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冠军进宗嗣,所谓的宗亲文化到底是个什么鬼?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晏凌羊 Author 晏凌羊
文/晏凌羊
最近一条新闻,笑得我打滚。
说是全红婵获得奥运冠军后,湛江全氏总支本家追认她为26氏孙,将来她将获得独立牌位。
说白了,就是人红了,宗族都上赶着认她,用她给自己脸上贴金。
族谱一般是没有女孩名字的,全红婵这次上了族谱,是把她当男丁来看待了。
说真的,这新闻看得我有点恶心。
网友“我是酒窝”说得好:追认的意思就是,正常情况下默认女儿姓名不入族谱,不算家族人,但看在丫头片子有了点成就,破例赏赐你一个等同于高贵的男子的入族谱机会。
女儿如果没有巨大的成就,在宗族社会里都是后宅家务工具人、给儿子铺路的无名无姓的地砖。如果取得了巨大成就.........“好的,现在可以赏你充做世孙了,跪下谢恩吧”。
当年董明珠因为不徇私走后门,被宗族开除族谱,也是乐得我一滚。
族谱算个什么东西?能吃能喝吗?
被你们开除,真是我辈女性的荣耀。
网上,有一些男大V鼓吹宗族的好处,认为很多弱小的族人都得到了宗族的保护。
不,不,在我看来,宗族更多时候就是一个趋炎附势、重男轻女、展示淫威的垃圾玩意儿。
你混得好了,十里八乡的亲戚都冒出来认你。
你混得不好了,宗族势力跑出来欺负你。
而且,这种制度,天然是维护男性利益的。
一旦女性破坏了男性的利益,必定要遭受宗族的打击和报复。
古代有几个男的被宗族势力浸猪笼?都是女的被处以这种惩罚。
哪个女的若是敢主张继承父亲、丈夫、儿子的财产,也必定会被宗族势力的围剿。
在这一套体制下,只有男人以及主动跟宗族结盟的男人,才可以混得如鱼得水。
谁家儿子多,谁就占了天然的优势。谁家若是生了个女儿,在宗族面前连头都抬不起,这家的利益会被宗族势力分而食之。
宗族制度不过是披着一层血缘、亲情面纱但背地里长着獠牙的恶狼。
抱团取暖、亲情互助是假,趋炎附势、霸凌弱小是真。
越是女性,越能敏感地感知到这一点。
也怨不得网上的女大V都在鄙夷这套制度,而有些男大V却在为这套制度说话。
原因很简单:你因为什么获利(或获利过),就自觉维护什么。你被什么伤害过,就自觉鄙夷和反对什么。
如果现在是男性被裹小脚,也许我也不会表达反对,被伤害的又不是我。
宗族制度就是沉渣泛起,就是封建糟粕,就是应该被扔进历史垃圾堆的玩意儿。
维护它、相信它,还不如相信dang和国家,相信ZF和法律,平时多交点社保。
在这里,我真想写写我家的故事。
我们家是村里少有的独姓人家,家里人丁又单薄,我爸几乎是被宗族势力欺负着长大的。
我爷爷解放前在四川生活,他爸妈被地主害死,他和弟弟放火烧了地主家的宅子,亡命天涯。两兄弟跑到攀枝花附近,自此走散,一生不复相见。
我爷爷就跑到了云南丽江永胜程海我们那个村,隐姓埋名在当地扎了根。
他跟随当地著名的地主和土匪(有自己的独立武装那种)混,成为了他们家的长工,颇得土匪信任,时常往返茶马古道,帮土匪家托货运和银两。
土改时候,土匪被枪毙。村里最穷的人家可以分到最大的宅子,我爷爷毫无疑问是最穷的。
