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街 | 也谈性别： 烟火，与大呲花
编者按：
“女汉子”的嬉笑随着春晚慢慢远去。在忙碌上班的开始，雪芜“Duang”地将稿子投进了编辑部。
生活的细碎之中，她谈起了一个自己观察到的、针对女性的语境“陷阱”。在专家、知乎之外，看到这样“活生生”的年轻女性认真落笔做与关于性别、权力的探讨，并有“大呲花”的宣言，比看春晚“女汉子”更有意思。
也许到某个时候，性别权利不再被简单化理解；倾听、交流和讨论成为与茶饭一样不可或缺的生活伴侣。那时，雪芜会说，当时虽然忙得很，但我认真地发声过。
文 | 雪芜
一种语境：汉子与女神
几个月前，读过一个特别受欢迎的帖子《长大后，我们终于成为了自己想嫁的男人》，朋友转了这个帖，说，“ 转给身边 ’ 迷人的、高贵的、奋斗的、挺拔的各位们” 。
我想用“精英”二字来表达那些依靠自己的能力和奋斗取得财务自由、并在男权社会中保持精神自由和人格独立的现代女性的尊敬和认同。想想自己一直追求和坚持的自强自立的生存方式，并且看到当代中国已经形成一批在我看来可以称之为“精英”的女性阶层。她们分享着相似的生活方式与思想状态，颇有些觉得自豪和温暖——我也曾经和朋友讨论过，实现了财务独立和人格独立的我们，不仅在工作和事业上与男人一样有自己奋斗和立足之地，在生活和婚恋的态度上也和男人一样，需要自由和对方对自己事业的理解和欣赏。
只不过，在当代中国的社会文化语境里，这样的精英女性被分为两种：美而富有女性魅力的被称为“女神”，不够美不够对男性产生吸引力的被称为“女汉子”。而事实上这两种是同一类人，就是不依赖男人而能够取得财务自由、精神自由和人格独立的当代女性。
当你连续多时出差、加班，戴着大眼镜，拎着大行李箱，形容憔悴素颜出行，穿休闲装和球鞋在世界上疾步穿梭时，人们看你是“女汉子”，你看着自己也觉得真是一条好汉子；当你做好Facial和Spa, 烫染护理好长发，换上真丝连衣裙戴好珍珠耳坠和项链，化一个若有若无职业妆，踩上一双优雅高跟鞋跨上一个精致包包窈窕走进办公室，别人看你好像变成“女神”了，你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忽然觉得，我真是好美。
想做汉子就做汉子，想做女神就做女神，不管别人怎么看，都是独一无二的一个自己。
但这种语境存在着一个危机。
一个陷阱：大笔一挥瞬间“爷化”
这种语境，可能使刚刚觉醒的精英女性阶层——这个独立的现代女性阶层——一分为二，甚至可能引起相互的对立和看不惯——这如果不是男权语境的一个阴谋，也是一个陷阱了。而尴尬之处在于，我们甚至找不出一个词语来指称这一类现代女性，她们在这个社会中打拼、奋斗、创造着各种各样的精彩，但她们的文化形象是这样的面目不清。她们没有自己的声音和语汇体系，以至于处处受制于男权媒体和男权意识的割裂和伤害。
就像人们要称呼范冰冰为“范爷”。
范冰冰在一次娱乐节目采访中说，她第一次从飞机上下来听后面有人叫“范爷”，还以为是因为范伟在她后面。
而这些给予范冰冰“范爷”这一称号的粉丝们，应该以为这是他们由衷敬佩和欣赏范冰冰而给她的美称。“范爷” 这一称号，将范冰冰这样的精英女性从整个当代精英女性群体中剥离出来，也将她的女性属性弱化，使她仿佛属于精英男性的群体，让人们用看待一个精英男士的标准和眼光去看她，把她当做一个精英男士来尊敬。而其他的女性在看待她时，仿佛在看一个异类，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存在，看她在镜头面前美艳绝伦仪态万方，看她在各种场合气场强大如女皇，看她自己做制片人自己拍电视剧拍电影，似乎每一项都是自己所不能企及，索性也跟着称她为“范爷”。
Duang 的一声，“爷”的建构落地
既然称她是一位“爷”，也就不会衬托出自己的平淡和平庸。
就这样，当代中国精英女性的杰出代表们被男性化了，男性语汇的指称将女性的奋斗历史和璀璨存在几乎一笔勾销，只要将她们和男人放在一个行列里，她们，就不存在了。
漫画《竞湖女侠秋瑾》中秋瑾逝世的镜头，为女权奔走的她，生前也常“着男装”
但我想，美国人鲜少会称呼像安吉丽娜 · 朱莉这样的女性为Angelina Jolie The Great。因为不需要，因为Angelina Jolie这个名字本身已经代表一种精神和生存符号，人们表示对她的尊敬不需要把她放在男人的行列里。究其更深层次的原因，也许是因为美国女性本身在美国社会和文化语境中的地位和定义，比中国女性在中国社会和中国文化语境中的地位和定义，享受着更大的自由、更多的尊敬、更高层次的认同。因为美国女性作为一个群体，曾经经历过漫长和卓绝的现代反歧视运动。我们看到过哈弗大学校长因为一次讲话涉及性别歧视内容而被迫离职，但中国春晚充满着性别歧视的话语和对女性的伤害却无人需要为之负责。
