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理解的生态文学|李晓晨:对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持有一颗宽容、平等之心
本期提名评委
李晓晨
山东大学文学硕士,现居北京,供职于《文艺报》社,有若干小说、散文、评论等刊发于《十月》《北京文学》《青年文学》《广州文艺》《人民日报》《文学报》等。
# 我理解的生态文学 #
在我看来,好的生态文学作品应当对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持有一颗宽容、平等之心,坦然书写关于人与自然的秘密,我们来自于自然,最后也终将归于自然。它们如此热爱大地与生命,天高地阔,草木鱼虫,都自有其奥秘和真理;它们揭示人类可以也难以抵达的时空的维度,行走世间,总能以赤子之心平等看待这世间万物。
记得有个美国作家说,“我们总是狂妄地大谈特谈征服自然,但我们应该成熟到懂得我们只是这巨大的宇宙中的一个小小的部分。”对此,我深以为然。所谓生态文学,首先就应该写出这些最颠扑不破的道理。
——李晓晨
十二背后 · 十月
“美丽中国”生态文学奖
(2019-2020)
提名评委 李晓晨
推荐作品
我的原野盛宴
作者: 张炜
出版社: 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20-1-1
ISBN: 9787020153947
推荐语:
作为一部非虚构作品,《我的原野盛宴》带领读者随着记忆回到当年,作家重新审视自己的少年岁月,在广阔的原野展开对万物的好奇,对大地、星空的探寻。这部作品里隐藏了关于爱、生命、力量、勇气等等的密码,其中有无限的真诚和深意。
书摘:
外祖母头也没抬,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瞧瞧!几棵大白杨树下有一个老大的树墩,上面铺了白杨叶儿,叶儿上搁了一个个大螺壳儿、木片、柳条小篮、树皮,全盛上了最好的吃物,什么花红果儿、煮花生、栗子核桃、炸鱼和烧肉、冒白气的大馒头,还有一壶老酒……”
屋里静下来。我一直盯着他,见他停下来,就不住声地问:“啊,快说说是怎么回事?树下发生了什么?”老广鼓着嘴唇,故意待了一会儿才回答:
“原来是林子里的精灵要请客啊!什么精灵我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是它们!这么深的林子,一二十里没有一户人家,谁会摆下这么大的酒宴?这分明是野物干的,它们或许是欠下了什么人情,这会儿要还,就这么着,摆上了一场大宴……”
外祖母抬头看他一眼:“你就入席了?”
老广搓搓鼻子:“这可莽撞不得,大婶子!你知道我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这要耐住性子等一等再说。我知道主人肯定是出去邀客了,它回来如果见我偷吃了,还不知气成什么哩,不会饶过我!我等啊等啊,离开一点儿,躲在栗树下看着,肚子咕咕响,馋得流口水。就这么过去大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本来盼着看一场大热闹,比如狐狸、野猪、猞猁,它们老老小小搀扶着过来赴宴,谁知咱白等了半天,一点影儿都没有……”
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咽下了口水。
李晓晨 其他提名作品 *
* 注:以下作品选自本期提名评委提供的提名书目/篇目,不代表提名先后顺序
山林笔记
作者: 胡冬林
出版社: 时代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20-8
ISBN: 9787538763522
推荐语:
作者早已离开,但其对自然、人类的真挚探索和热爱却留在了文字之中。胡冬林的榜样是美国的自然文学作家,他的文字里也体现了那样的观察和情怀。他深爱着自然大地中的万物生灵,并把自己同它们融为一体。书摘:
四面八方都是鸟鸣,而且就在身旁两三米的枝头蹿跳歌唱,慌得我连鞋带都系不上,忽而端起照相机,忽而操起望远镜。转眼间看见五六种鸟,左边的河湾里有绿头鸭,两公一母;对岸有两只红色长嘴的鹬像泥塑似的呆立;前方灌木丛中有棕扇苇莺唱着水珠般圆润清透的串串歌声;头顶有银喉长尾山雀叽叽叽轻声唤友的鸣叫;哟,对岸的草坡上几丛黄艳艳盛开的驴蹄草花丛中,一只白脸白腹的白鹡鸰在小小的地巢中抱窝呢;更远处,约一百五十米的岬角上,坐落着一个碧绿的小丘,丘顶有枯草色的圆帽,两个圆圆的小野鸭脑袋瓜轮流从小丘后边冒出来,一会儿是黑色的,一会儿是发白的浅赭褐色,那小丘顶部肯定有个野鸭巢,小两口老远就发现了我的身影,正在观望敌情。不到两小时,看见了两种鹬——细嘴滨鹬和红脚鹬,还有三三两两的三道眉草鹀,灰椋鸟一对,一只蓝宝石般亮莹莹的翠鸟,成小帮的黄喉鹀,一只在翠绿针叶林背景中盘旋的,两三只北灰鹟;还有煤山雀、柳莺、树鹨、水鹨、沼泽山雀、大苇莺、小苇莺(这两种苇莺的叫声很响亮且悠扬)、大山雀等,还有疑为斑鸫的中型鸟。当然,我这个半吊子观鸟者尚有两三种鸟认不出,如一种极美的黄色带黑羽纹的小鸟,回来翻资料也未查到……黄昏时分,在动植物所后面的植物园看盛开的杜鹃科植物,听见灰鹡鸰箫管奏鸣般的由低到高的歌唱,忽然生出一个短文题目“灰背鸫在黄昏时分的鸣唱”,写春鸟的各种歌鸣。间或,还有两三声林鸮的呼啸,粗壮沙哑的林中大汉的喉音——“咕呼,咕呼”,注意,两个字是合在一起的。老天爷,这一天可真忙,从早到晚都在野外,美极了,幸福极了!森林沉默
作者:陈应松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20-6
ISBN:9787544781800
推荐语:
《森林沉默》从鄂西北神农架广袤的森林植被展开想象,把千百年岁月沧桑中浩荡天成的山光水色赋予了理想化的神奇魅力。作者通过对人物的视角、思绪、活动联想到比森林本身更为丰赡、也更为波诡云谲的人世间,为读者勾勒出一幅蛮荒与现代、生存与发展相互相成,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艺术画卷。书摘:
祖父是个老木匠,以打棺材出名,当然也做一些农具和家具,还帮人家起屋上梁。他现在老了,斧头成为沉重的往事。他跷着二郎腿,做活累了,就敞着怀坐在门口看远处的山和云。他喜欢指着山冈说话。他有一只食指是被自己的斧头砍掉的。他胡子稀疏,脸上浸油,是因为每天早上都要吃一碗猪油炒饭,这是几十年的习惯,在别人家干活,也是这样。祖母在杀过年猪后,将炼好的猪油用坛子封装好,放到山洞里,让祖父吃,可以吃上一年。
一轮浑圆的月亮冻在鹰嘴岩上,咕噜山区的森林树叶落尽。往远处看,山峰断裂,河谷崩陷,石头变老,褶皱断穹,天地仿佛遭受过重创,万物被冰雪紧缚,陷入深深的剧痛之中。千里积雪,鸮鸟的叫声在北风中回旋,峡谷在这时候却有一种令人惊异的明亮。祖父清楚地记得,山下有人喊分豹肉时,开得门来,见一个男人披着一张刚剥下的豹皮朝山上飞跑。他先是吃了一惊,豹未死?他唤我:“玃!玃!”那张在月光下呼呼走动的豹皮,让他的嘴巴张得很大。雪霰硬戳戳地打在他的脸上,他挺身到我前面保护我,他的身板有足够的阴影。他看到是孔子沟的孔不留,矮矬,腿短,叭嗒叭嗒地爬坡,睖着圆眼,呼吸凶狠,喉咙里的声音好似一把斧头。那一身豹皮裹着森林神秘的热气,粗大的豹尾高竖,像一根烧红的铁条烫着寒夜凉森森的空气。
“他会飞,他会飞!他会变成一只豹子飞起来!……”
因为害怕而杀死猛兽的事不少,而且边杀边疯,到处乱跑,最后掉下悬崖。这是恐惧造成的灾难。即使不疯,杀兽人总有一天是会得病的,就像打鸟人总有一天会瞎眼一样,森林里关于猎人的故事结局都是这样,生活的因果如此,说不清楚。
那天我的确看见了一千只豹尾飞起来,不是孔不留这样说,不是错觉。我看见豹子尾巴乘着月光,向沉香坡嗖嗖飞来,像一群彗星。我看见黑暗里的光,有如传说中月亮山精的无数舌头,从森林深处伸来,舔舐着树木和落豹河水,舔舐着鹰嘴岩上的坚冰。
“算了!”祖父喊,“算了,麻古!”他喊他的小儿子蕺麻古。
本来,这张豹皮已经让叔叔麻古先得了,至于杀豹人为什么要给他,不清楚。的确是麻古先拿到的,他想着这张皮子,能做一件好皮袄,但孔不留夺走了它,叔叔哪有礼让之理,在后头奋起直追。
这样的事在冬天绝少发生,在寒冷的冬天,散落在岩垴深处的零星各家人,都喝了点酒偎在被子里躲寒,或是在火塘边昏昏沉沉地打盹,对外界的风雪野兽不会关心,不会聚集成群,冬天让人懒惰。
那一天夜里,金灿灿的月光像铜汁一样浇泼在森林里,峰峦明亮如钟,野羊踩落崖壁碎石的声音砰砰直响,不肯冬眠的白熊叭叭地舔着掌子。
在祖父喊过之后,他看见两个人打起来了。咕噜山区的掐架有点像兽斗,只要打,就是真的,不使花拳绣腿,都是往死里整。即使刚才推杯换盏,称兄道弟,真打起来,一定是取人头灭心脏。这缘于冬天太沉闷,没有刺激,如果有刺激,一定要抓住机会,尽情展示,哪怕没有看客,只打给鬼魅山精看。
