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物种都是杰作,都是经过极其审慎和天才的创造的;敬畏自然,敬畏生命。”
世界动物保护协会与健康报社日前共同发布《野生动物友好医药倡议》,呼吁传统医药健康领域的行业协会、研究机构和企业采取行动,支持传统医药向野生动物友好、生态友好方向发展。笔尖中医(丁香科技有限公司)、北京春雨天下软件有限公司、广州白云山汉方现代药业有限公司等9家单位署名支持。
为了保障公共卫生安全,减少疫情疫病的风险,中国采取了史上最严格的非法野生动物贸易管控。随着《野生动物保护法》的修改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全面禁止非法野生动物交易、革除滥食野生动物陋习、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生命健康安全的决定》的出台,标志着我国全面进入野生动物“禁食”时代。但值得注意的是,《决定》第四条仍旧将野生动物的药用等其他利用行为定义为非食用性利用,另作规定:“因科研、药用、展示等特殊情况,需要对野生动物进行非食用性利用的,应当按照国家有关规定实行严格审批和检疫检验……”在对野生动物的利用当中,中药材药用是一个很大体量的存在,一个很大利益群体,也有非常复杂的多元化的法律关系。中药材对野生动物的生存至关重要。实践已经证明,正是中药的疯狂利用才导致了大量的野生动物变成濒临灭绝。就以林麝为例,据学者估计,上世纪50年代我国麝属种群数量在250万只左右,到上世纪80年代仅剩约60万只,而到上世纪末只有不到10万只,此后,几乎每5年就减少一半。按这种速度发展下去,麝资源在我国将面临灭绝。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中药企业为了获取麝香。近30年我国麝的数量锐减了90%,而在《全国中成药处方集》中,含麝香的处方达295种,每年麝香消耗量极大,估计在1500千克。一头雄麝仅能能提供10到30克的麝香,按照一头提供20克计算,每年有5万只到7.2万只雄麝奉献它们无辜的生命。持续有组织有预谋地高价收购驱使猎人疯狂地捕杀雄麝。这些被捕杀而获取的麝香,全都由各地的中药材公司收藏保存,然后再以“国家计划”配给的方式,逐年倒手卖给国内那些中药企业的巨头。以下这“几味中药”,一直是利用麝香制药的中国大药企生产的“名贵药品”:一是漳州片仔癀“一片就退癀”的“片仔癀”;二是北京同仁堂的“安宫牛黄丸”;三是云南白药的“云南白药”;四是苏州雷允上的“六神丸”;五是上海和黄药业的“麝香保心丸”。此外,当然还有很多没罗列上来。可以说,正是这些麝香药企的存在,才导致了麝类野生动物的今天极度危机的生存厄运。据新华社2017年10月5日的报道,在号称“中国林麝之乡“的陕西省凤县,其林麝养殖规模占到全国的六成,当时的存栏也才1万头,年产麝香也才60公斤。计划到2027年的养殖规模也才5万头。当前药企对麝香的刚需,完全是靠此前大量猎杀野生林麝而形成的“库存”。中药企业对麝香的热烈追逐,把麝香推到“软黄金”的地位。2017年的国内价格是每克400元人民币,国际价格更是超过每克100美元。超高的价格致使野生林麝越来越少,而对林麝、马麝、原麝等野生麝类的捕捉益加疯狂。与林麝有相似命运的还有穿山甲,黄唇鱼,黑熊等这些濒危物种。虽然许多科学家证实,穿山甲鳞片成分就跟人类的指甲、头发组成相似,但中医认为,它有消肿溃痈、通经下乳的奇效。这种很可能是新冠病毒中间宿主的动物,在非洲主要用来食用,每公斤只有2美元,但在中国每公斤售价可以达到760美元,在中间数百倍暴利的趋势下,如今穿山甲是世界上走私最多的哺乳动物,国际野生物贸易研究组织(TRAFFIC)2016年估算,10年大概100万只。随着大批走私的穿山甲鳞片被制成中药材来催奶或壮阳,世界上全部8个品种的穿山甲如今都面临灭绝威胁,亚洲的4种穿山甲,中华穿山甲和马来穿山甲在2014年已经被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UCN)列入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中的“极危”名单。