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很多人对是否能创造出这样的理想场景仍疑虑重重。
事实上,这种疑虑来自于“未来社区”“未来城市”都缺少一个准确的定义和概念,因为他们首先建立在时间维度上(未来),但都以空间作为归处(社区、城市)。除非是专职的未来空间想象力大师,否则,一般人都无法准确描述。
令人沮丧的是,人类想象力的“无能”并非一种个案,而是每个人都可能存在的自身局限性。对此,Harvey将这一点总结为“辩证乌托邦”(Dialectical Utopia)。这种局限性恰是笼罩在“未来”这个概念上的箍咒,即,对于未来的筹划,既不能沦为封闭性的权威图像,也不是全然开放而无限变化的调色板,而是根植于过往和当前的社会,这意味着未来城市的众多种子,已经在当下滋生。而他们的内涵,皆由众人塑就。
原广司的“共同幻想”,陆小璇总结的“群著时代”(Mass-authorship),是对“众人”力量的认同和膜拜。
本文结合《城市中国》以往的系列研究,抛开浙江未来社区“139”概念体系的局限,思考未来社区应有的八个内涵,试图在“未来”为“未来社区”定义。
《未来社区》由《城市中国》联合蓝狮子共同策划出版。城市中国研究中心一改中文著作中的八股式写作方法,循着思维脉络,娓娓道来。逐步剖解“未来”的可能,探究“社区”的定义,并且将这种思考置于国际视野之下,而非囿于一省、一国,是国内第一本有关未来社区主题的科普型读物。
“联系着各个社会制度的是人们的生活,人们的生活有时空的坐落,这就是社区。每一个社区有它一套社会结构,各制度配合的方式。因之,现代社会学的一个趋势就是社区研究。”——费孝通2020年浙江省建设厅发布的《浙江省未来社区试点建设管理办法(试行)》的通知中规定:未来社区试点申报方案原则上规划单元用地面积为50-100公顷,实施单元用地面积不低于20公顷。2021年第三版公告中,试点范围调整为原则上规划单元以50-100公顷为参考,实施单元以20公顷左右为参考,按照实际改造或建设需求合理确定。经过2019年初的启动阶段,未来社区作为一项公共政策,已经来到增点扩面阶段,即将面临着全面推广。未来社区项目,也从原先以新建为主,转为以现存改造更新为主。实施单元面积的下调,也是在适应裂变时期的快速推广。2019年《浙江省未来社区建设试点工作方案》确立的工作目标。尽管如此,未来社区规划建设所提及的20公顷(400*500米),对应到日常生活仍能涵盖一整条街道,覆盖若干小区/住区,形成5分钟步行的邻里空间,人们在此生活、居住、交往,构建较为紧密的社会网络。下一步,未来社区作为未来城市的细胞单元,应该被理解为更大尺度下的城市策略。“当前我国的城市建设,已经从增量扩张向存量优化转变,从过去解决‘有没有’向现在解决‘好不好’转变,关注的重点是布局的调整和品质的提升。”我国现有的城市空间,存在着大量建于2000年前的老旧小区,诸如建筑结构老化、基础设施不足等问题长期困扰着群众。《城市中国》认为,有机更新真正的难度,不在于“破”而在于“立”。未来社区不仅是城市策略,更是一场城市行动,其本质绝非简单的空间整治,而是探讨如何在一个相对较大的城市尺度,有机、合理地嵌入新的社交生活圈。正如简·雅各布斯在《美国大城市的死和生》中所说:“设计一个梦幻城市很容易,塑造一个活生生的城市则煞费思量。”1968年,简·雅各布斯的支持者打出“我们的城市需要家园,不需要高速公路”“不要让公路穿过我家”等标语。
从浙江省前后三批公布的未来社区试点名单来看,有机微更新的重点仍落实在老旧小区的整合提升。借社区建设入手,不同于大刀阔斧的拆改重建,而是拟合“人本化、生态化、数字化”的指导思想,充分尊重现有的社区生态。这里的生态并非指狭义上的资源生态,而是广义上的社会生态与经济生态。(延伸阅读:普推前夕,“标准化”才是第一“陷阱”)未来社区依托“大智移云”等技术手段打通社区生活服务链,基于对老旧小区原有空间的历史价值、社会价值的评估再利用,合理增加其存量空间下的有限容积率。这一点上,未来社区的关注重点,已经由城市空间回归到了居民本身。图为2019年1月18日,安防机器人在呼和浩特市某社区巡逻。“一个国家城市化的过程往往就是其经济发展的过程。而城市之所以要大型化,是因为人口聚集、规模增长所带来的正面效应远远大于其负面效应。”