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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业专题|何雨:我看见微光

成为读者请+ 北窗 2023-02-21

本期开始,北窗新增“I wanna more”功能,时不常地爆彩蛋。本期,在主文章之外,想了解更多,请回复“心路”,给你看私家收藏。


文|之悦


“我都跟大家笑说,青山白水,后会有期。”


那个初夏,离开生活了七年的北京去纽约前,何雨在告别日记里写道。


现在的她在纽约,同时做着“两份”工作——在佩斯画廊(Pace Gallery)的档案管理工作,以及和好友杨嘉茜合伙经营一家公寓画廊。我隔着六小时时差约上她的采访,问:“在纽约一天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早上7点20起床,坐地铁去曼哈顿中城上班。我住在布鲁克林,大概要花50分钟在路上,正好在地铁上读书。到了办公室,阅读艺术家的报道和著作,写摘要,帮伦敦、北京办公室就特定问题做研究。午休时处理否画廊的一些事务,跟艺术圈的各种人保持联系。下班后如果有展览开幕、茶道课、艺术家工作室等活动会去一下,其他时候就回家做饭,写稿,做帽子,看书,11半以前一定睡觉。”


“一个人住?”


“对,我一直很喜欢一个人住,钉钉子,打老鼠,刷墙,做饭,清洁,既是男生又是女生。在画廊工作更是,女生都得当男生使,爬梯子、换灯泡、刷墙,北美人工成本高,这些事儿都得自己来。”

黑羊的十年

而如果把时钟往前拨两年,画面则是这样的:正在写研究生论文的何雨,刚从燕园搬出来,在798所在地租了一间几近毛坯房的小屋住下,开始在Pace画廊的实习。那时她开始和周围的艺术家或闲散人群渐渐熟悉。


再往前,刚获得北大保研名额的何雨,得到一个去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交换的机会。出发前,她踌躇了下,往行囊里悄悄加进了文房四宝和一摞空白扇面,决定实现一个小小的梦想。凭着这几件额外的行李,何雨在欧洲边摆摊卖画,边靠挣来的钱旅行。那是她放空自己的半年,也为后来的一些事埋下了种子。


而继续往前推呢?何雨却在大名鼎鼎的光华管理学院的课堂里正襟危坐,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典型的好学生。甚至于,她和同学在一起参加的韩国SK商业大赛中获得了全国总冠军,被邀请去首尔SK总部实习,去济州岛观光。照片里,年轻的何雨和同伴们在船上裙裾飞扬,无忧无虑的笑容仿佛要溢到相片外面来。


2008年SK商业比赛后在济州岛,左二为当年的何雨(摄影:胡赟之)


因为缺了大量细节,这几个片段并非能很自然地从一个过渡到另一个;因为缺了大量细节,这长长的十年,在外人眼中仿佛一段奇妙的突然转向的旅程。谁也说不清那个转变是之前哪些时空里的哪些瞬间积聚的最终结果,而又在哪个微妙的时刻开始发酵的,总之,它就在那么一个看似平常的早晨降临了——


那个早晨,还住在北大宿舍、打开电脑本来准备整理论文的何雨,随着一个词——“黑羊”的蹦入脑海,而转而飞快地敲下一篇文章《寻找光华的黑羊》。那个早晨忽然被她捕捉到的“黑羊”概念,简单地说,是指那些不按常理出牌、背离社会“主流”、表面看来也许离经叛道的人


这篇文章在各大网站被转载多次,短短几天内,邮件从全球各地向何雨飞来,或是向她讲述蜕变为黑羊的经历,或是倾诉同样的挣扎、迷茫。很快地,一个被称为“黑羊家聚”的线下活动组织了起来,照何雨的说法,“也许天生骨头里的黑色是种传染病,由不得我选择,就迅速扩散。”


其时的何雨,写出文章的同时,其实依然在不断地在质询着自己。“最开始,我害怕失去自己已有的一切,也怕想象的只是镜花水月。”她回想那一段的状态时说。从小外人眼中一帆风顺的何雨,那段挣扎,是她目前为止的人生遇到的最大挫折——虽然"挫折"这个词出口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一下,觉得用词有些重。而全国各地赶来参加“家聚”的人们,那一个个鲜活的故事所带来的强烈感动和震动,让她终于明白自己并不孤独,并在半年后脱胎换骨。


“当你最终做出决定那一刻,心里什么感觉?”我问。我想很多人也会好奇这个答案。


“很轻松,做决定最难,接下来往下走就很简单了。只要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就好。”


至于这个“决定”具体指哪一部分,我没加注解,彼此心照不宣。总之,不是简单的“决定”开始申请纽约的艺术专业,亦或再之前的“决定”搬离燕园的“决定”。


我又问:“你相信直觉吗?”