如果此刻我问你，提到中国当代女性在大众视野中的典型形象，你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脑海中想到一个，是2014年创下2.84亿票房的电影《微爱》中Angela Baby所饰演的角色——一个中国女孩。基本上，她只需要负责年轻、美、天真、爱男人，就可以了。其他的——才华、奋斗、历经挫折而坚持理想，最终赢得心上人和事业的成就，这些都交给一个样貌有些“庸常”的中国男性。这样的一个中国男性，在事业小有成就后往往能抱得美人归（并且事业越有成就抱得的美人就越美，仿佛男人的钱权值和他的女人的颜值直接呈线性正相关，是“可以用计量方法算出公式”的关系）。
这，就是我眼前浮现的，大众视野中的中国女性的社会角色和社会属性。如果不做“爷”，那么行，这样的款，才“刚刚好”。
一种烟火：再见，“大呲花”
在这种“刚刚好”的一社会角色和社会属性中，女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得到男人的欣赏和追逐，女人的故事终结于一门婚姻。如果没有这一点女人的存在就失去意义和价值，她们就沦为男性，她们自身的奋斗和成就都可以忽略不计，成为芸芸众生里的一群“汉子”或“爷”。正是因为男权话语体系中的这种对当代女性扭曲的定义，才催生了“剩女”、“女博士”等一系列带有强烈性别歧视的社会词汇。
许多优秀的男人们也大量的剩下了，只不过社会容许男人从20岁剩到40岁，但只容许女人们从20岁剩到30岁——因为你要年轻，所以你不能超过30岁；因为你要美要天真，所以你不能念太多书；因为你要爱男人，所以你不能太潇洒不羁有性格。这些来自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语汇，已如骨鲠在喉，芒刺在背，让人想给第一个创造这些词汇的人狠狠一个耳光。
这种社会属性和社会角色，已经不符合中国精英阶层女性的生存状态和自我认识。不是所有女性，都要靠婚姻来解决财务问题，也不是所有美女，都选择靠脸吃饭的行业。更不是所有男人，都是靠自己的奋斗来赢得物质生活，在官富二代遍地的今天，我已见过男人靠婚姻来解决前程和吃饭问题。
1971年，贝蒂・弗里丹（前）等人在美国国会办公区外示威，以示对《平权法修正案》（ERA）的支持
天地之间，人各有志。一个不能欣赏和尊重独立杰出女性的社会，是一个大男权外表下的小男人社会。
我的多位男性朋友都如兄如父般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快30的人了，抓紧时间结婚。每当此时，我真希望我是一个男的，你们谁都不要管我，我的天地还很广阔我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我还有很多人没有遇见，我还有很多梦想没有实现。
现在的我，比10年前的我或5年前的我更美、更有修养、更智慧、内心更丰富、更知道自己所要的是什么也对生活拥有更多的主动权，是一个更好的，我更喜欢的自己。这就是三十而立的感觉？这好像才是我最好的青春年华，更是我在人生路上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的黄金时代。
我是一匹野马，我在享受草原。等我遇见另一匹野马，我们就一起浪迹天涯。
我的草原上有一群小伙伴，我们并不是不向往爱情，只是没有必要将就。天高任鸟飞，渊深凭鱼跃。如果遇不到对的人，我们宁愿抛弃婚姻和家庭的负担去实现更多的人生梦想，去实现更多的成就和理想。
我拒绝男权语境下对我们的一切定义和指称。
我不会用男权词汇来定义自己和自己的同类，更反对按照男权标准来对我们自己进行分类。我想任性地借用闺蜜的一句话来表达我的态度：
我就是我，是不一样的烟火。他就是他，是一元一捆的大呲花！
作者注：
“呲花”是东北方言，指一种类似于仙女棒的烟花，可以手持。只要一点燃就立刻散发出耀眼的火花，但点燃得快、烧得也快，火花很快就烧尽熄灭了。因为“呲花”点起来很漂亮，还很便宜，所以“呲花”是东北小孩过年时必放的一种烟花。（来源：百度百科）
“北窗”专栏设置——这些都可以投稿：
Ta们 | 人物记录
打败时间 | 书、影、剧评 游记城记
公共收听 | 文史、公共记叙思考，公益推介
五四街29号 | 阳光下眯眼动笔，笑侃世界
二手也是一种态度 | 不分享会手痒的好文
另有编读互动、线下活动，敬请期待。
订阅后回复“目录”可查看各栏目往期精彩文章。
北窗将在周一、周五推送原创作品，周三不定期推送编读互动，仅二手专栏推送二手作品。登载图文版权均属北窗，如需转载，敬请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