的一对儿女早已上了小学,幼儿园和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她告诉芥末堆,重开幼儿园是为了体恤村里的老人。幼儿园关闭后,适龄学生只能去村外上学,路程3公里,每天来回四趟,像她这样的年轻家长已经感到吃力,对老人来说更是个难题,娇凤和另外几位志愿者这才有了重开幼儿园的打算。鼓励村民,筹措资金,属于内龙村的幼儿园终于在荒废的小学教室里开起来了。
内龙村幼儿园的课程表
现在幼儿园虽然只有13个学生,规模不大,基本都是村里的留守儿童。但每学期只需要交700块学费,也解决了家长接送的麻烦。五朵金花里的茶梅和素芳成了常任老师,带着孩子们做游戏、学拼音和朗读。寂静的村庄开始有了朗朗书声,也有了年轻的朝气。
其实,三公里外的外龙村小学里有一个专门的幼儿班,老师的资历和学历也远胜于“门外汉”茶梅和素芳。当被问到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孩子送出去读书,素芳表示,除了距离因素,她认为”送出去也不一定教的好。”后来芥末堆走访外龙村小学时发现,幼儿班全班大概有50-60个学生,仅有一名老师教学,师生比是内龙村幼儿园的10倍。
农村里的自然教育
今年年初,美和公益为了帮扶师资薄弱的内龙村幼儿园,邀请台湾社会企业井象艺术的蔡腾辉夫妇,进村推广儿童桌游和自然教育。几番考察之后,今年10月,蔡腾辉举家迁到内龙村,希望用一年时间来推动当地教育和社区的发展。
据蔡腾辉介绍,社会企业的概念在台湾已经普及,即通过企业的力量来解决特定的社会问题。在内龙村,蔡腾辉夫妇一边帮村民销售农副产品,一边投入幼儿园的教学活动设计,希望在内龙村成立自然教育基地,既能让当地的学生使用,也可以吸引外地的人来内龙村游学,形成村内村外联动,
但事情的发展并不尽如人意。进村之后,美和公益承诺的1万元活动资金迟迟未能兑现。因此,蔡腾辉夫妇只能把建立自然教育基地的计划搁浅。
除了资金受限,农村的自然教育也受到家长的反抗,他们认为送孩子读书,是希望通过知识改变他们的命运,而不是像父辈一样,面朝黄土,留在乡村。
但蔡腾辉仍然坚持自己的做法,他告诉芥末堆“不是只有城市的孩子才需要自然教育,农村的孩子需要通过认识周边的环境,来建立对乡村的认同感,加深对乡村的了解,才不会觉得自己各方面都输给城市的孩子。”
老师带着孩子们辨认植物
进入实操环节之后,农村师资匮乏的问题也展露出来。
茶梅和素芳文化水平不高,仅为初中。因为自身条件的限制,她们经常难以完成课程上的要求,“我之前熬夜写过一个完整的教案,告诉老师要怎么开展课堂,但即使到了实际上课的时候,还是达不到比较好的效果。”翁婉玲说道。尽管现在幼儿园的活动离城里人口中的自然教育还差一大截,“起码他们现在已经敢走出学校,走进田野了。”
随着蔡腾辉夫妇的引导,两位老师现在开始带着孩子们走出教室。去农田里摘杨桃,采蜂蜜,还会用捡来的树枝装扮幼儿园。就连幼儿园门前的荒地,也被开发成花园,每个小朋友都在里面种上了属于自己的植物,还养了一只小兔子。
谈到走进自然之后的变化,素芳表示:“除了学到很多自然方面的知识,能明显感受到孩子们在礼仪方面的变化。”原来,在外出的过程中,孩子们需要向遇到的村民逐个打招呼,这在以前室内的教学是难以见到的。
儿童桌游走进乡村
据蔡腾辉介绍,他真正想在内龙村开展的项目,是儿童桌游。相比内地,台湾的桌游文化从2000年初就开始出现,现在桌游已经广泛应用到台湾的教育领域中,学校、图书馆和书店等文化场所经常能见到桌游活动。低幼版的桌游的玩法非常全面,能锻炼孩子的反应、观察、辨别、记忆等能力。家长也能通过游戏化的桌游陪伴、了解自己的孩子。
在桌游的发源地德国,桌游也是家庭亲子活动中重要的游戏之一,全家人围在一起玩桌游成为家庭活动中的保留节目。小到4至5岁的小孩子,大到青少年甚至是成年人,都能围着同一个桌游玩上十分钟到几个小时不等。
在蔡腾辉看来,他认为儿童桌游是更适合乡村儿童的教育方式,“因为农村的孩子学习基础不如城市的孩子,用城市的教法会增加他们的挫败感。但游戏是每个孩子的天性,通过桌游的游戏化教学,能让他们在潜移默化中学到知识。”
因此蔡腾辉每晚都会在家里开设桌游,但是他提出一个要求,必须写完作业才能玩。“每天晚上,他们都会趴在窗户上等着我们开门。”果不其然,在芥末堆采访的当晚,陆陆续续有三、四个孩子靠在窗子上,不停地询问什么时候可以玩桌游。