“相信。”


顿了一下,没等我继续,何雨补充道:“要多给自己留白,留一些静止的时刻。当把自己倒空时,直觉就会显现出来,指引你下一步的方向。”


她是个充满灵性的女子,她的直觉没错。如今在纽约住下的她,已经洗干净了所有白色——它们被证实,确实是后天染上的。


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契机


写完那篇告别北京的日记,经过莫斯科转机,何雨拖着两只巨大的30寸行李箱,孑然一身来到了世界中心的纽约,成为纽约大学艺术管理系的一名学生。经过了不亚于生死抉择的挣扎和最后的释然,她早已不介意上完国内研究生之后,以24岁“高龄”再攻读另一个研究生学位。


纽约大学的艺术管理专业声名卓著,但学费亦惊人的昂贵。没等我发问,何雨已经猜到了我的疑惑,解释说:“我非常非常幸运,遇到了很多不求回报支持我的人。尤其是一位艺术界前辈的慷慨捐助,如果没有他的支持,我根本没有办法来到纽约。”


然后,她又说了句在采访中不自觉重复了多次的话:“所有的人和事都是契机,使我最终走上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


一时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回味空气里的什么东西。你,我,她,任何人的生命,谁又能说不是一连串契机造成的结果呢?然而对何雨来说,她所指的契机并非指完全的偶然,而是一连串偶然背后蕴涵的必然。我在心里把她的话默默翻译了一下:“追梦的人会彼此相认。”


早在798时期,何雨已和那里的诸多艺术家邻居相熟,并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王庆松和张芳那时常叫我去工作室玩。后来我决定申请纽约大学时,他们帮我跟Gerald Pryor教授打招呼,对申请起了很积极的作用。再后来,我在纽约开始做‘未命题对话',最近一期和Gerald合作,一起请王庆松来纽约大学做讲座,讲自己的艺术。今年2月我们在纽约见面,彼此感慨万千。”


所谓“未命题对话”或“UNTITLEDialogue”,是何雨和另一名叫杨嘉茜(Jessie Yang)的中国女孩一起从2012年5月开始发起的活动,也是后来这两个女孩一起创立的"否画廊"的灵感之源。每个月,她们邀请和亚洲相关的艺术家,策展人,音乐家,作家,电影导演,舞蹈家等呈现自己的艺术,与观众对话。“未命题对话”的初衷是打破传统的演讲者与观众的单一互动模式,形成一个更加亲密更加无拘无束的谈话氛围。


这个项目的问世,刨去其他因素,何雨毫不犹豫地将它归功于与Jessie的幸运相遇。两个女孩一经初识便一拍即合,由此才有了后来的所有故事。


“我和J是纽约大学艺术管理系的同学,我们那一级有四个中国学生,我俩最投契,因为都喜欢艺术,美食和生活。在艺术家的品味上也差不多,都喜欢极简主义,光与空间运动。而且我们都不喜欢太商业的气氛,希望能做一些和公共艺术有关的事情,相信艺术应该是能够联系更多人的一种简单而美好的存在。我们在技能上也很互补,我擅长文字方面,她擅长视觉方面。我们有很多共同朋友,当然,也有共同的敌人。喜欢的东西和恨的东西要一样才能走到一块。我觉得找一个合适的合伙人和找终身伴侣差不多难!两个人真要非常投契,还得要一种冥冥中的有缘分。非常幸运能够遇见她。”


一聊起这个每天一起工作的合伙人,何雨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口气仿若热恋中人们所特有的那份沉醉。


“J平时看上去很可爱很温柔,但是在特别时刻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能量,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去做,行动力超强。她想开店,就在淘宝上和她的好友Molly猫力开了一家服装贸易店;喜欢艺术,就去伦敦艺术学院交换一年,学studio art;热爱烹饪,就去International culinary institute学烘焙,去Dominique Ansel Bakery实习……否画廊的Logo以及网站都是她一手搭建起来的,从设计到编程,只花了一周时间。不懂的就上网查,或者请教人,真的是超级高行动力。她随时能带来新的惊喜。”


我忽然很有冲动想在采访完何雨之后,再去采访这个神奇的Jessie,那必定又是一个鲜活的故事。同时我又禁不住遥想,若何雨没有遇见Jessie,又会不会有“未命题对话”,和后来的“否画廊”?


