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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专题|狼风:一旦设计被现实摧毁,我将无路可退

成为北窗请+ 北窗 2023-02-21

编者按:

从本期开始,北窗将通过人物专访连续三周推送“创业者故事”。创业早已不是一个陌生词汇,其内涵也在逐渐延展,大如《中国合伙人》,小如身边朋友做的淘宝生意,越来越多的人试图跳出常规的轨迹,寻找探索世界和自身的更多可能。

狼风(wolfwind)在燕园设计圈几乎是个“红泥印儿”的存在,尽管他既被无数好友索要过定制的Q版大头像,也被朋友要求过PS证件照——“来,把哥那个照片换成蓝底儿的……”他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有一个从个人兴趣生发出来的小爱好,逐渐地希望这样的小爱好能够跟更大的世界相结合,体会到其中的快乐,也一样地感受到现实的冲突、经历两者的取舍。这是任谁都要经历的一部分,而我也相信人生正是在这样的struggle当中逐渐寻回意义。

感谢狼风的分享,亦感谢筏雾姑娘的采访,带我们走进他的故事。

文|筏雾

采访狼风的这天下午,轻霾笼罩的北京城刚能嗅到春的端倪。

一迈进会面的咖啡馆,狼风便机敏地发现在每个餐桌上摆放着的小马玩偶,立刻指着说:“看!马上……什么都没有!”等我们慢半拍地体味到笑点,呵呵哈哈地笑够后,已各自坐定。

“之前也大概跟你说了采访提纲,你做准备了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嗯……”,狼风有些迟疑,似乎在考虑措辞,“其实没太准备,要是真想好了就可以直接一问一答书面采访了,何必当面聊呢?”

嘿,这么实诚。

狼风其人

狼风,何许人也?

本名盖孟,英文名Wolfwind,也是他在北大未名BBS——一个10余年来访问量约达2.8亿人次的校园论坛——的ID。比起乍一看不知怎么准确发音的盖姓名字,大家往往以简单明快的“狼风”相称。至于为什么叫狼风,据他所说,纯粹是两个意象的简单组合——冷峻腹黑的狼加上随意自由的风——而已。

狼风现在是北京大学信息科学技术学院计算机系的在读直博生,专业计算机图形学。作为北大未名BBS美工组组长,说来好像也不足为奇,但他恐怕是未名BBS有史以来最高产的美工站务——他设计的BBS首页进站图片多达百余张,只要是这几年就读北大的学生多多少少都会记得几幅经典之作。

狼风出品的未名进站图选

凭借校园论坛平台,他在设计圈也开始小有名气,署名“ Wolfwind ” 渐渐有了红泥印儿的范儿。

“作为一个设计师——”

“还是别叫我设计师了”,狼风打断我,“还不到称‘师’的地步。天外有天,比我专业的大有人在。我只是北大校园里画画的人当中写程序比较好的,写程序的人里面做设计比较好的,属于夹缝中的一颗小草。”

与料想的科班出身不同,这颗“夹缝中的小草”全凭己力破石而出,绘画与设计的学习多靠自我探索。狼风从四岁开始自学国画并一直持续到高中,图画先于文字成为他认知世界的方式。“我到大学之后才逐渐尝试着用电脑进行电子绘图。用Photoshop之前只在网上看了几段不完整的视频教程,后来全靠自己摸索,就像,”狼风顿了顿,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那个,‘半部论语治天下’。”

当我画画时,我在想什么

套用一句流行句式“当我画画时,我在想什么”,这个问题对于不同阶段的狼风而言,有着不同的答案。

大学之前,狼风在国画的水墨世界流连忘返,但基本上只是单纯描绘造型图案,依葫芦画瓢,把猫画得像猫,老虎画得像老虎,梅兰竹菊泾渭分明。在大学里,通过加入动漫社团,他遇到了一群志同道合的画手朋友,很快掌握了电脑绘图的入门技巧,“算是会用工具了”。

随后,开始跟校园里的设计人群产生思维碰撞,接触了不少新颖的理念,也渐渐认识到,画画应不仅停留在造型层面,还要有情感的表达。“画出眼中所见,是入门;画出心中所想,是进阶;只有表达能触及情感、引起共鸣,才算是‘会画画’了。”

他拿出一小摞自己的工作室出品的系列明信片,给我们举例展示:《未名情》《千千结》《画未名》《小文小理》……其中不乏在网上被同学们大量转发的设计作品。比如2012年夏天,正值北大学生在没有空调的宿舍经历着一年一度的高温磨难,却在打开BBS主页的时候看到一片清凉的蓝色:一张空调图的下方配着一句“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让人痛快地拭去一把汗的时候不禁会心一笑;再比如最为人称道的那幅“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那个男生孤身走过落满银杏黄叶的小径的画面,触动了不少校园男女的心底缱绻。

