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走进柳叶湖·十月诗会”诗选
诗国的土地上，喜悦与悲伤同时生长
——纪念昌耀
韩文戈
有时会情不自禁地落泪，以为是风吹
就像此刻，我拖着病身子来到这里
带着回忆：有时回忆是一个人的粮食
一个诗人的粮食，他在青海受苦，写苍凉的诗
后来他埋进了故土
另一个诗人，他刚刚去世
去年我曾见过他，但我们并不熟悉
一年前，那些故友已各自散去
现在，市长在沙盘旁讲述着未来，未来啊
一种遥远使我感到了绝望与饥饿
还好，诗人们在水边尚能与古人相遇
漫流的沅水，埋着多少诗篇，多少个世代
当人们坐上摩天轮在光里升起
还好，我有恐高症，只能目送他们
借此独留在大地上，离水和往昔更近
在常德会战阵亡将士公墓听见有人喊柴意新
龚学敏
德山撕下的衣袍成为1943年的雪片，
夹在教科书中最冷的一页。
柳叶湖是城池耳鸣后最嫩的一张纸，
柴意新，一艘叫四川南部的老船，
拴在描述战争的笔画上，
用四川话等你：柴老乡。
桃花的纸牌，翻烂在常德老树
遗失的城门上。柴团长，
我在虚拟的春申墓前算命，摆摊，
替死去的子弹作嫁衣。
也当团长。杂货铺的日子归在一起，
灿若桃花，与爱情有关，或者，
用鱼饵钓坦克，
把硝烟一片片风干，给失意者当药引。
柴意新。故里是一张无人能赢的底牌，
即使不翻，也会有人对着常德二字，
给你斟还魂酒，插望乡柳。
柳叶叠成的水入药，想是
可以治好会战时期落下的旧病。
常德，一个传说
默 白
常德，有它的故事它的故人
有它的古井和影像
有刘海戏金蟾
有武陵郡守的旧城
有桃花源和陶渊明
有七姑山侧卧横影
有太白秋水如镜
有丁玲在此写好的文章
有一万八千平方公里土地
有白云从容飘过，留出蓝的空隙
有密林如伞，盖着的雄心
有柳城街区与周遭阡陌
有勤劳人在数日月
有水稻开花的很香的声音
有女人怀孕低唱谣曲
有市民买菜回家的脚步
有铁轨伸向各地和远方
有陌生旅者的探寻问候
有一张铺向未来的地图
时光在前，常德很快步入它的钟声
我来到之时，它念着自己的名字
那时，我怀里揣着一股热风
开始与它同行
日出之前
苏历铭
躺在湖畔的长椅上
看远处的树丛中间逐渐放亮
先是银白，后又火红
在旭日初升前
我已经做了一个长梦
梦见自己是晴空一鹤
穿行云端
从唐朝到当下的飞翔里，翅膀掉了三根羽毛
一根落到柳叶湖的中央
一根飘浮于柳叶湖的上空
最后一根被一个湖边女子捡走
我想辨清女子的朝代和背影
她却一直弯腰插秧
之后天就亮了
碧霄万里，覆盖我昨夜横穿
漫无边际的稻田
常德叙事
飞 廉
这里是古武陵，
一座陶渊明虚构的小城，
又被刘禹锡袁宏道姜夔们反复锻造，
一座小城，
隐约闪着车胤囊萤夜读的微光……
《楚辞》里的一个清晨，
屈原路过这幽晦多雨之地，涉江远去。
湘水、资水和沅水，
我，一个幻影，渡江重来。
南城充满窄小的街道
江 汀
南城充满窄小的街道，
正午的叶片包裹着蝉鸣。
火车从隧道口隐去，像一条蛇，
蓝色亚麻裙的女子打着伞走过。
仍然是午后。突然涌来灰暗的沙尘，
我只得进入店铺躲避。
世界改换了它的样貌，
一片积雨云下，众多的人在等车。
我和生活隔着一层视网膜。
仿佛我随时能走出去，破门离开，
但每一步都踩在复写纸上，
这一切已经成倍地发生。
我们在图书馆庭院观看雨景，