——陆铭现代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城市化的进程,土地集约、人口高度聚集、企业激活创新,与此同时更多的耕地资源被释放,农业生产和粮食安全得以进一步保障。然而城市发展到现在,已不仅仅是一个供人类单纯谋生居住的地方,还是探索产业升级、更好的空间品质、人的全面发展的实验空间。人口作为城市化进程中的底层要素,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未来社区正是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健全特色人才落户机制”“营造社区创新创业良好生态”“促进社区资源、技能、知识等全面共享”的未来创业场景,以期为优质人才引进提供强大助力。从中心城市的功能辐射,到都市圈的协作发展,再到城市群的耦合,经济活动的空间载体以点带面,不断向外扩张。然而城市越来越大,城市中心却越来越空。未来社区的要义之一,是把增长和活力重新带回城市。“我们对未来的想象绝大部分是靠技术层面的新颖度,而非社交层面的推陈出新。”科技整合分散的人群,创造多领域的岗位需求,也在加速社会的圈层化。互联网平台催生了快递、外卖、短视频等行业的同时,也极大地改变了城市空间中人与人的交往方式,以及人使用城市空间的方式。技术组装起新的社交方式,冲垮来不及怀旧的传统社交场景。
许多城市社区的一大空间冲突,表现为外卖员的进入需求和大门保安的“禁止进入”。未来社区,能否为类似的新社交场景创造更为顺滑的接口?
中国早期的氏族社会,我们因宗族、地缘等方面的相似性联结在限定的群落中;20世纪50-70年代,社会主义集体所有制依托生产单位把城市居民分配进新村、宿舍、大院;市场化社会以来,个体似乎成为了城市中可随意安放的存在。我们因集约而来,又因高效分散,城市之所以吸引人,就是因为它能让人摆脱强制性和限制性。但同时这又是一种破坏性的因素,因为它没有自己的“社区”。(延伸阅读:人类的“社区本能””——《未来的社区》摘编 )从氏族部落到村落,人类从血缘进入地缘;从乡村到城市,人类从地缘进入业缘。技术的迭代,都市社会又进入了趣缘。城市滑向未来,人类的“社区本能”也不断被激发出来。在特定的区域内,起联结作用的关系纽带总是自然而然地产生,“社区本能”让我们相聚、相知、相熟,未来社区正是这个意义上的“本能”。“数字化、共享交互开始进入社区,重新定义房子本身,以及社区与外界公共资源的连接方式。”过去,社区是在确立边界的基础上造房子,类似的“圈地运动”直接导致地段决定资源,房屋构造决定空间使用,进而定义生活方式,简言之,硬件决定一切。然而不断膨胀的社会需求与不断发展的信息技术也让我们反过来思考,如何抽离对外部资源与系统配件的过分依赖,转投社区内部的多样性打造? “无界房”概念一反常规,以悬挂结构代替粘贴式外立面,使得室外景观以前所未有的“全面屏”形式进入视野,打破了传统梁柱结构有限的空间体验,创造了多维立体的功能场所。社区作为城市公共性载体,在复杂多样的场地条件下要进一步建构灵活、开放的生活图景,就必须涉及深层次的、与社会属性相关的思考。作为新中国第一个现代化社区,曹杨新村在早期的规划中就涵盖了供销合作社、文化馆、学校、幼儿园、卫生所、邮局、公园等公共服务配套设施,居民无论游园、就医或是购物,步行时间都在10分钟以内,充分体现了“邻里单元”的规划理论。在近期的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曹杨新村再次成为落地城市公共艺术核心片区。显然,曹杨社区的公共艺术介入是朴实、细腻的,在不触及社区原有的生活方式下,通过有意识地使用雕塑、视觉系统设计、新媒体影像等呈现方式,构建一个又一个场域来促进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将这个曾经以日常生活消费串联起的社区空间,叠加了文化艺术层面的内容。社区与艺术的关系,趋同于符号与情感化表达。近期开展的“2021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以“15分钟社区生活圈”为主题,以艺术为触媒激活城市更新的持续活力。图为曹杨社区内的《舞动生活》雕塑,取材于曹杨市民的日常生活场景。曹杨居民在“寻找曹杨”拼图工作坊中,通过互动的形式重新了解自己的社区,感悟艺术带来的美好生活。图为曹杨居民在工作坊现场合影。