在《野生动物保护法》里,中华穿山甲也属于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可就是在药用的市场推动下,过去20年来数量减少了90%,属于功能性灭绝,即自身已经不能满足其生态系统中承担的功能,种群数量难以恢复,甚至难以在自然状态下维持繁衍。至于所谓人工养殖穿山甲,更是此前野生动物养殖产业中挂羊头卖狗肉的典型。人工繁殖穿山甲的成本非常高,可能比养熊猫还要麻烦而且更昂贵,穿山甲每年4、5月为交配期,每年只生一胎,通常每胎只产一只,人工繁殖技术根本不过关,所谓养的穿山甲,其实就是从国外走私来的野生动物,放到有执照的饲养场里住一段时间洗白身份。国家级保护野生动物尚且如此,“三有”保护野生动物就更容易以入药为名入口了,更何况中国还有一个“食药同源”的古老观念,几乎没有哪一种野生动物不能入药,包括在席卷全球的新冠疫情中无数次被提到的蝙蝠。这方面最典型的例子是同为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的黄唇鱼,它在中国东南沿海本来很多,但2006年已入列IUCN极危物种红色名录。很多人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其实就是中国饮食中滋补品花胶的主要来源,统上黄唇鱼的鱼鳔是最正宗的花胶,药典上说可补肾益精、滋养筋膜、止血散瘀消肿,用于肾虚滑精,崩漏。其价比黄金,号称金钱胶。在吃光黄唇鱼之后,花胶商人将原料来源转向常在墨西哥加利福尼亚湾的加湾石首鱼,然后把它也弄成了IUCN极危物种,同时小头鼠海豚,因与石首鱼个头相近,共享栖息地,常成为石首鱼捕捞的附带牺牲品,也成了极危物种。中国从2018年开始与美国和墨西哥共同打击花胶走私,目前已有公开报道的五起中国海关查获石首鱼鱼鳔走私案件中,共有32人被捕,走私货物总价值超过3亿元人民币。
经过对野生动物入药的梳理我们发现,有34种被列入《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其中一级保护动物14种,二级保护动物20种),32种被列入CITES公约附录的野生动物被收录在《中国药典》或地方药品标准中。而一些已被《中国药典》除名的野生动物,例如穿山甲、熊胆、豹骨、玳瑁等仍出现在地方药标中。会打洞的穿山甲,鳞片据说通筋活血、通乳调经、消肿溃痈;强壮不畏寒的熊,拥有吃了能祛风寒、续筋骨的熊掌;被誉为高原精灵的赛加羚羊,羊角有散血解毒功效……这些神奇的入药动物,很多都来源于濒危的动植物种。眼下,穿山甲、麝、虎、豹、赛加羚羊等被列入一级保护动物,名义上是被保护了,但现存数量依然少的可怜;棕熊、黑熊虽被列入二级保护动物,但熊胆是具有重要药用价值的一种。市场上的熊胆药,主要都是通过“活熊抽胆”这等残忍方式获得。几年前,活熊被抽胆的惨状曾被媒体曝光于众,掀起了一次取缔活熊取胆产业的舆论浪潮,直到今天动物保护组织仍在与“活熊取胆”的行为进行着斗争。相关药品:马应龙麝香痔疮膏、麝香舒活灵、麝香心脑痛胶囊1、林麝:分布于新疆、西藏、青海、甘肃、宁夏、陕西、山西及湖北、四川、贵州等地。药品:腰腿痛丸、同仁大活络丸、虎骨木瓜酒、鸿茅药酒 相关药品:生乳灵、龟龄集、利咽灵片、金甲排石头胶囊药品:熊胆舒肝利胆胶囊、熊胆黄芩滴眼液、复方熊胆清肝颗粒、熊胆痔疮膏
世界动物保护协会科学家孙全辉博士介绍,野生动物入药会影响物种的生存,刺激对野生动物的非法需求,减少物种的野外数量,影响生物多样性。同时,野生动物入药会增加人畜共患病的风险,在野生动物抓捕、交易、饲养、繁育的过程中,更容易传播野生动物携带的病原体。
“野生动物入药还存在道德和伦理方面的争议。”孙全辉说,这些争议容易损害中医药行业,甚至阻碍中医药走向国际。
事实上,在我国,野生动物入药的口子一直在逐步收紧。