就在那时，念珠的绳索开始松弛。
柔术：柳叶湖
——给飞廉
秦三澍
一个光洁的信号。起身沏茶时，
意识到你习惯的午梦
被我拖延在白瓷杯，同样光洁的礼貌中。
不擅浣洗、担心碰碎东西的手，
正按你讲话的节奏，摇匀水位，
而热气，从不热衷于展览它的踪迹。
还要预备多少次端坐与倾听，
你才发觉我们相似的水声
蒸发在柳叶湖，你看不见的背景。
想起昨夜宴饮，两个不嗜酒的人
清淡如汤，也私下传递过几次小小的机锋：
数小时前我从湖中救出新我，
为了天暗之后，听你谈几个云端人物
托梦的彩笔——我想借庾信那支。
这么说，我倒更显柔弱，
连有些勉强的说辞，也被你吸进
巨大的宽恕中。搁下筷子，那声音
让笔架震出绯红的墨，莫非
你潜入醇酒中挤出葡萄，
像鱼片也换回身体的全部，锦鳞夕映，
梭地飞去来，搅起湖中浪？
登司马楼
刘 波
早有耳闻，不如一见
这临水的“陋室”
足以抵达所有安贫乐道的宣言
远眺的风景
眼前的现实
皆归于心
我试图寻找碑文的回声
只是它隐入了那深埋久远的秘密
我登上了谁的高度？
此时唯有安静回答了我
角力于这穿越历史的所在
我必得在此释放
不悲不喜
心诚则灵
小诗备于我心
何陋之有？
在游船上吃擂茶
刘 苏
和喜欢的人
在一起吃擂茶
是一件
愉快的事情
更何况
懒懒的眼睛
那么好看
朝晖的笑声
那么man
苏历铭端坐的模样
那么“阿哥”
当沉默的余怒
突然站起身
推开紧闭的
花格木窗
整条船的人
是否唯有我注意到
几缕不易察觉的清风
顺从，安然地
吹过浮世
在常德河街遇沈从文
荣光启
1
两个同在河流上的人
总有一天会相遇
“……就是武陵”
话语把一条近在眼前的大河提到天边
仅仅因为存在
你胸中就涌现出即将漫过河堤的满足
上午十一点
大暑之后的阳光
忙碌地吐纳着光脊梁、挖掘机和访客
“……外省来的
参加这个市面繁荣的
掌柜、伙计、乌龟、王八”
其中有我
2
谢谢你，先生
当大河浮现
当船舶浮动
我看见你的年代逶迤于水面
与我亲切招呼
然后奔向远方
在一个茶馆滚动播放的视频里
我还遇见几位你的亲友
“没有了他们，
这城市会不会
忽然成为河边一个废墟？”
摩天轮上有感
唐 力
高和低，都在一个轮上
都在旋转之中
在高处，我是不是可以触摸到
云朵的心脏，风的衣裳？
在低处，我是不是可以触摸到
湖水的喁语，水草般纠结的命运？
——未知和已知，都在一个
名叫人生的圆轮上
哦，天与地，爱和恨，悲和喜
都在永恒的旋转中
太蓝的音色
王学芯
穿过柳叶的湖
枝条上的波纹 闪耀釉亮的光
让我听见
一幅最为宁静的画 在
说出太蓝的音色
面对这音色中的水
我无法细分出眩目的大小银珠
只知道 光在变幻
柳琴的弦上
萦绕着不一般的空气和乐感
让我眼睛
梦见花蕊一样的安宁
船上饮擂茶，想起你
杨碧薇
画舫向湖心深处游去，绕过
爱情传说的发源地
人们各怀心事。朱窗外
两排后退的水花，夹击着
船舱的沉默
空碗倒扣在我掌中
刚饮完的擂茶，甜、酸、咸、辣
回味复杂。可解渴、消暑
不可解相思
你如果向我走来，柳叶湖上的翡翠菩萨
将赐下百倍于此刻的绿
而同船渡，自古只属于
个别的修行者。何况我们
会用相拥的下沉回馈焰火
湖底可有另外的深渊
深渊下可有忏悔？
一时风起，大写的波涛摇动船身
不习水性的我，受困于三伏天的酷暑
心尖竟凛然一缩，挂满冰霜