何雨、杨嘉茜和soba在否画廊(摄影:朱喆)


不会有答案,且答案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许许多多追梦的人,只要是向着同一个大方向奔跑,总有几条道路会在某一点上汇合,然后那条道便变得更加宽广、坚定了。


就像何雨说 ,“浸泡在纽约,觉得自己像是婴儿,所有都要重头学起、难以描绘这座城市的全貌,像是难以描绘母亲。真正感觉成为纽约人,不仅是因为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更重要是聚集起一帮心灵投契的朋友。有时经过某个街角,会想到Z先生租这里的地下室做工作室很长时间,或者H小姐推荐了好吃的餐厅,N拍过这条街景,或者C讲过这个建筑的故事,心里觉得很安静。在这个硕大的城市,我们并不会每天都能见面或偶遇,但是看着同样的天,想着同样的问题,而且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很让人安心。”


艺术即生活


比起单纯的“商科生”时代、天马行空的欧洲游学时期、自我探索的798时期,何雨的“纽约时期”似乎更难用一个或几个词来简单概括。已然走上一条“人迹罕至”的道路,其所经历的心情种种便注定更难以为外人道。而同时,所有人又更加好奇她令人目不暇接的生活背面,是怎样一副繁花似锦亦或空旷寥落的画面。


我决定从她到达纽约开始发问:“当时刚到纽约是什么心情?”


“刚来纽约时很兴奋。纽约每时每刻都在给你新的刺激,在57街地铁站偶遇的特雷门琴(Theremin,一种不需身体接触演奏的电子乐器)演奏者,在防火栓上用碎盘子组成的涂鸦,卡耐基音乐厅里美轮美奂的装饰艺术穹顶……无数的细节组成了纽约。更别说每个建筑每个街角带给人的联想,约翰列侬在这里被枪杀,伍迪∙艾伦会随时出现在Strand书店的门口……纽约在无数电影、文学、艺术、音乐作品中千变万化的形象映射在走在街道上真实存在的人身上。这个城市太多故事了。


何雨在第五大道(摄影:潘诗嫣)


但这也是一个很难生存的地方,仅有87.5平方公里的曼哈顿岛是全球资本密集度最高的地方,建筑亦不断往高处发展,成为现代纪元下独特的都市景观。这里也是全球艺术中心,最有才能的艺术家都来到这里,希望发出自己的声音。而在这争相发声的时代,个体变成微不足道的存在。我身边的很多艺术家朋友,在职业生涯发展中期,都需要另一份职业谋生(保安,服务生,古董修复者,建筑工,平面设计,中央公园画人像等等),而他们如果回国,现在大概也是市场热炒的人物。”


在这样的境况下,拿着仅够学费和最低生活费的赞助、为了投奔艺术只身来到纽约的何雨,曾经历过很艰难的时期。


刚到时,她蜗居在房租相对便宜的东村。第一年在美国,实习和工作不能领取报酬,而艺术领域尤难找到带薪实习,她只能数着钱过日子。而且,相对自身眼下的困难,同一领域先行者们的艰苦奋斗则更让她唏嘘:“身边大部分艺术行业的人在毕业后都难以找到全职工作,很多人挂着其他的身份勉强留在纽约,让人感觉十分艰辛。纽约节奏非常快,艺术行业尤为胜,像个名利场,每天白天要做无数事情,晚上还要参加各种社交活动、聚会、演出。自己开始觉得像是绕着磨盘打转的驴,忘记了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在这样仿佛茫然看不到头的日子里,何雨幸运地遇见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加上天分和努力,后来的故事便是如今被越来越多媒体所热衷播报的那一段“成功事迹”了——亚洲女孩在纽约创业、获得中外艺术界热烈赞誉,等等等等。


经过一年的精心运作,“未命题对话”收到了超出预料的积极反响,现场参与观众超过2000人次。关心他们的人都在问:这个对话打算怎样继续下去?“当时,我们通过未命题认识了很多艺术家,有在纽约的艺术家,也有从国内来的艺术家,也了解到他们的才华和在纽约展览的艰辛。一开始我们想找场地帮他们策展,结果发现在纽约非常难找到合适的场地,要么租金昂贵,要么有各种限制。要长期进行下去,还是要有自己的空间才行。”


