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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琛&王昆:文学的来料加工与私人订制

王琛 王昆 十月杂志 2022-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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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的来料加工与私人订制

对话军旅作家王昆,再谈《UN步兵营战事》


王琛,陆军中尉,现役于中部战区某部,部队新闻工作者。

王昆,安徽淮北人,2000年入伍,先后服役于某特种部队、步兵旅、登陆艇大队等,历任班长、排长、副连长、指导员、侦察船副船长、登陆艇艇长等,现役于胶东某部。特战题材代表作家,腾讯中文签约作家,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先后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鲁迅文学院。在《人民文学》《十月》《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中国青年报》《文艺评论》《文艺报》等报刊发表各种文学作品一百余万字。曾出版长篇小说《终极猎人》《我的特战往事》等。

王琛:我读了您在《十月.长篇小说》2018年第2期刊登的长篇非虚构《UN步兵营战事》,请问故事都是真的吗?都是您亲身经历的吗?


王昆:站在文学创作的角度,《UN步兵营战事》肯定有艺术加工的成分。我用了近两年时间遍访了参与那场维和战事所有的人和事,而掌握大量翔实的资料,从这个的角度来说,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美国著名作家瑞恩创作的气势恢弘的非虚构文学《最长的一天》,用了整整10年时间,查阅了浩如烟海的报刊,研究了大量文件档案,与3000个战争幸存者取得了联系,并亲自采访了其中的700人。我想,作家除了要有强烈的行动性、介入性,还要有提炼生活、洞明世事的能力。对军旅作家来说,书写强军兴军的火热现实生活,不仅需要态度,更考验能力。军旅作家最大的优势,其实就是对军营生活的熟悉与了解,但这只是写出好作品的前提条件。倘若没有对军事前沿的深入关注,没有对军队变革的深刻理解,没有对军营生活的深切体悟,没有对部队官兵的深厚感情,就不可能在生活的石墨中结晶出文学的钻石。


王琛:我读过您的长篇小说《终极猎人》《我的特战往事》,特种兵是您笔下的特色“符号”,从特种兵到维和步兵,不得不说是一次突破,您为何打破“特种兵”的写作惯例,而创作《UN步兵营战事》?您的创作初衷是什么?


王昆:2016年7月10日,距离我在鲁迅文学院高研班毕业还有5天。在收看新闻时,我意外得知,两名中国赴外维和战士在南苏丹遇袭牺牲,而其中一名是我熟悉的战友杨树鹏。十年前,河南某地出现暴恐分子携枪藏匿山林拒捕事件,作为野战部队特等炮兵射手的杨树鹏,一炮将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毙命;十年后,在万里之遥的非洲大地南苏丹,杨树鹏竟被暴恐分子用炮弹炸死。无限痛惜,无限感叹。《UN步兵营战事》中的部队原型是杨根思部队赴南苏丹维和步兵营。鲁迅文学院毕业后,我从上级部门申请了11个月的采访时间,一头扎进刚刚回国的维和步兵营,那个时候,部队尚处于隔离期,急不可待的我在与部队签署了后果自负的协议后,迅速展开了对步兵营的采访。


王琛:看来对于维和部队您也做了大量了解。


王昆:是的。自1992年以来,中国军队累计派出维和官兵30000余人。从中国首批赴南苏丹维和部队出征开始,我连续跟踪了维和行动近十年之久。


王琛:您和那次维和步兵营的遇袭人员都做了深入交谈?


王昆:几乎采访了所有维和步兵营的人员,当然,有的是做重点了解,反复采访,有的只是简单核实一下其他人忘记了的数据。采访中,与杨树鹏、李磊在同一步战车上的装甲技师于明彬冒着枪林弹雨数次登上步战车灭火,成功排除了车内上百发炮弹和400升柴油随时爆炸的重大险情。当回忆起李磊小腹中弹从步战车舱门跌落昏迷、杨树鹏整个右臀血肉模糊露着森森白骨不停流血时,这个一米八的山东汉子眼眶泛红、嘴角抽动,几度哽咽,我暗自决心,一定要用手中的笔全面还原杨树鹏、李磊牺牲前后的真实场景。今年4月,18万字的长篇非虚构作品《UN步兵营战事》发表在《十月》杂志上,我用自己的方式告慰了英雄。


王琛:战场,仿佛离我们很远。长久以来军旅现实题材作品在内容方面大部分都是演习、部队生活等,真正表达战争场面的作品很少见,请问在您的印象中“战场”是怎样的?