柳叶湖
余 怒
搬一把椅子到
船尾，坐坐片刻。
都来看流水啊。
我们、天空和湖面，向上向下
的吸力，鸟试探性地萦回其间（几乎
是静态的，可细察，可历数）。
这里如早上的醉汉之梦
（你可以假设他珍惜悲伤）。
让船停在湖中央，
想一想活了九十岁的
某个人的奇特命运。讲他的故事。
以这种方式继续拥有。
望月兼寄
张巧慧
明月昏黄
是他爱的颜色
柳叶湖、沾天湖……所有的湖
都有自身的荡漾
草地、沙滩、驰过的车子
冰镇汽水沿着杯壁缓缓滑下
现代的美，
正不断介入此刻
抽烟的女孩子
戏水的女孩子
隔壁玩杀人游戏的女孩子
她们拥有不同的侧面
我独自沿着柳叶湖畔行走
在现代与古典之间
看满月
如何把光和美好递给湖水
又如何把碎片留在人间
在湖边
懒 懒
玩水，坐摩天轮
坐船，在船上吃擂茶
绕湖走一圈
即使你以各种方式
与湖发生了一些关系
即使你去过湖心
划动过湖水
即使你从高处
俯瞰湖
你回去也只能
跟人轻描淡写地讲述
你在湖边玩了几天
你和听你讲述的人
心照不宣：
湖就是个深度的
自闭症患者
常德的常，常德的德（4首）
陈群洲
登司马楼访刘禹锡
梦得兄，你的茶擂好没有
不请自来的我们，已经登上司马楼了
虽然古典的朗州几经改名换姓
你的《秋词》依然春色迷人，《陋室铭》
多么经典。长安城里出来的人
司马不司马有什么意思，刺史又有什么意思
一千多年过去，多少人了无痕迹
多少往事灰飞烟灭。诗歌让你长生不老
让我们，穿越时空，凭栏唱和
诗 墙
入洞庭之前，途经此地的沅水
都要停下脚步，会一会这些
先秦以来的武陵名流
这些诗歌和文脉中国的经典
鹅卵石喜欢戏水的地方
现在是全常德最热闹的客厅
里面住着屈原，陶渊明，李白
也住着现代派的昌耀与丁玲
他们以诗会友，不亦乐乎
一部大理石的线装书
刚中有柔。一张长短句的名片
比云还轻，比山更重
德国小镇
小街不要太宽。两旁要种满斯坦福的玫瑰
纯种鸽子在夕照里踱着悠闲时光
临街一定要有浪漫的小酒吧
灯光暧昧一些的那种，真正的柏林情调
当我坐在窗前感受海一样的孤独
教堂的钟声突然响了
满头金发的姑娘，眼睛深蓝
仿佛五月的葡萄。和我一起烤德式牛排
以半生不熟的常德话，念着我
跟赫尔曼·黑塞完全不一样的
中国式的爱情诗
柳叶湖
一片叶子原来可以如此辽阔
柳叶湖，一个时空的维度
浩瀚的水域，以叶子命名
有秀美的形状，也有蓬勃春天
朝着早晨的太阳走过去
她妩媚着，就像身边刚刚醒来的柳
楚楚动人。如何才能读懂她
表面的平静与内心的波澜
请将目光聚焦这面广袤的镜子吧
头顶是蔚蓝的天空
身后，是越来越丰满的常德
柳叶湖
远人
此刻，离我最近的
是关住阳台的落地窗
玻璃外面，两把对望的藤椅
抱紧各自的红色坐垫
再望出去，是中午的草坪
窄窄的柏油路在中间
弯曲地穿过，没有人
在草坪里散步，再看过去
是另一幢旅馆，被红色的
瓦，覆盖出三层人字形的屋顶
一棵棵走远的树，止步在
名叫柳叶湖的湖边。湖水
躺成巨大的平面，它收容了
天空和天空中的云，收容了
围在它身边的每一棵树
收容了远山和飞鸟
我想此刻，值得我凝望的
也就是它了，它收容了那么多
我需要的只是它本身，在它
之外，所有的事物都是多余
我就在这里等你
陈小玲
来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这里是屈原行吟，举头天问的沅澧大地
