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观念对我挺有触动——以前也熟悉二元对立的世界观,比如万物分阴阳所以澡堂子分男部女部之类的,但基本属于客观规律层面,人只有遵守的份儿,空有一腔主观能动性不知道往哪儿使。按照这样的划分,文学作品好像也能分成“写实然”和“写应然”的两种类型。或者说,一部足够丰富的作品,理应提供“实然”和“应然”两个层面的东西。
我看过的大部分作品里,写“实然”的仿佛更多,操做也更熟练一些。比如说经典的写实主义文学,常就是一老实巴交的人被摆布得走投无路或者一清清白白的人被逼成了厚颜无耻,最后的结论是:在某某社会形态下,此类人生悲剧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比如《动物庄园》和《百年孤独》,虽然公然无视种种自然科学定律,可到头来揭示的都是“无奈的真理”。仿佛成熟的作家有一个特质,就是比一般人更认命,更悲观。
然而也必须看到,哪怕是纯写实的作品里,也有三六九等之分。一些作品比另一些更加锐利而深邃,描人画物也更加有底韵,这固然和作家的素养天份有关系,但很重要的一点,取决于他的写作有没有被一根高远的线吊着。或者说,他心里是否存在着一个明确的“应然”的世界。《悲惨世界》的伟大并不在于写出了世界的悲惨,而在于写出了悲惨的世界中也能孕育出冉阿让这样一个圣徒——当然,圣徒搁今天可能会被归为精神病患者一类。
饶是在滚滚红尘里“作”了一辈子的张爱玲,还专门提到过“多么天真纯洁的,光整的社会秩序”,并“思之令人落泪”呢:
五更三点望晓星,文武百官上朝廷。
东华龙门文官走,西华龙门武将行。
文官提笔安天下,武将上马定乾坤。
现在翻回头去看《地球之眼》这部小说,这样那样的毛病肯定挺多的,我也没有拿出完美无瑕的艺术品的愿望——窃以为那很可能令人陷入强迫症的状态,反而背离了小说所应该担负的社会责任。令我欣慰的有两点,其一是用适合于我的表述方式展现了人物的命运起伏,读起来大概不会让读者觉得没劲,没准还觉得是一乐儿,其二就是在写作的过程中明确了“实然世界”与“应然世界”的双重存在,并貌似找到了二者之间的某种类型的联系形式。
前者是审美诉求,也近于本能,后者则令我在日后的写作中更有信心,也感到这项工作还是有那么一点必要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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