相比桌游在智力开发和逻辑训练上的作用,蔡腾辉更希望桌游能帮孩子们打发一些无聊的时光。在农村,留守儿童始终是个难以忽视的现象,内龙也不例外。
幼儿园里,几乎全是留守儿童,或者只有妈妈在家,父亲的角色是常年缺失的。有个父亲不在家的学生,把蔡腾辉当成爸爸,每当蔡腾辉抱着两岁的儿子出现在教室,他就会追着蔡腾辉的儿子打,但是蔡腾辉理解他的做法,也从未责怪过他。
图为蔡腾辉和幼儿园的孩子们
因此,那些缺少父母陪伴的农村孩子,电视、手机和游戏占据了他们所有的课余时间。根据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中国青少年上网行为研究报告》统计,截至2015年12月,中国农村青少年网民规模已经达到7930万。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出的《青少年成瘾行为调研报告——基于 2017/2018 青少年健康行为网络问卷调查数据分析》显示,留守儿童的游戏时间明显高于非留守儿童,留守儿童“每天玩6小时以上。”占比 18.8% ,而非留守儿童仅为8.2%。
在村里开设桌游以后,蔡腾辉能通过游戏发现每个孩子的闪光点,他向芥末堆介绍了玩桌游最厉害的小学生琪琪,琪琪的父母都在外务工,家里只有爷爷奶奶,所以蔡腾辉的家成了她第二个家。“村里的小孩都玩不过她,她很聪明但学习成绩不太好。如果用传统的学业标准来看琪琪,很难看到她其他方面的闪光点。”
蔡腾辉夫妇根据桌游规则设计的课程。受访者供图
“刚开始和孩子们一起玩桌游的时候,大人们都以为我们聚众赌博。”谈到刚进村的情况,蔡腾辉显的有些无奈。但是现在,也有很多家长会参与其中。娇凤表示她也曾在蔡腾辉家玩过桌游,一开始并不会玩,但是尝试以后,“觉得还挺有意思。”此后,她很放心儿子和女儿去蔡腾辉家,娇凤的女儿小敏告诉芥末堆,只要写完作业,她都会去玩桌游,“看电视、玩手机的时间确实少了很多。”
让孩子和家长学会主动学习
为了激发学生主动学习的热情,蔡腾辉在村里开了“解忧咖啡馆”,但是只在周六营业,营业员就是村里的20多个小学生。
每周五晚上,他们会集中开会,定下工作计划,从绘制海报,到定制菜单、销售和最后处理卫生,整个流程都由他们负责,赚来的钱最终会成为孩子们的游学经费。工作中的表现会被记录到“积分存折”上,等存到一定程度就能“提现”,获得游学的机会和换取蔡腾辉的其他课程。小敏告诉芥末堆,她想存够经费以后去厦门,看看传说中的鼓浪屿和漂亮的城市。
蔡腾辉希望能让孩子们在经营的过程中,通过积分实现自己的游学梦想,形成主动学习的态度。对于可能上完初中就辍学的孩子,有这样的经历也能让他们学到一定的技能,未来也许会用到工作中。
除了学生教育,蔡腾辉也在村里开展“故事妈妈”计划,因为在走访内龙村的过程中,蔡腾辉发现土楼里的图书馆——陶淑书院因为缺乏人员看管,形同作废。“村里的家长识字能力有限,不会带着孩子去读书,而很多孩子又有阅读障碍,很多外界捐赠的书籍并不适合他们。”他希望通过“故事妈妈”项目,让村里的妈妈开口讲故事,通过阅读绘本,陪着孩子看书,妈妈们也能学会一些教育方法,运用到子女教育中去。
乡村教育的求变之路将走向何方
入村一个月后,蔡腾辉夫妇联系了一名大学老师,并请大学生来村里教孩子们摄影,让孩子们了解大学生的生活。也有义工团队定期来村里给孩子们上国学课。娇凤也一如既往地带着孩子去参加“故事妈妈”活动,并向芥末堆表示:“村子里的孩子都勇敢了很多,以前都不敢和村外的人打招呼。”
地处偏乡,经济落后,师资不足,如果用硬件标准来衡量,内龙村的教育环境只能用窘迫形容。但这些限制因素并没能阻碍教育发展的齿轮往前推动。教育成果的呈现,也并非只出现在一线城市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乡村亦有可能。
从土楼图书馆开放,到幼儿园重建,公益机构和社会企业把外界的教育资源引进了村,内龙村逐渐聚焦了更多关注。拂去表面的喧嚣,令人欣喜的是,这里的留守儿童有了更优质的教育资源,封闭的村民开始主动拥抱创新的教育理念,对乡村教育树立起了更大的信心。
素芳告诉芥末堆,明年幼儿园有5个孩子上小学了,“我们争取把小学也办起来。”
本文作者:阿飞酱
芥末堆 记者
做一个冷静的教育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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