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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届“骆一禾诗歌奖”揭晓(诗人西娃、朵渔获奖)

十月杂志 2020-02-14

本刊讯

由十月杂志社主办的第二届“骆一禾诗歌奖”近日揭晓,诗人西娃、朵渔分别以《为什么只有泪水,能真实的从梦里流进现实》(组诗)和《道路在雪中》(组诗)摘得桂冠。

较之见惯的女性写作,西娃的诗多了一份骨骼的硬度和灵魂的暗物质,她的诗在个体主体性的前提下一直保持了对自我、经验、生活和存在的细腻幽微而又开阔的想象能力。在真实景观与女性白日梦幻境的叠合中,在对女性质素独有的长久关注中,西娃对女性自我形象的开掘具有高度的“发现性”。她诗歌的声调不高,但具有足够持久和惊心动魄的精神膂力。有鉴于此,特将第二届“骆一禾诗歌奖”授予诗人西娃。

霍俊明 执笔

授奖词

西娃,70后生于西藏。长于李白故里。现居北京。玄学爱好者。写诗写小说。出版长篇小说《过了天堂是上海》《情人在前》《北京把你弄哭了》;“外公”,组诗“或许,情诗”入选台湾大学国文教材。2010年被评为《中国诗歌》10大网络诗人,获2010年“李白诗歌奖”首届铜诗奖,2012年获”李白诗歌奖”银诗奖;2014年获《诗潮》年度诗人奖;有随笔,剧本,画评多种。主持《边缘艺术》诗歌栏目。

为什么只有泪水,能真实的从梦里流进现实

西娃/著

画面

中山公园里,一张旧晨报

被缓缓展开,阳光下

独裁者,和平日,皮条客,监狱,

乞丐,公务员,破折号,情侣

星空,灾区,和尚,播音员

安宁的栖息在同一平面上

年轻的母亲,把熟睡的

婴儿,放在报纸的中央

哎呀

我在飞快宰鱼

一刀下去

手指和鱼享受了,刀

相同的锋利

我“哎呀”了一声

父亲及时出现

手上拿着创可贴

我被惊醒

父亲已死去很多年

另一个世界,父亲

再找不到我的手指

他孤零零的举着创可贴

把它贴在

我喊出的那一声“哎呀”上

吃塔

在南方的某个餐桌上

一道用猪肉做成的

红亮亮的塔

(我宁愿忘记它的名字)

出现那的一刻起

我的目光

都没有离开过它

桌上其他的菜肴

仿佛成了它的参拜者

我亦是它的参拜者

接下来的那一刻

我想起我的出生地

西藏

多少信众在围绕一座塔

磕长头,烧高香

我曾是其中的那一员

现在我是其中的这一员

许多年来,我一直保存着

对塔庙神秘的礼仪

也保存着对食物诸多的禁忌

看着,这猪肉做的

红亮亮的塔

我知道了人类的胃口:

他们,可以吃下一切可吃下的

亦将吃下一切吃不下去的

当他们举箸,分食着

这猪肉做成的

红亮亮的塔

我没听到任何的声音

却仿佛看到尘烟滚滚

我们的信仰与膜拜

正塞满另一人类的食道里

他们用百无禁忌的胃液

将之无声消解

前世今生

我在院子里散步,一个正在学步的小女孩

突然冲我口齿不清地大喊:“女儿,女儿。”

我愣在那里,一对比我年轻的父母

愣在哪里

我看着这个女孩,她的眼神里

有我熟悉的东西:我离世的父亲的眼神

年轻的母亲对我说:别在意,口误

纯属小孩子的口误.

随即在小女孩屁股上拍了拍

小女孩哭起来,她望着我,那眼神

让我想到父亲在我上初中时,与我谈起

想与我妈离婚又不忍割舍我们兄妹时的眼神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在我面前落泪哭泣)

我向她的母亲要了小女孩的生辰八字

那以后,我常常站在窗口

看着我的变成小女孩的“父亲”

被她的父母,牵着

呀呀学语,练习走路。多数时侯

跌跌撞撞

有时会站稳,有时会摔倒……

我欣慰又悲伤,更为悲伤的是:

她长大后,会把叫我“女儿”的那一幕

忘记,或者会像她母亲一样

把那当成口误

灵魂

为了让我的肉体

能在这块土地上站直

我把大多数时光用于生计

灵魂像影子

斜斜的躺在地面上

与脚一样高低

我的身子拖着它

它擦着地面,流出的血

没有颜色

很多时候,灵魂

像没有光照的影子

我并不知道它在哪里

只有夜晚,我们躺在一起

如一张床上的老夫妻

在两床被子里

声之命

鸟声峰峦叠嶂,挤破

林间的空隙

一个人行走在林子里

怎么行走都会踏着鸟声

她干脆站着

越站越重

鸟声不均匀的落下

她浑身披着豹纹

她奔跑着离开林子,全身的鸟鸣

一路碎去。鸟儿群起追赶

发出更加尖利的叫声

仿佛破碎的是它们自己

当她被奔跑抛出林子

露出光秃秃的

人身

背债着,鸟声的冤魂

为什么只有泪水,能真实的从梦里流进现实

女儿在薄被子里

激烈颤抖

她的喊声很悲伤:

“带我离开这里

我讨厌这里,我要回去。”

我摇醒她

把她带离梦境

她在哽咽中讲述——

总梦见那个蒙面人

她不也知道他是谁

但她相信他

能把她带回去

我问她想回哪里去

她说不知道,但

肯定不是这里,不是

这个现实世界中

这样的梦境发生,已经不是第一次

“只有现实是真的

哪里都是假的,假的

包括梦!”我喊

像已经失去她很多次

“那,为什么只有泪水

能真实的从梦里流进现实?”

她指着枕头

上面湿了一大片

墙的另一面

我的单人床

一直靠着朝东的隔墙

墙的另一面

除了我不熟悉的邻居

还能有别的什么?

每个夜晚

我都习惯紧贴墙壁

酣然睡去

直到我的波斯猫

跑到邻居家

我才看到

我每夜紧贴而睡的隔墙上

挂着一张巨大的耶稣受难图

“啊……”

我居然整夜,整夜的

熟睡在耶稣的脊背上

——我这个虔诚的佛教徒

授奖词

朵渔常常在抒情之际窥见嘲讽的牙齿,也能够在绝望的反讽时刻转向抒情。他描述着生活的沉沦,又时常呈现出某种近似福音书式的情境与话语,而朵渔诗中救赎性的动机,恰恰来自于如影随形的负面经验。朵渔的声音由此显得低沉、严肃,深藏着爱、痛、期待和悲伤,但他又如此眷恋着生活之欢,以至于难以脱离罪责与羞愧的折磨。因此,像他所曾书写的伊拉斯谟一样,朵渔的言说隐含着诙谐的训诫、善意的嘲讽和伦理性的讥笑,然而又执意要在反讽与批判的语调中加入无论如何都不肯背离的抒情气质。有鉴于此,特将第二届骆一禾诗歌奖授予诗人朵鱼。

耿占春 执笔

朵渔,1973年生,原名高照亮,著名青年诗人、学者。1994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2000年参与发起“下半身”诗歌运动。现居天津。