这里是战国秦楚亲善，春申君的府署
这里是刘禹锡谪居十年，赋诗二百余首的朗州
这里是五柳先生归隐，鸡犬相闻的世外桃源
这里是善卷故里，这里是宋徽宗命名的常德
这里城头山，有人类最古老的城垣与稻田
这里柳叶湖，柳堤春晓，美过西湖
这里囊萤台，囊萤夜读，照耀古今
这里花岩溪，白鹭翻飞，碧水蓝天
这里有孟姜女寻夫的传说
这里有刘海砍樵的典故
这里有丁玲住过的老西门
这里有沈从文转悠过的常德河街
这里有常德会战的英魂纪念碑，矮矮的坟墓
这里有古老的城墙，斑驳的碉堡
所有的这些，也许还不够
至少，你要来看看这四千米的诗国长城
还有这条守护着它的河水
这条我无数次吟唱的，生生不息的河水
你说过的，你要来看一看，它的澄澈与静美
来吧，我就在渔父阁的码头等你
我就在柳叶湖的司马楼等你
我就在老西门的窨子屋等你
我就在常德河街的吊脚楼等你
我就在沅水的柔波里等你
等你，等你一起虚度好时光
在常德（2首）
程一身
白马湖公园
走在白马湖公园的木桥上
湖水吸引我停下来，对着
水中的云朵打一个哈欠
倒影在水里的楼群亲如邻居
此刻楼里的人或许酣睡
或许抱着另一半孕育二胎
一个上身赤裸的晨练者
从我身后跑过，我脚下
传来一阵持续的轻微震颤
坚持是难的，放弃更难
柳叶湖日暮
此刻我不能像夕阳在湖上染出一道红
我只能坐在船里，听着机器的呯呯声
看黄漆的厚木板切开碧绿的湖水
荡起的波纹尚未消失，我们已经离去
刘禹锡站在水上，等待暮色向他聚拢
夕阳停在树杈间，如鲜红浑圆的鸟巢
孵育一串清脆的鸣叫，在我心中回响
何时才能深入生活，而不只是旁观空谈
沅江（外1首）
邓朝晖
在常德
继续往南走意味着
就要接近这座城的腹地
在闸口前，我有意停顿了一下
犹豫是主动进入它张开的大嘴
还是扭捏着再挣扎一下
其实挣扎已没有意义
此前我无数次跟随它的身体走
像跟随一条鱼去看它的嘴唇和尾巴
摸它人性化的胡子
宽阔处煽情的鳍
时不时还得停下来
分辨哪是它的儿孙哪是它不出五户的
叔侄姑表
哪是它隐身的自己
它们都有一张相似的家族脸
肤色青蓝，身材伟岸
乡野的亲戚眼神清澈
越接近城里越有灰色的忧伤
向西，一千公里
年代可从战国算起也许更远
它们没有被划割给几个省份
而是像庞大的母系氏族
统一张开“武陵郡”的大旗
每一座城池都有东西南北门
南有上南、中南、下南
暗示水流的方向
暗示船只停靠的码头
水没有贵贱命有贵贱
上岸去且销惊魂
让月光小银付流水
而此处就要接近末端
一条鱼的尾部是为了维持平衡
如同一个人的暮年
一段姻缘走到的“金”
它少有动静
唯汛期接纳早年的泥沙
他的肚子发胀
像一个坚强的孕妇
忍着不倒出悲喜交集的黄水
它不得不再向后退一点
把悲喜延长一些
把肚腩撑宽
它趁机掏出快要衰竭的内脏
腾出来接纳更多的泥沙
向罪过的一生忏悔
它过德山，近沧港
收留枉水和多难的沧浪
在奔入洞庭的那一瞬
已没有颜色和喘息
我们飞的时候
我们飞的时候
不知错过了多少风景
一会儿司马楼过去了
一会儿摩天轮过去了
芦苇和青草是想象中的事
还有什么呢
只有哗哗的白水
像一条鱼的尾巴跟在后面
我们飞的时候
忘了身边有沟壑
我对着沟壑说话
把它当作飞翔中的一根稻草
我们飞的时候
那些远处的事物很快过去了
那些经历过的房子
停顿与惊慌
火车、铁轨
喘息的命运