在社区内部做加法,这场科技牵头的场所艺术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然而在艺术狂欢的同时,我们仍需警惕高度的泛科技化可能带来的城市壁垒。“新型的都市人类社会要想生存和健康发展,关键在于城市中社区的发展。”——彼得·德鲁克
社区和社会各有其运行机制,一个是确立边界,一个是打破边界。前者的形成,是出于自主的需要和对他人的需求,而后者常落入两者选其一的悖论:融入社交意味着自我牺牲、他人迎合,又或者自我表达、他人压制。这种排他的边界设立使得社会的构建与维系愈发的困难,于是社区管理者的首要任务变成了如何在尊重边界的前提下,促进居民间的交流和包容。(延伸阅读:未来社区⑦ | 孙哲:营造趣缘得“解放”)而新冠疫情的爆发,使得这场城市内的自我隔离更加明显。在我国,学界和业界的主要争执之一,是中国是否具有真正意义上的社区。实践人士常将多数街道、小区、大院统称为社区;而学界则相信自商品房、封闭小区推行后,真正的“社区”便在中国大规模瓦解,只存在物理实体上的“小区”。两者的主要区别,在于居民之间是否有彼此支持的人际网络,合理维系的社会关系。通常情况下,社区内部与其外的城市空间属于两个体系,以大门为界形成各自的“责任片区”,这种简单的领地划分既导致了“最后一公里”问题的产生,也让居民在进出门的一瞬间产生“断档”,形成体验阻隔,本质上这是社区内外的连接问题。未来社区借此提出了“5-10-30分钟出行圈”的概念,以打造5分钟车取停、10分钟人交通、30分钟物配送的未来交通场景,以扩大社区内外的辐射范围,弱化“断档”的空间体验。“互联网服务带来的‘智慧化’、‘未来化’都不应该是社区发展的目标,人性化和可持续发展才是。”信息技术和数字科技的发展,使得社区摇身一变,由传统的住宅开发转变为产城融合下的企业载体,在小单元内即可实现职住平衡。研究报告指出未来城市空间变革将“以移动互联网技术的迭代驱动为主,带动城市产品服务层面的更迭,最终影响包括城市建设在内的方方面面”。在技术决定论的主导下,各级政府往往认为硬件设施的进步必然带动社会的发展,却忽略了技术真正铺开所需要的全方位的社会环境。
据社科院发布的《后疫情时代的互联网适老化研究》报告显示,后疫情时代的老年人数字生活逐渐分化成四类群体:自由族、适应族、老宅族和碰壁族。后两者由于主客观的原因,日常不得不避开或受挫于需要使用智能手机扫码的公共场所。当“未来”跟“智慧”的关系不清不楚的情况下,“人”似乎成为社区中最明确、最可靠的基础。(延伸阅读:未来是关于“智慧”的单一叙事吗|未来社区⑰)历史上所有有关“未来”的起点乃至终点都是“现在”。整理当下最真实的诉求,以安全、便捷、社交为主的话题永恒不变。而未来社区的叙述,正是在数字创新的基础下,围绕最有潜力发展成基建的技术,即在未来可以最大程度共享的服务,合理而持续的铺展。在空间层面,相比数字技术领域层出不穷的新应用、新想法,城市规划学科对未来社区的论述更多围绕着新城市主义及其衍生的概念,其中尤其以TOD、15分钟生活圈为主。然而城市是一个复杂而又未完成的系统,人和技术在这一过程中相互演化。不相信科技真正带来进步的人,大概会认为,我们只是通过不同的技术,来反复描绘某些共同的追求或欲望。假如这个荒诞的世界,真的像博尔赫斯的《神学家》描述的那样,历史是一个圆环,那么,未来社区也可能是过去的投影。历史往往不是线性发展,也并非真正轮回,而是跳跃、折返、螺旋,退一步进两步。未来社区,等于90%的历史,加5%的当下,加5%的未来。过去不一定代表“过时”,未来也不意味着一定“前卫”。人类社会所有历史时期的思想和脑洞,都可以为未来社区所用。一座城市里,不同年代建造的不同形态的社区,有着复数的未来。城市应当允许各个社区以合理的速率进行迭代,而非迫不及待地用各自“先进手段”将社区武装到牙齿。图为菲律宾马尼拉。图片来源:de.wallpaperswiki.org
社区、城市尺度下的“未来”,更像是一种对愿景、理想的指路航标,是对“当下”棘手问题破解之道的点拨。它不是特定的技术或是领域,而是需要不断擦除、重写、排练。正如城市中的空间,被看重的是它所释放出的能量,而不是它的业态。内容合作联络 cgcuiguo@urbanchina.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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