王昆:我在小说中是这样描述的:“在鲁程俊赶往任务区的途中,随处可见因惊吓而逃出难民营的难民,老人、妇孺,还有一些看起来不具攻击性的成年男子。他们有的席地而卧,却睁着眼;有的安抚子女,却没有水;有的原地徘徊,却不知所措……”《卢旺达饭店》里面你能看到的场景,除了屠杀,在这里都可以找到原型。流离失所和无家可归,第一次超越文字成为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战场并不远,离军人很近,尤其是维和军人,他们是活跃在战乱第一线的战士。比如,在那里,与国内大小差不多的蚊子并不会传染疟疾,真正能传染疟疾的蚊子用肉眼很难看到,并且飞起来几乎没有声音,被叮咬后也不会有痛痒的感觉。为了做好防护工作,大伙自我定下“军规”:天黑后,所有官兵一律不得出宿舍门,即使上厕所也必须严加控制,晚上睡觉穿迷彩服戴迷彩帽,然后再钻进睡袋。到了半夜,每个人都会热醒好几回,汗水一直在睡袋与肉体间滚动,第二天浑身就长满了痱子。还有个大体长,白天不见踪影,夜晚却成群结队铺天盖地而来非洲白蚁,传播疟疾和“埃博拉病毒”的高手的“非洲小咬”暗蚊,除了蚊子之外,比较常见的是一种有毒的蛾子,还有非洲的杀人蜂,身上带有剧毒,人畜一旦被蜇,轻则疼痛难忍,重则危及生命。


王琛:看来维和部队在外不但危险,而且生活上也很艰苦。


王昆:对,生活艰苦可以克服,但生命危险无时不在。尽管联南苏团组织了数次武器搜缴行动,但民众手里还是流散着不少枪支。步兵营的官兵说,在一次运送一批帐篷和UN集装箱到南苏丹伦拜克城区时,开始一路顺畅,可就在即将返回到营区时,突然发现几百个南苏丹人一边喊口号,一边拿着树干、废弃的钢板、铁丝、石块等物品,堵住了市场的道路。刹那间,七八辆满载全副武装政府军的运兵车也赶到现场。气氛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这种情况相当常见。


王琛:中国维和部队,素以“蓝色钢盔”著称,是活跃在战乱第一线的战士,但都多出现在新闻联播中,对于他们深入了解的人甚少,所以《UN步兵营战事》为更好的塑造中国维和部队的形象算是下足了笔墨。小说中,您对战争与和平有着怎样的思考?


王昆:我们并不是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只是有幸生活在和平的中国!同样真实的还有对于“娃娃兵”的描写和刻画,一群本该天真的孩子拿起了武器构成了一副残忍又让人心疼的画面。比如,描写一个有着5年“兵龄”的12岁少年反抗缴械的故事,少年说,“我不交,我交了就不安全了,如果他们攻击我,我怎么办?”我没有去辩解。战乱打碎了社会公理并践踏了生存法则,武器在某些时候就是生存的可靠保障。尽管娇嫩却已是手持武器开始杀戮的少年孩子,这一切,都靠着武器支撑暂时的信念,靠着杀戮延续仇恨。这也真实地反映出了动荡地区人民的无奈。

  虽然现在的中国是没有战争的,但是在世界的其他地方依旧有动荡,也依旧有一批军人去帮助身处战争中无辜的人民。

  看到官兵脸上被强烈紫外线灼伤的痕迹,仿佛看到了他们奋战在维和战场的身影。小说按照时间顺序次第呈现,从踏上南苏丹这片“热”土那一刻起,犹如进入了一个陌生的战场,危机重重。战场上虽然没有正面之敌,却时时处处暗藏“杀机”。每一个稍不注意的动作都可能带来危及生命的威胁。


王琛:作为一名基层军人,对当代现实主义题材文学创作,对如何讲好当代现实主义题材中国故事,能结合实际谈谈您的感受吗?


王昆:我当兵18年来,一直在基层连队摸爬滚打,当过侦察班长、特战排长、连长、侦察船长、登陆艇长,执行过跳伞、野战生存、三角翼飞行等特殊任务。也因此创作了一百余万字的特种兵题材文学作品,这些作品都是当下军营、官兵生活最鲜活的写照。我想,对于一个基层作者来说,对现实主义的理解,就是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立足岗位、扎根生活。


王琛:所有的写作您都要坚持一线采访吗?


王昆:那不一定。实际操作中,我坚持来料加工和私人订制相结合。有现成的素材的,我就加工好,比如我的长篇小说《终极猎人》和《我的特战往事》,基本都是我的军旅经历,加工好就行;需要深挖的,我就一线穷追,比如《UN步兵营战事》,那不是我的经历,但我要为“步兵营”树立形象,量身定做好。但无论如何,都要把作品写好,让自己满意,让读者满意,大家都很忙,我绝对不用垃圾作品占用别人宝贵时间。


王琛:作家路遥曾说:“现实主义在文学中的表现,绝不仅仅是一个创作方法问题,而主要应该是一种精神。”您的精神严谨而认真,值得我们学习。《UN步兵营战事》的发表,正是您认真与努力的结果。


王昆:《UN步兵营战事》带着油墨之香诞生了,我很欣慰,谢谢《十月》杂志的慷慨。但愿作品本身不仅仅只是一场“战事”,更是曾经从军的您,或未曾从军的您,了解广大维和官兵生活的一个窗口。寄祖国以希望,许心灵以慰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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