上世纪90年代至今,《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数次移除濒危野生动物药材,其中,包括虎骨、犀牛角、玳瑁等。2020年,穿山甲属所有种由国家二级保护野生动物提升至一级,作为药材的甲片也从其中移除。
为减少中医药对野生动物的影响,相关部门也出台多项措施,不断加强药用濒危野生动物保护。例如,2006年,我国全面禁止从野外猎捕豹类和收购豹骨;2020年9月1日起实施的《基本医疗保险用药管理暂行办法》也明确,含国家珍贵、濒危野生动植物药材的药品,不纳入《基本医疗保险药品目录》。
不过也有专家表示,中国还需要全新的野生动物保护清单和中医药药典,来重新定义哪些是必须供中医使用、可以交易的野生动物。难点恰恰在于,整个野生动物管理涉及林业草原、农业、市场监管、卫生健康、公安等多个部门,部门职责存在交叉、重叠甚至冲突,有些主管部门监督与管理职能合一,左手创收,右手监管,必然漏洞百出。
而备受争议的中国宠大的活熊养殖至今似乎并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品。活熊取胆是目前在国际上影响最大最广泛的动物虐待事件。活熊养殖,目前据称还有近9000多头,大约250个熊场。虽然替代性研究已在进行,但活熊取胆据称还在隐蔽进行。
(犀牛有五种,亚洲有三种,非洲有两种,都被猎杀到濒临灭绝,它们的角可以磨成粉末,据称可治疗关节炎到抑郁症的疾病。1930年,非洲有8万头黑犀牛。现在据称只有2500多头,它们最大的市场在中国。)
新冠疫情于中国横行之时,中国政法大学环境资源法研究所所长于文轩教授就禁食野生动物问题接受过采访。他强调,在修改《野生动物保护法》过程中,必须增加关于野生动物及其制品入药的规定,严格限制将列入禁止食用名录的野生动物及其制品作为药材使用,并鼓励尽量使用替代原料。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中国工程院院士、天津中医药大学名誉校长张伯礼指出,近年来,濒危中药材日渐紧缺,制约着中医药振兴发展,建议推进珍稀濒危中药材原创替代品研究,为我国走出一条既保护又利用的路子提供科技支撑。
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资源中心的杨光博士也认为,随着我国对野生动物入药的政策监督力度不断加大,对野生动物尤其是濒危野生动物入药的禁限越来越多,开发替代品成为必然趋势,也更符合公众的期待,应得到更多政策、资金和技术支持。
近年来,国家科技、卫生和医药管理部门出台多项重大举措,鼓励和支持珍稀濒危药材保护和替代品研发工作,取得显著成效。据统计,截至2021年,我国已批准的人工药材包括人工冰片、人工麝香、人工牛黄、体外培育牛黄、培植牛黄、人工虎骨、人工虫草菌丝、人工天竺黄等。通过化学复配、生物转化等方式研发的人工替代品,不仅解决了牛黄、麝香等急缺动物药材的供给问题,也获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与生态效益。
大多数医师对于替代药物的态度是非常包容和开放的。在日常门诊中,医师开方后,若药房发现处方中的某一味或几味药材缺货,就会请医师换其他药。如果某味药材确实无法替代,医师则会考虑更换药方。过去,医师常常就地取材,有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实在没药,就靠针灸等手法治病。“现在野生动物药材资源日趋匮乏,在临床上已经很少见,濒危药材的使用更是极其有限,不少医馆已经在诊疗中探索创新和改进配方,减少和替代野生动物药材的使用。
世界动物保护协会的一份调查也显示,六成医生会关注所开药品是否含有野生动物成分;七成受访中医认为野生动物的替代药成分对疗效影响不大;在存在替代品的前提下,83.1%的受访中医会选择效果更好、更安全的草药替代品或更优质的人工合成品。
正如专家所说,野生动物并非药物,把它们留在大自然中就是最好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