道路在雪中

朵鱼/著



日常之欢

三月过后,捱过严冬的麻雀们

又开始在窗外的杏树上叽叽喳喳

我有时对它们的喧闹心存感激

感激它们为我演示一种日常之欢

新树叶好,菜青虫好,尾羽蓬松的

母麻雀好!洒在窗台上的谷粒

闪烁着无名的善。天啊,我这是怎么啦

我时常听到风刮过屋顶时像列阵的步兵

洒满阳光的床单下暗藏着铁器……

稀薄

自由,以及自由所允诺的东西,在将生命

腾空,如一只死鸟翅膀下夹带的风

宁静,又非内心的宁静。一个虚无的小人

一直在耳边叫喊,宁静拥有自己的长舌妇

一朵野花,从没要求过阳光雨露,它也开了

一只蜘蛛,守着一张尺蠖之网,也就是一生

我渐渐爱上了这反射着大海的闪光的一碗

稀粥,稀薄也是一种教育啊,它让我知足

自由在冒险中。爱在丰饶里。人生在稀薄中。

一种真实的喜悦,类似于在梦中痛哭。

论我们现在的状况

是这样:有人仅余残喘,有人输掉青春。

道理太多,我们常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

将词献祭给斧头,让它锻打成一排排钉子。

或在我们闪耀着耻辱的瞳孔里,黑暗繁殖。

末日,没有末日,因为压根儿就没有审判。

世界是一个矢量,时间驾着我们去远方。

自由,也没有自由,绳子兴奋地寻找着一颗颗

可以系牢的头,柏油路面耸起如一只兽的肩胛。

爱只是一个偶念,如谄媚者门牙上的闪光。

再没有故乡可埋人,多好,我们死在空气里。

在期待中

——里尔克在慕佐

塞尚在他生命的最后

三十年,一头扎进工作里

他清楚,任何一点俗世的羁绊

都可能毁掉一个天才的一生

他甚至没有出席母亲的葬礼

以免失去一个工作日

而瓦雷里却有毅力将一段

长达二十五年的沉默插入

他最初的荣誉和最后的成就

之间,这其间,他研究数学

做庸碌的公务员,以便练就

一种静息般的克制

就这样,我也来到这里

在期待中领受孤寂的教益

神恩不降,孤寂便没价值

天使不来,记忆中的情人

也没有意义,和那些同样

不具意义的玫瑰在一起……

惜光阴

一夜风雨后,雾霾散尽

天蓝得像马背上的草原

隔着玻璃窗,光线如波纹

天气太好了,一时激动得

不知做什么才好,静静地

呆坐着,听巴赫,喝绿茶

有一种在乌有之乡的感觉

浪费掉一天中最好的光阴。

轨道

窗外下着雨,人行道上的女孩

头发湿漉漉的,不时侧过身来

在男孩的脸颊上轻轻吻一下

男孩背着包,双臂环抱,伸手

在女孩的屁股上捏一把

隔着玻璃的哈气,看不清外面

但有一种青春的快意洋溢其间

还有某种似曾相识的失落的残余

一些美好的东西并不一定拥有

一些美好的人也只是短暂相遇

唯有自身的罪过会跟随一生

自身的罪,以及一些难言的隐衷

隐秘如房间里不绝如缕的钟表声

嘀嗒,嘀嗒,嘀嗒,像一列火车

静静地数着轨道上的枕木。

在猎户星座下

——给于坚

那天清晨,我们驱车来到雪山脚下,枯草上结着霜

玉龙雪山被一条带状云缠绕,只露出祂雄性的、基础的部分

你指给我看,喏,山,仿佛因过于硕大而变成了“无名”

我说我曾经看到过祂,那是在黎明时分的树杈间,迎面撞见

如一块熊熊燃烧的煤,一颗在天空怦怦跳动的宇宙的心

你也是用这样的口气,喏,是祂。是祂。隐没着,像个大神。

只有北风在祂的脚下呼啸着,吹响死者的骨头,像是那种

越过海岬之后所遇到的最广阔的风。我们站在神山脚下,仿佛

整个陆地都在下沉,周围是一种兽群般沉重的喘息

一个平原上的写作者,终于解除了自身的枷锁,匍匐在

空气稀薄的高原上,神山让高原也谦卑、隐伏下来

必须转向群山,“群山会给我们以帮助”(《马太福音》)。

而在群山之上,有一种更高的秩序,你指给我看

山的西南方向,那是猎户星座。但群星隐没,就像

洞见者发现的一个空无——而我们知道祂在:一种秩序。

多年来,我们依靠平原上的事件活着,那轰鸣的生活

总是被一些小词填充着,被一些道德律点缀着

我时常以为那就是力量,现在好了,为了摆脱统治,我们

受雇于一个更大的秩序——头顶的星空,和星空下的诸神

作为方向和基础,高寒的智慧,几乎是平静,一种愤怒

被消化了,像素食,我认出伟大如同渺小,秩序如同无常

我喜欢这些匍匐在星空下的雪山,雪山下的人群,人群

脚下的枯草,干净,朴素,弱小,毫无雄心地自爱着

现在,我也学会了像个散淡的大师,在众人喧哗时

选择沉默,时而露出释然的微笑。哦词的晚年。温润如玉的晚年。

但夜晚依然年轻啊。夜晚笼罩着我们,带走我们黎明的情人

审判也正从我们手中滑走,虚无如同大雾在海上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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