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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有话说|刘庆邦:一个从事写作的人,更应当凭良心(创作谈)

刘庆邦 十月杂志 2020-02-14


作家/刘庆邦

刘庆邦,1951年12月生于河南沈丘农村。当过农民、矿工和记者。著有长篇小说《断层》《远方诗意》《平原上的歌谣》《红煤》《遍地月光》《黄泥地》《黑白男女》等九部,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走窑汉》《梅妞放羊》《遍地白花》《响器》《黄花绣》《麦子》《在雨地里穿行》等四十余种。

短篇小说《鞋》获第二届鲁迅文学奖。多篇作品被译成英、法、日、俄、德、意大利、西班牙、韩国等外国文字,并出版有六部外文作品集。

凭良心(创作谈)

/刘庆邦

小时候我常听人说,做事得凭良心,为人得凭良心。有人做了好事,人们对他的评价是,他怪凭良心。人们对某个好人的一生作总结性的评价,也是用凭良心这个词,说他凭了一辈子良心。相反,就是不凭良心,或者叫昧良心。乡亲们提到一个常干坏事的人,往往会一言以蔽之,说他没什么可说的,他不凭良心。在村头巷尾,一些农妇诅咒那些侵害别家利益的人,也拿凭良心说事,说谁要不凭良心,说让他遭这报应,遭那报应。

这么说来,凭良心像是一个普遍性的标准,什么人什么事都可以用它衡量。它既是为人处世的最低标准,也是最高标准。它的内容就那么几个字,简单好记,一点都不复杂,人们一听就记住了,就可以运用。

至于我自己,大概觉得凭良心这个说法太抽象,不够感性,太宽泛了,不够具体,所以听了也就听了,很长时间没往心里去,没有很好地尊重它,理解它。是呀,良心是什么呢?它看不见,摸不着,凭良心怎么个凭法呢?我曾听到被指责为不凭良心的人这样反问:良心多少钱一斤?他用这种反问否认良心的存在,抹杀凭良心这个标准。让人感到遗憾的是,被反问的人往往气得满面通红,却说不出有力量的话来,似乎很快显出良心不够强大的一面。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加上自己经常写点东西,我对凭良心的说法越来越看重,它像耳提面命一样,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子里。真的,我想了想,人的一生没有别的可凭,最终可凭的只能是良心。正因为凭良心的说法不够具体,比较抽象,它才具有无限性和公约性,对天下人都适用。现在的这守则那标准,动辄就是十几条,几十条,其中都没有凭良心这个条款。可有哪一套守则像凭良心这样深入人心呢!

一个从事写作的人,更应当凭良心。我们都知道了,写作要用心。中国的汉字就那么几千个,祖祖辈辈流传下来,你用我用他也用,带有很大的公共性。有人跟汉字打了一辈子交道,说不定没有一个字是属于他的。而有的人或许只写过一封信,那封信里所使用的文字却是属于他的。这就是不用心和用心的区别。我们用心血把文字浇灌过,浸泡过,并打上我们心灵的烙印,我们才跟那些文字们有了联系,那些文字才有可能属于我们。比如说,太阳,月亮,满天星斗,是全人类共有的,因为李白用他的心血和深情写了一首《静夜思》,那轮明月和如霜的月光就属于他了。当然,他用来写诗的那些文字,在特定的情况下,也属于他独有。我觉得,写作光用心还不够,还得用良心,也就是凭良心。你可以说凭才华,凭意志,凭勇气,凭想象,等等,这些对一个作者来说都需要,或者说都不可缺少,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恐怕还是要凭良心。

良心是什么?良心是人的内心对人间是非所作出的正确认识和判断,是正确的世界观,也是高尚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它不仅具有道德方面的含义,更具有良知良能的人性方面的含义。人性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可以举出几十种表现。说简单,只说出对立的二元就够了,这二元一个是善,一个是恶。这是人性的两种基本元素,所谓人性的复杂和丰富,都是从这两种元素中派生出来的。对人生的判断也是如此,或是凭良心,或是不凭良心,二者必居其一。现代人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喜欢来新的,闹大的,喜欢把原来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以显示自己多么高明,多么具有超越的意义。这种做法很难说是凭了良心。

现在不凭良心的人和事不算少了,你只要随便翻翻报纸,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为官的,鱼肉百姓;执法的,贪赃枉法;做工的,偷工减料;经商的,掺水使假,等等,连有的老百姓之间也弱肉强食,互相残杀。写书的人有没有不凭良心的呢?肯定有。不然的话,大街上不会充斥那么多的精神垃圾。写书,是一件最需要凭良心的活儿,如果连写书的人都昧了良心,我们还有什么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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