ZF想把土匪那套大宅子分给他,他担心社会变来变去,说不定旧势力卷土重来,不敢要。
爷爷这种“不敢要”的行为,也助他逃过了WG被批斗的劫。
七八十年代,我们家填写“家庭成分”的时候,我爸还很自豪地填上了“贫农”。
爷爷很晚才娶了我那个眼盲的奶奶,生了我爸、二叔、小姑三个孩子,但我爸才十来岁,爷爷就得肺病去世了。奶奶养不起二叔,就把二叔过继给了他的哥哥当儿子。
爷爷还没死的时候,村里的宗族势力就上场了。
他们说我爷爷是外乡来的外姓人,根本不应该拥有村里的房子和土地,就把他们一家都赶去荒田里居住。
后来,爷爷死在了荒田里的茅草屋里。
后来,ZF出面给奶奶分了一间低矮的小屋子,我小时候依稀还记得那个小屋子的样子。
我爸到了适婚年龄,还是住在那间低矮的小屋子里,没有哪家姑娘看得上他。
他见村头的炮楼没人居住(炮楼是解放前村里的土匪建来防马贼用的,土墙上面全是枪眼),就不顾宗族势力的反对,兀自搬了进去,相当于是强占了那一小块地方。
有了炮楼,我爸说亲就变得容易多了。
原本说的是住我家西边的一个姑娘,我爸白帮他们家干了三四年的农活,可后来那家人还是嫌我爸穷,还是把女儿嫁去了另一个村。
这时候,我爸已经三十几岁了,在农村算是老光棍了。
经人介绍,他上山说老婆,认识了刚刚取消一门婚约、正在跟外公外婆赌气的我妈,然后就结婚了。
我们村搞包产到户搞得比较晚,貌似是1985年才开始分田地。
我家当时就五口人,奶奶、我爸、我妈、我和我弟,我和弟弟未成年,每人只能分到半份田,所以我们家只有四个人头的田地。
印象中,我爸妈一直被村里的宗族势力欺负。
我们那里虽然靠着一片高原湖泊,但湖泊海拔低,庄稼地海拔高,没法用湖里的水灌溉田地。湖水蒸发以后形成的雨水,老是去海拔高一些、气温低一些的地方去下,因此,我们那里非常缺水,村民们经常为了一点灌溉水,打得死去活来,甚至打出人命。
这种时候,谁家兄弟多,谁就占优势。谁是外姓人,谁就受欺辱。
没在农村待过的人可能不了解,宗族势力在灌溉水这个问题上,是怎么霸凌独姓人家、怎么抢独姓人家的灌溉水的。
我来讲讲我们那的故事:
ZF给大家建了水库,每年到了灌溉季节,就把水从水库放出来。
但是,从水库到农田的水路,一般都比较远。
那个年代,也没有水泥沟渠,田野里到处都是土沟沟。
如果刚好处于旱季,第一股灌溉水流下来的时候,只够填沟渠用。
沟渠刚好干涸得要冒烟,水还没流到田里,就被沟渠吸收干了。
谁来做这个第一家?独姓人家啊。
全村民主推选出来的,你当第一家。
在村里,我家就经常当这“第一家”。
另一种抢水的方式,就是掐时间。
按照规定,每户人家可以享用多少时长的灌溉水。
一般掐时间的这个人,就是村里宗族势力最强的人,所有人都得哈着他。
比如,分给你家的灌溉时长是四十分钟,过了二十分钟后他就说你家到钟了。
你提出异议也没用,因为他总是有很多帮腔,这些人的手表总是在轮到别人家灌溉的时候走得很快,轮到自家灌溉的时候走得很慢。
你们是不是以为这些事听起来像天书?
但在二三十年前的农村,它发生得非常普遍。
也正是这样,我爸被逼出农村,去外面当建筑工人,留我妈一个人在家务农。
跟村民抢水,我妈根本抢不过,还不停被羞辱,被骂“山啰啰”。
自己家分到的水,总是被宗族势力强大的村民抢了去,而田里的庄稼得不到灌溉都要枯死了,怎么办?
