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庭治疗视角解读，豆瓣8.8分电影《步履不停》：只在忌日相聚的家庭，蕴含着怎样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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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王学鹃 「心理咨询师培养计划·21秋」在读学员

《步履不停》是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一部电影。

虽然它只讲述了一个日本家庭短短一天的故事，却在貌似波澜不惊的平淡镜头下密集地展现了家庭成员之间深刻的关系和情感，充满了隽永的思考。

今天这篇文章，我想从家庭治疗的视角，来解读这部电影。

图/《步履不停》

《步履不停》的家庭故事

根据习俗，在长子纯平的忌日这天，男主角良多和姐姐千奈美带着家人分别赶回家中，冷清的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积累了一年的感情和冲突也集中爆发。

父亲恭平一直醉心医生工作，以此为荣，即使退休仍不放弃。然而事业后继无人，所以即使他嫌弃次子良多的妻子，但仍然忍不住幻想次子的继子未来做医生来继承自己。

父母的夫妻关系淡漠而对抗。恭平看不起家庭妇女的敏子，饭桌上公然嘲笑她听不懂音乐剧，而敏子则隐晦地反击，羞辱恭平曾经的出轨。

长子纯平子承父业，孝顺听话，是父母最满意的孩子。然而长子因为救人意外身亡，对父母的打击经年累月，一直无法释怀。被救者己经从儿童长为成人，可每年忌日老两口都要邀请他来，虽然他们也知道这对被救者是一个残酷的折磨。

图/《步履不停》

长子的优秀反衬出次子的平庸。良多叛逆，不愿子承父业，远走他乡做了一名绘画修复师，事业无成，中年失业也不敢告诉父母。饭桌上良多因为职业被父亲奚落，愤而反击。良多第一次带新婚妻子由香里回家，父母却对他娶了带拖油瓶的寡妇颇有微词，饭桌上气氛尴尬。

在这样重视儿子的一个家庭里，女儿千奈美是被忽视的。她早早嫁人成家，然而她还惦记家里的房子，想把父亲的诊所拆了好搬回来住，但母亲敏子以不愿伺候她们为由而拒绝。

家庭治疗视角的解读

 1. 生命周期的更替 

在这个家庭中，父母已处于家庭生命周期的晚期，逐渐要接纳代际角色的转换，探索新的社会和家庭角色的可能，同时为死亡做准备。

然而，他们最爱的长子还未走出他们的世界，他们二人世界的婚姻隔阂僵化，就像一块陈年的冻土。这一年，良多携妻和继子的出现对他们来说不啻为一个冲击。

图/《步履不停》

从对新的家庭成员一开始的冷遇与挑剔，到父亲拿糖给儿子的继子吃，以及晚上母亲拿出自己珍藏的和服送给儿媳妇，冻土在逐渐松动，他们开始去接纳新的家庭成员，也逐渐接纳了自己生命角色的更替。

 2. 家庭结构与系统 

症状和问题的基本功能就是维持家庭系统的固有平衡。被父母理想化投射的那个完美的长子纯平也许就是黏合父母婚姻裂痕、承接父母焦虑情绪的第三人。他即使去世了，也没有真正离开。

他的遗照、忌日，以及常被提起的优秀，这些都依然维持着这个旧系统的稳定。纯平既在职业上满足了父亲的事业成就感，也在父系权力上处于继承的位置。

他去世后，家庭结构失衡。但良多并不愿意，也没有信心替代哥哥，他叛逆而自我放逐，并因从事了非传统的职业而失去了家庭的话语权。同时，因为良多与原生家庭并未好好分化，他回避和疏远父母，回家之路充满了焦虑。

 3. 文化与规则 

在日本传统父系社会文化和主流叙事下，父亲执着于自己的事业和传承，他受挫于良多的叛逆，耿耿于怀于良多的事业无成。作为被父系权力支配的一方，母亲对家庭多年的辛劳付出换来丈夫的出轨，内心满是忍隐的愤怒。

从小被比较但无法被认可的良多，努力想挣脱被家庭赋予的使命和束缚，寻找属于自己的发展，始终期待着一个认可。就像他小时候希望当医生的作文被翻出来后，他恼怒地撕掉了，然而又在深夜里仔细粘好。