麻古使的鞋,孔不留使的石头。石头破脑,鞋让嘴肿。第二天,叔叔麻古包着头见到了孔不留,说,老孔,嘴好肥。孔不留说,麻古的头可好?于是两人互敬烟,再打,还是往死里整,直到哪天谁被谁先搞翻。
那天晚上,孔不留趁机割下那只豹尾跑了。他的想法是,你让老子用不成,老子也让你用不了,让豹皮报废。
我亲眼见一千只豹尾飞起来,夺路而飞。它们飞出了豹身,飞上沉香坡,像无数长鞭追赶我,将我呼噜呼噜撵到树上。
从这一天起,我将睡在树上。
……
白鹭在冰面上站着
作者: 雷平阳
出版社: 译林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20-11
ISBN: 9787544783057
推荐语:
“我爱着那一片山水,恶狠狠地爱着,不管不顾”,这是雷平阳对自己所生长生活的土地——云南的表白。他的文字始终离不开土地和土地上的人,那之中的故事便是对一方山水田园的独特记忆。书摘:
鸡刚叫过两遍,几个闲散的人不约而同地就起床了。有的是垂死者、鳏夫,但也有年轻气盛的青年人。红土垒筑的屋子里黑乎乎的,仅有的一个窗子也还没有光照射进来,但他们一般都不开灯,摸索着把衣裤穿上,脚上趿一双拖鞋就出了门。
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春天的空气里有股骚劲,夏天多雨,秋天的村巷中往往会堆放着从地里收回来的玉米棒子,冬天有凛冽的寒风和积雪,他们都不会因为季节的局限性和多义性阻碍自己的早课。几个人,吸着鼻涕,瘸着腿或敞着胸膛,早早地便汇聚到了张大旺杂货铺门的草棚内。张大旺比他们起得更早,已经拆卸了店铺的挡板,坐在一盏马灯昏黄的光圈里。谁也不跟谁招呼,右手举起来,向张大旺做出一个上酒的姿势,张大旺就用二两一个的铁皮提子,往酒坛里打酒,扑通扑通的声音和空气中迅速漫开的劣酒味儿,令几个酒鬼眼睛发亮。上了酒,张大旺就用粉笔在墙上按名字记下数目,或者掉头叫一声某某,告诉那人该还酒钱了,再这么拖着,进货的钱就没有了。那人照例会哼哼几声,有时也会问张大旺,能不能用鸡鸭大米之类的东西来冲抵。
“夜里没见阎王派出的小鬼来抓你?”有人这么问垂死者。垂死者不想接这咒人的话茬,偏着头向瞎子 :“昨晚的月亮发红,听人说你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看了很久?”瞎子习惯了类似的糟蹋人的语言,置之不理,冲着草棚的角落问鳏夫 :“你隔壁的小媳妇前晚去找你了,有人在你窗下偷听,说你们……”鳏夫有阳痿病,知道瞎子在羞辱自己,呷了口酒后,这才问瘸子 :“我昨天听瞎子说,你们家祖坟上的柏树,全被人偷砍了,都做了拐杖,正在乡街子上叫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时候,瘸子的酒已经喝光了,举着碗,正喊张大旺,说还要二两。张大旺不想再赊酒给瘸子,磨蹭着,装着没听见,祖坟受了凌辱的瘸子一下子就火了,高声地大骂起来 :“张大旺,我日你先人,你儿子落水那天,老子是在现场,但老子真的救不了他,你怎么能怪老子见死不救?快点,给老子再来二两!”边说,边一瘸一拐地冲到柜台前重重地把碗砸在柜台上……
天空慢慢地就亮了起来。每一个清晨,最先从杂货铺门口经过的,不是别人,是鳏夫的前妻。她疯了多年,一身白衣服,一头白发,唱着一首接一首的山谷里哀怨的情歌。之后,依次出现的是垂死者的儿子、瘸子的父母、瞎子的女儿和几个匿名的佛教徒,他们各有营生,亦各怀心事,机械性地出现又消失,从来也不朝杂货铺这边看上一眼。杂货铺门口的这群酒鬼偶尔会喊他们,他们只会头也不回地应一句:“喊魂吗?”那几个匿名的佛教徒,不是村庄里的人,对酒鬼而言,他们来无来处,去无去处,是这道山梁上的几朵云,而且只出现在他们醉了的时候。
最终入围名单和获奖名单即将揭晓
敬请期待噢
十二背后 · 十月
“美丽中国”生态文学奖
(2019-2020)
提名评委
提名评委
(按姓氏拼音排序)
陈楸帆 谷 禾 何 平 何同彬
胡艳琳 黄德海 黄 平 霍俊明
季亚娅 李宏伟 李晓晨 李 音
刘大先 刘 汀 绿 茶 饶 翔
邵燕君 萧 轶 行 超 徐晨亮
杨庆祥 姚文坛 岳 雯
神秘终评委天团
十月杂志
悦 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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