她们最后得出的这个“需要自己空间”的结论,遇上了Jessie打算在纽约买房的契机,“公寓画廊”的概念就这样诞生了。那时她们正从纽约大学毕业,以自己的行动为注解,为“艺术即生活”下了一个新的定义。


“J本来就想找一个loft空间,挑选时也就刻意选择一个白盒子一样的公寓,可以自己改造。地点是在布鲁克林巴克莱中心附近,房子是由一间造纸厂改建的,De Stijl风格,外表看起来很像蒙德里安的画,每一间都是一个studio,里面设施很现代,格局可以自己规划。”


第一次看到“否画廊”这个名字时,我在心里默读了下,不确定是读成“fou”还是“pi”。后来看到网站地址是fougallery.com,但依然有些疑惑。何雨向我解释名字的来历:“本来想叫它‘不是画廊’,Not A Gallery,结果发现英文名字已经被注册了。在开幕前两周我们才决定了否这个名字,那时很焦虑,没名字怎么开幕呀。结果有天一觉醒来,心想不如干脆用拼音做名字。‘否’是甲骨文里的古词,有‘否定’、‘拒绝’的意思,也有‘不幸’的意思,易经里有否卦,蕴含着‘祸福相依’的古老智慧。而美国人会把我们的名字读成‘Fu福’,正好和‘Pi否’是反着来的。法语也有这个词,意思是‘crazy',‘drunk'。我跟J一说,两人都觉得这个名字太好了,就这样定下来了否画廊,Fou Gallery。”


这个绝妙的古老汉字,在纽约布鲁克林的loft里仿佛得到新生。


布展:何雨和Frank Lentil (摄影:杨嘉茜)


对于其精确的解读,何雨这样说:“我们希望呈现好的艺术,推动另一种商业模式,一种不以利润最大化为简单的最终目的的模式。”在否画廊的官方主页上则是这样介绍的:“否是对现有商业画廊单一运营模式的抵抗。我们相信艺术是生活的一部分,是创想的发动机,通过呈现有意思的艺术和设计作品,我们为一种新型有机的艺术生态做出贡献。”


在美国,数以千计的画廊是艺术领域生态的关键环节。画廊挑选艺术家,而后由批评家和策展人从中采摘珍品,使艺术家成名。而这一条龙背后,商业利润的最大化是画廊的根本目标。与之相对的,从“未命题对话”开始一以贯之的公共艺术理想,被这两个女孩聪慧而大胆地驾驭着,期间并无“以卵击石”的悲壮,只是脚踏实地、就地取材、做力所能及的事,而至今还没有在现实中触礁。


和很多人的猜测相反,画廊的定位并非经营“中国当代艺术”,虽然如果加上这个大热标签,很可能会让否画廊的知名度更上一层楼,或者用何雨的话说,“吸引那些对‘中国艺术’有投机想法的收藏家”。


“你对‘中国艺术’或者‘中国艺术家’在国际上大热怎么看?”


“最开始,西方学术界和市场人士共同推动了政治波普,顽世现实主义等流派的兴起。‘中国当代艺术’几乎成为了一个主要的市场营销手段。我希望,未来国际的关注更多集中于个体艺术家,因为在全球化的过程中,个体身份并非一成不变,‘华人艺术家’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概念,而是受到各种文化的影响。每一个艺术家,首先是一个个体,虽然受到自身源文化的影响,但不能成为源文化的简单代言人。否画廊在努力推动对艺术多元化的理解,哪怕贡献微小。艺术无论东西,摆脱掉狭小的民族性定位,才能更好地和国际对话。”


2013年12月14日,否画廊举办开幕首展《常羽辰:蛇与其他》。 “开幕时纽约下大雪,我们本来以为没多少人会出现,结果来了300多个人,公寓快被挤爆了,一度大家得在门口排队。”


否画廊展览《常羽辰:蛇与其他》开幕(摄影:母子健)


首展一举成功,否画廊被美国的各大中文媒体报道,比如Asian ArtArchive, Asian Art New,艺术中国、凤凰网、CAFA艺讯网等比较重要的国内艺术媒体也写了评论,还吸引到纽约当地艺评人如JonathanGoodman, Robert C. Morgan来看展,“他们对我们的小画廊alternative model评价很高,觉得是纽约六七十年代艺术家自发创作、对抗主流思潮的重现。”


“这些关注和支持,在意料之中吗?”


“应该说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吧。”何雨的开心显得简单灿烂,“总之,给了我们继续前行的信心。”


“经营自己的画廊,对生活的影响怎么样?”