都成了轻飘飘的背景
红顶的房子
唐益红
你我是如此相似。你的出现就像一道闪电
有着湖水一样大的寂寞
窗外阳光如瀑 利刃如削
你在平缓的水边看到落日的时候
慌张的湖水总是以为是在吞下整个命运
当然 也有过惺惺相惜，也有肝脑涂地
如同你我之间的距离
紧紧相偎，却仍然需要一次又一次的迁徙
团聚，才能一次又一次与你比肩
我一直为你守候着一根白色的羽毛
有时候，我捻着它，从容面对山水清明
在湖边看天、看地、看远处的城市
在花田深处侧身躺下
看天空掉入湖底，看自己的倒影在水里荡漾
阳光走一步，它也走一步
此刻，多么高兴啊，在这高空之上
你带着我，眼神温柔如水草
而摩天轮，还在缓慢地移动
这寂静的世界是如此空旷
这开阔明媚是柳叶湖要给我们的惊喜
有多少沉默来自天空
就有多少深渊等待着我们
登常德司马楼
吴投文
十年后的陋室已经变成三层阁楼
仿古的亭台环绕四周，游人如织
涌向你的塑像，有的嬉笑，有的
深深地弯腰，你保持唐朝的凝视
你朝向柳叶湖苍翠的湖堤和柔波
岸柳飘絮，数只白鹭在蓝空翱翔
我穿过阳光下轻微的阴影和潮湿
一步步踏在古朗州司马的脚印上
那一夜，我在柳叶湖（外1首）
向 未
月光昏厥的时候
滞留在柳叶湖的黑天鹅产生幻觉
我在柳叶湖找到影子的时候
天空截留下一节闪电
云收千水静
月照万山空
柳叶的忧伤峭拔
湖的慈悲凛冽
湖水正失去方言
柳叶一味抵御坚硬的时风
柳叶湖孤独
孤独得清澈见底
柳叶湖清澈
清澈到谦逊
面对你，我的笑是多余的
背对你，我的轻叹是多余的
乃至你收留我的衰容也是多余的
湖水晚来风细
月湿苍穹
故人远去
亲人渐少
不堪老去，不堪老去
蝉鸣带着柳叶的手势
让我的种种念头没有声响
我试探着摸摸柳叶
心随着一滴水再次亡命天涯
我找到了柳叶湖的穴位
月的魂灵渗入诗人的魂灵
月圆，那是诗人兴会
月缺，那是诗人在颠沛流离
自屈原以后，诗魂只在水里轮回
千江有水，千江有魂
鱼见了，睡觉不再闭眼
剃度的水一滴一滴圆融无碍
水的穴位，痛在俗世
柳枝的长短句轻抚水声
鱼模仿诗人举头望月
天空把天空的倒影还给八百里洞庭
柳叶湖待字闺中，只嫁月光
柳叶湖畔谒刘禹锡
马迟迟
滑过湖背优美的脊光
我们坐船来看你
绕过沙洲，你站在
日影灼灼的幽霭中
神色哀艳，我看到你眼中有红色的鲤鱼
而跃出水面的是那两只
环绕你脚踝的石鹤，它们早已
离开危壑的悬云，往返于
一口晦暗的深井
像晚年的你兀立在新沐的窗穴
眺望，大唐王朝此刻
正步入她羸弱的更年期
司马楼上，一个老人想象
他曾经的空中花园，想象他骑马
驭行在阴翳多雨的海平面
哦，星夜伶仃的孤岛
已离开他们旋转的轴心，离开
昼夜蜷伏的迷宫之都
被贬，下放，卒于异乡
你的一生仿佛弹射的箭矢。而现在
我们渡船过来看你、悼念你
看你敞开丰腴的袍袖
站在暮春的湖面，泛舟、宴饮
像爱和幻觉的身体里
长满了闪电和湿漉漉的雷声
柳叶晨光
杨拓夫
湖光山色
总在一些神秘的时刻出现
晨曦微露的味
发自一座城市的眼
一叶夏日时光被同化
大地瞬息万变
漫步与奔跑
也带上神秘之间
湖与岸之间的念想
是天地无我
飞鸟从太阳里飞扑而来
扇起丝绸、细雨
太阳出来的时候
没有谁敢对视
只有这些文字总是指向东方
亲吻那团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