我妈就经常凌晨三四点起床,在别人家都睡下了的时候,跑去偷别的村的灌溉水。别人家的水有十股那么大,自己就挖开一个口子偷一股。被人发现后,她就赶紧躲到坟地里。
到后来,我妈也放弃了反抗,不跟他们争了,干脆不要灌溉水了,就靠天吃饭。
奇异的是,有几年,我家的秧苗都枯死了的时候,老天总会下一场及时雨。
那些年,我妈总是感慨:只有老天下的雨是公平的。
我上初一时,我们家的旧房子住不成了,需要拆了重建。当时我们家买了旁边一户人家一块祖宅宅基地,钱都已经付了,但拆那个祖宅的时候,卖主的哥哥跑出来主张那个祖宅的宅基地有他的一份。
卖祖宅的人是弟弟,他说父母是他安葬的,所以父母的祖宅肯定是由他继承。本来,这是两兄弟之间的内讧,应该两兄弟自己去解决,但弟弟不给哥哥分钱,哥哥就跑来我们家大闹,说谁要拆房子的话,就跟谁同归于尽。
村干部站出来调解,调解方案是让我们家再出一份钱给哥哥,理由是:你们家是独姓人,惹不起他们家的,认栽吧。我爸妈肯定不干,这事儿也就搁置下来了。
那套祖宅只能拆一半,成了危房。而我家房子也没法继续建下去了,停工了好多年。
在农村,干农活的苦不是真苦,人际关系的紧张、恶劣才是真的苦。
那是一种无形中的压力,让你焦灼、痛苦、害怕、厌恶。
你会觉得,自己坐在一个活火山上,你无时无刻不在防备别人,从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我爸妈现在讲起当年被霸凌的事儿,还能讲一箩筐。
我也正是从小看多了这种事情,才发誓一定要离开农村,离我们村越远越好。
上初中,11岁,我就跑去了县城读寄宿初中,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上高中,去了市里,离家更远了。
上大学,我对家乡恨到……高考志愿那么多栏,我没有一栏填的是云南的学校。
大学毕业找工作,我说:我哪儿都可以去,就是不回云南。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热爱那块土地,但痛恨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
随着我和我弟慢慢长大,我家的故事终于脱了一层悲凉的底色。
我拿了“市高考状元”荣耀的那一年,村里有人跟我说:“你是我们村的骄傲。我们村从来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你是第一个。”
等我大学毕业,慢慢在广州扎根,村里老有人问我家的房子卖不卖,说是我家祖宅风水好。
前两年我爸妈因为邻居占了我家一块宅基地,就气得夜不能寐,倒也不是那块宅基地多值钱。
我知道,只是因为,这个事情,勾起了他们早些年间被村里的宗族势力欺辱的心理创伤。
而据我所知,外姓人在村里被宗族势力欺辱的案例,绝不止我们家一例。
要么欺负独姓人家,要么欺负女人,就是宗族制度带给我的印象。
它到底好在哪儿呢?为啥还有很多人像是抱灵牌一样,把它抱起来敬香?
把一个封建糟粕甚至是文化垃圾当成宝传承下来,我也是一脸懵逼啊。
全文完
欢迎分享或转发
这是最好的鼓励
你们也别一听我讲老家的故事就觉得整个丽江都这样。
丽江很大啊,有一区四县啊,一个村和另一个村的民风都不一样。
就拿我外公外婆他们村来说,虽然和我们村同在一个镇,但民风就淳朴很多。
当然也有可能我在外公外婆家生活的那时候,我外公家处处欣欣向荣、在村里很风光,所以,大家对我们格外友好一些。
外公外婆家在山上,早些时候和汉族人接触甚少,建国后直接从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步入社会主义社会。
奴隶社会、封建社会是啥玩意儿?村民们是不知道的。解放后要斗地主,他们村没地主,都是跟坝区村子里借地主斗,斗完又把地主还回去。
村民们比较信奉神秘力量,上山砍棵树都要拜一下树神、采朵花也要拜一下花神……也有酗酒、打老婆的,但村民之间的关系总体比较和谐。
晚上大家还能围着篝火手拉手围成圈打跳(跳锅庄舞)。
我妈说她小的时候,村子里还会有野狼来犯。
半夜,哪家的猪圈、羊圈被野狼偷袭了,那家人一喊,全村的村民们都起床,打着火把、敲锅打盆,合伙把野狼赶回山上去。
我们村的民风之所以刁蛮,实在是因为坝区社会发展程度高,养活了比较多人口,资源就不够用了。
僧多粥少,民风就很容易变得刁蛮。
谢谢你的阅读。
晏凌羊:80后,新女性主义作者,中国作协会员,著有情感类畅销书《愿你有征途,也有退路》《愿你放得下过往,配得起将来》《那些让你痛苦的,终有一天你会笑着说出来》以及儿童绘本《妈妈家,爸爸家》。拥有13年金融从业(管理)经验,现为广州某文化传媒公司联合创始人。
阿里女员工被上司性侵的全过程。
为了我妈,我让姑姑吃了6年避孕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