那一刻，就好像看到了每个在主流叙事下不被认可的易碎而倔强的孩子。

 4. 互动与表达 

父亲恭平在婚姻中得不到他想要的被欣赏与精神共鸣，在儿子身上也得不到子承父业的成就感，因此借工作逃避婚姻关系，并用打压的方式对待妻子和次子。

母亲表面顺从和柔弱，实际在压抑和回避痛苦。然而，她在饭桌上被恭平攻击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暗示恭平出轨的陈年往事，像一把隐蔽的刀子一样锋利。

图/《步履不停》

听着那首被发现出轨的曲子，父亲颓然地坐在木桶里，一言不发。他们夫妻之间什么时候开始只能这样表达了呢？在这样的家庭氛围，良多也无法表达他真实的情感。他只能默默地修卫生间，给母亲塞钱，陪母亲去墓地，和父母一起去海边。

家庭治疗的改变机会

改变如何发生？如果从家庭治疗的角度去推动这个家庭的改变，有一些机会可以尝试。

 1. 哀悼的完成 

电影结尾中，那令人难忘而感伤的蝴蝶飞进了母亲的房间，它是逝去的纯平吗？母亲喃喃自语，这也是一种哀悼。

失去爱子是多么伤痛，母亲宁愿年复一年地折磨那个被救的孩子也不愿意放手，宁愿继续折磨自己也不愿意失去和长子的连结。

图/《步履不停》

什么时候，哀伤可以变成一只蝴蝶，它是自由的，可以来也可以去。而对这对夫妻来说，更可怕的似乎不是失去，而是之后怎么办。那些难堪的婚姻和家庭的问题如何面对？那些死亡的焦虑如何安放？

 2. “积极再定义”与解构 

在这个权威型家庭，让家庭成员与所谓的问题拉开距离，审视自身和家庭是何时以及如何被这些问题所影响的。比如子承父业的问题，它是父系社会和家庭价值的体现和传承。

一方面，父亲的事业价值需要被看见。电影里有一幕，父亲因已退休，无法救治夜间病人，束手无策和失魂落魄的模样被儿子目睹，儿子一瞬间似乎能理解父亲对救治他人的赤子之心和现在的失落。这就是紧张僵化的土壤松动的美好的那一刻，戴着傲慢盔甲的父亲也需要孩子们的认可和尊敬。

另一方面，时代和社会已经变了。良多的职业也需要被理解和看见。电影中，父亲对儿子的职业不屑一顾，良多也懒得解释，只是反击他能养活家人。

我们可以创造这样的对话空间，让良多非主流职业的价值及其对这份工作的喜爱被家人看见和理解。只有这样，社会价值得以传承，父子才能逐渐互相认可，达成和解。

 3. 沟通表达 

让感受言语化，让情绪流动。多用“我”主语替代“你”主语，减少指责和攻击。

在这个不善表达感情的家庭中，大家都需要学习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实感受，而不是坐等时光渐逝，情结难解，父母老去。

写在最后

这暗含冲突的家庭，长久才聚一次，真的太疏离了。

图/《步履不停》

然而，这个表面疏离而痛苦的家庭，内在却饱含着深情和期待。电影那些沉静镜头下的细节令人动容：

比如良多一回到家看到母亲在煮他们爱吃的天妇罗时的愉快；虽然嫌弃由香里母子，但恭平还是偷偷给儿子的继子零花钱；良多默默地修好了卫生间的瓷砖和把手；母亲说希望能坐上良多的小轿车，良多于是偷偷去查轿车的价钱......

暗流涌动的不仅仅是情结，还有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感。

敏子想要坐着儿子的小轿车去购物，恭平想要与儿子一起去看场足球比赛，然而，步调的不同，使父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三年后，父母先后去世，留下了结尾无声的遗憾与愧疚。

想起当时祖孙三人海边的画面，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同框镜头。而这样同框的片刻又何其难得。

图/《步履不停》

这或许也是家庭治疗的意义，创造更多同框的空间，改变那些刻板的篱笆，促进觉察和思考，让原本的珍贵的情感流动起来，就像电影的英文名一样，still walking，不留遗憾。

作者：Aurora

责编：Alwaysfi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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