狼风作品: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

狼风作品: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这几张好像也不仅限于情感表达,是在设计上新的进阶吗?”我试图把已露出的门缝推得更开。

“画画拼的是感情,设计拼的是思想。当感情表达相对自如之后,就会更追求思想的传递。”

他有这番领悟时,正值微博的传播力开始渗透于公共领域。有了更广阔的表达平台,狼风心中的社会使命感也开始觉醒。相对于真正的微博大V来讲,不到5000的粉丝只算九牛一毛,但毕竟也是一双双犀利如炬的目光,这些关注无形中成为一种助力,督促着狼风怀揣一颗设计者的“公心”。

2012年初,时任北大校长周其凤先生在母亲寿宴下跪的新闻引发所谓的草根漫画撰稿人绘制具有人身攻击意味的肖像画,狼风以一幅盲人骑瞎马的讽刺画文明还击;去年3月,当长春一辆载有两个月大婴儿的汽车失窃又找回后,罪犯自首称将婴儿掐死,激起无限拷问人性与良知的民愤,狼风绘制了在冰天雪地中挥着小翅膀升入天堂的婴儿;今年3月昆明火车站暴恐案事发之后,狼风用掌中托起的一朵昆明市花山茶花的作品,祈福春城;亿万同胞牵挂的马航失联客机上,也有狼风的同班同学、同院校友,他在为此创作的进站作品中,用“祈福•盼归”四个简单的字搭配着在晨光中返程的飞机,表达自己最复杂难言的感情。在狼风的微博,我们看到网友这样的评论——“每次遇到咬牙切齿的事儿,狼风总能传递暖暖的力量。”

狼风作品:盲人骑瞎马

“你作品中的思想性何来?”

“说到这一点,我得感谢这所学校,它给了我独立的思想以及全面看待问题的思维方式。就像有人说的那样,北大把愤青往五毛的方向拉了一把,又把五毛往愤青拉了一把,最后在意识形态上形成了一个陡峭的正态分布。”擅长图像思维的他用手在空气中给我们比划出一个分布图。

但和所有试图在公众平台传达声音的人一样,既然决心要描写和影响社会,就一定会生活在社会复杂的现实之中。

在粉丝的支持之余,公共平台也不乏“恶意”催生。作品的知名度提高之后,侵权现象变得防不胜防。此类不愉快的经历狼风先后有过两次,每次都要求侵权方“马上停止使用,进行经济赔偿和公开道歉”,但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比如之前“秋天该很好,你若尚在场”作品遭盗图后,狼风在自己的人人主页上公开发布此信息,试图寻求支援阻止侵权方,在这场维权抗争中,网上既有声援的力量,也不乏泼冷水的声音,“有人回复我,想出名想疯了吧?”说到这里,狼风无奈地摊手,“对此我只能呵呵,一笑了之。”

“于是你怎么回复的?”

“于是我就回复了‘呵呵’。”

对于狼风来说,类似微博这样的平台,好处在于可以让他通过各色网友的评价了解受众,不断摆脱“私人创作”的局限,向着“传达情感和思想,引起共鸣”迈进,偶尔一些“配色丑死啦”的差评和反对声音,也能让他跳出此山,清醒客观地看待自己的作品。然而在微博这样的平台上,受众喜欢的往往是那些情感充沛唤起共鸣的作品,这也就使得由于微博的扩散力较大、受众喜欢的内容又相对局限,加之不同作品的影响力不同,狼风广为传播的作品往往是“以情动人”的那一些。为此很多人自然而然地将狼风的作品乃至为人贴上了“小清新”的标签,也让他挺苦恼:“这实在是挺大的误解和无奈。我其实挺怕被标签化,也在刻意追求作品风格的多样化,不希望有所局限。”

被称为“实验艺术的先驱”的杜尚曾注意到,许多艺术家只是在不断重复他们自己,因此他将“避免重复”奉为圭臬,为此甚至可以少画。狼风亦有所同感,“他的小便池、下楼梯的裸女、‘大玻璃’……每一段时期都对自己有所颠覆。还有毕加索,他的画风也在一生中多次跳转。我大概也从他们的精神当中找到了思想归宿,设计也好、性格也好,都会如此。”

设计与未来

“未来,设计会成为你生活的落点吗?你也会成为以画为生的人吗?”