“在Pace Gallery朝九晚五的工作,我从来不加班,最多多待半小时一小时;但是经营自己的画廊,我就成了工作狂,随时想着的是否画廊的事。我们在微信有个群,Jessie,朱喆(Jessie男友),我,丁宁(我们的学妹,在否画廊实习),每天随时都在交流艺术圈的各种事情,新展览,新演出,讲座,新餐厅,狗,还有否画廊运作的各种事情。”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其实说工作狂不太确切,应该说,我已经很难把生活和工作区分开来,对于我来说,艺术就是工作的一部分,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我没法区分,也不愿意区分。”

左图:否画廊展览《林延:镇纸》场景照,摄影:杨嘉茜

右图:杨嘉茜和Matilda Wang为否画廊开幕特制甜点:甜菜根软糖

我只能看见微光


除了全身心扑在画廊之外,何雨把有限的闲暇时光过的极其丰富。从半年多以前,她开始迷上制作古董帽——从各地采购来材料,周末到二手市场淘来各年代奇奇怪怪的配饰,平日从老画册老海报收集灵感,再根据周围朋友的个性特质,为她们每人精心制作出独一无二的古董款式帽子。自己当然更是成了"小白鼠",成了古董帽们的第一模特。除了频频在酒会活动和帽子们一起惊艳亮相,让人无法不印象深刻之外,围绕着何雨的生活还开始出现类似这样的奇特对话:


去MoMA采访, 何雨:"我是《艺术新闻》中文版的撰稿人。"


门口保安:“你的帽子真好看!”

何雨:“谢谢。我自己做的!”

保安:“啊,我能管你要张名片吗?”

何雨:“这是我和朋友开的画廊的名片。”


保安:“在上面能看到更多帽子吗?”


何雨:“不能...我们经营当代艺术,帽子在我Facebook有……”


在来纽约以前,何雨并未具体设想过之后的生活,她说:"我习惯在开始一段新旅程时把自己清空和留白。计划排得太满,就没有灵感发挥作用的余地了。"


喜欢假设的我又忍不住问她:"如果当初没有转行呢?想象一下现在可能的生活?"


"没有太多想过这个问题。"何雨老实说,一边思忖着,"如果按照以前的老路走下去,现在大约是在咨询、金融公司,或者其他的商业领域,往自己简历添砖加瓦,赚钱应该比现在多,足够中产阶级的生活,可以轻易看到结局,结婚生子,再把小孩培养成一样的模子。内心里会一直焦虑,抱怨工资少,晋升慢,压力大……但是转念一想,依照我的性格,按照原来的路走下去,总有一天会觉得不知足,想要突破枷锁,找到另一种生活。所谓殊途同归,我庆幸自己做出抉择时并没有太晚。"


于是,我们兜了一圈,又回到了最初的话题,关于漫漫岁月中的怀疑彷徨,关于被直觉惊起然后破开迷雾,而聊完这么多,整个故事终于在我脑海中渐渐变得有声有色了。何雨的“抉择”,如今由她自己说起来,简洁、明确、干脆:


当我说,选择一条人迹罕至的路,并非指选择艺术这条路,因为很多人都在做艺术,未来将有更多人做艺术。我指追随内心之路,不断审视自己,不断聆听自己的心声。这些话都被重复得太多,说起来很简单,但实践起来蛮难,需要有强大的定力。”


“中间有过挣扎吗?”


“很多次挣扎,甚至在来到美国以后还在不断挣扎和反复。但是,当下我非常坚定。我并不能看到很远的路,每次只能看见眼前的微光,但我相信那微光,所以愿意由它带领着走下去。”


最后,我忍不住问了几个带有私心的问题:


“你心中的美好女子是怎么样的?”


“心灵很干净,爱着自己在做的事情……我想不到更多形容了,其他都是表面的。”

“这样的女子的榜样呢?”

“风之谷的娜乌西卡。”


“如果用三个词形容你自己?”


“石,雨,回声。”


我想她是这样的。坚韧如石,清明如雨。她是你我初心的回声。


编者按:

何雨,一只微信圈子里著名的“黑羊”。

但在我看来,80后将自己指认为“黑羊”并不很难,难的是面对现实社会的种种压力,还能毅然从“白羊”群中出走。

更难的是,黑羊出走之后。

读罢文字,你或许会发现,出走没有那么可怕;出走后的奋斗也并不比在羊群里更困难或更伟大。那么,我们要走出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恐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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