“设计将是我毕生追求的事业,而非养家糊口的职业。它是连接外部世界和我内心的一个出口,一旦它被现实毁掉,我将无路可退。”这话出口,竟有一种宣誓的庄严感。

去年11月,狼风成立了自己的 “纸片儿工作室”,更坚定了他的这一想法。“工作室让我慢慢走出设计BBS进站背景、学校社团海报的局限,开始创造自己的设计产品。去年光棍节前后我们发售了第一批以明信片与笔记本为载体的设计作品,卖了上千套,是个不错的开始。”

纸片儿工作室成品图示

用他自己的话,他已从马斯洛需求层次论中较为低级的“安全需求”上升到最高级的“自我实现”,盈利谋生不再是第一目的,自我乃至大家的认可才更为重要,如果能通过自己的设计作品对社会施加影响便再好不过。

“对社会施加影响?能不能举个例子?”

“比如像日本品牌无印良品的核心设计师有田中一光、原研哉等人,在作品中传达简洁、环保、质朴的设计理念,引导社会克制过盛的消费欲望,让消费回归到理性的层面,回归到最本质的生活需求上来。比起一些浮夸奢侈而铺张浪费的设计,我很崇敬他们的人文关怀。再比如杉浦康平,他从设计的角度对日本乃至亚洲的传统文化、文字进行了挖掘和思考,而不是一味遵从西方定义的设计审美体系。相比之下,我成长的路太短,看的书太少,人文关怀与社会反思都不足够,无论是思想层面还是技术层面,都离一名合格的设计师差得太远,顶多是荒漠中的一根草,虽有绿意,却难成林。希望有朝一日,我也能让公众的审美倾向或多或少地发生变化。”

这番话一出,我突然感受到这颗“夹缝中小草”的韧劲与力量,以及它生长过程中的自我挣扎。从单纯画造型到情感的表达,再从传递思想到承载理念,狼风的设计一步步走出自我,迈向公众——不仅感染公众理性地认知事物,也影响他们去分辨何为真正的设计作品,何为优秀的审美。想当年,在中国首倡美育的蔡元培先生尚且屡遭挫折,狼风一己之力又能改变多大的气候?

这种炙热的理想主义很快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在与外界设计要求打交道的过程中,狼风认识到设计范畴内所存在的悖论——一方面是自由的创作表达,一方面是客户需求的限制。比起画手,设计者更难坚持自己的想法,难免遭遇原作里最珍贵、最难得的部分被砍掉的情况,甚至有的时候,还不得不面临甲方的抄袭要求。

“我需要满足不同客户的要求,做一个思想的混合体。既可以阳春白雪,也能下里巴人,有重口味,也有小清新。当你变成这种状态之后,很多事情都觉得都可以理解。我知道这是一种包容,但也怕是一种麻木。”说完这段话,我们都沉默了几秒钟。狼风依然是一副看不出表情的面孔。

据介绍,工作室的成员大部分是在校学生,平时大家各忙各的,难有太多闲暇顾及,偶尔才集中推出产品,最近便处于相对沉寂的状态。狼风坦言,目前,在他自身没有太多精力来经营的情况下,并不知道这个初生的工作室能走多远。

“如果将来各种条件都能满足,你希望纸片儿工作室如何发展呢?”

他并非无所畅想:希望工作室能推出自己的原创品牌形象——就像阿狸、布朗熊这样,甚至进军动画影视行业,改变国内动画市场相对粗制滥造的现状,同时扭转国内设计行业互相抄袭的歪风邪气。

“如果有一天,工作室散伙了呢?”我有点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问题。

“这并非没有可能。但是不管怎样,设计仍将是我独特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在各方面影响我看待自己与世界的眼光。总之,不管再忙,我都会享受表达情感的自由畅快。”

狼风在iPad上磨手指磨出的画作

这样乐观的他,谈及将来,毫不隐瞒自己的迷茫。

读博的日子让自己沉淀,却依然没有想好未来的打算,“也许会进入一家IT公司,也可能结合技术和设计进行创业吧,虽然之前有过的两次创业经历都不是很顺畅,先后因为投资方撤资和团队对产品的理念发生变化而告终。但如果能有一家自己的公司,把艺术和科技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就太好了。这也会是我将来努力的方向吧,还是希望能有自己的公司,去做想做的事。既能养活自己,也被大家认可。”

说罢,狼风把吃完的开心果壳顺手放在手边小马玩偶的背上,“嗯,这下就是‘马上开心没结果’了。”还是他一以贯之的黑色幽默。

告别之际,我们问起狼风最近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虽然自己是一名尚未发文章的“苦逼博士生”,却凭借精神上的满足和思想上的充实自得其乐,明白内心的幸福和快乐不假外求,关起门来,亦可在画画与设计的世界自成一春。

也许下一次,再看到狼风的新作品,我会有不一样的理解方式——在情感共鸣之外,线条内外他所寻求的公众认可,色彩背后他跌跌撞撞追逐的梦想和试图肩负的社会责任……既然图像是他表达自我的方式,希望他面前永远有一张画笔未落的纸,永远有一个内心世界的出口——在那里,现实终不能将梦想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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