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散人和大官人

文／六神磊磊

一

最近，大家都在群殴五岳散人。

起因是这位老兄说了几句蠢话：“作为一个有点儿阅历，有点儿经济基础的老男人，除非是不想，否则真心没啥泡不上的普通漂亮妞儿。或者说睡上也行。”

可想而知，这脸想不肿都难，不但女人殴他，男人也殴他。王五四老兄是向来一篇文章一个号的，也把宝贵的机会用在了这事上。

本来我觉得这件事挺简单的。说错了话，暴露了内心的猥琐，挨打就立正呗。

但最近重读《射雕英雄传》，忽然对这个事情有了点新的感悟。

二

江湖上，有一个让人叹息痛恨、但又不能不承认的真相是：性资源的分配，是分档次的。武林中第一阶层的男人，姑娘是有人送的。

你看黄药师、欧阳锋这个层级的老男人，总有人给他们送姑娘，简直像供应自来水、燃气一样稳定畅通。《射雕》里，欧阳锋带人拜访桃花岛，给黄药师送什么礼物呢？“三十二名处女”。

他送礼时说：“这是兄弟派人到各地采购来的，当作一点微礼，送给老友。她们曾由名师指点，歌舞弹唱，也都还来得。”

黄药师如果愿意收，只需要担心桃花岛装不装得下的问题。享受这一级待遇的人，我给他们取个名称，叫做大猛人。

他们都是武林顶层的大佬，他们的性资源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不对，这个话应该倒过来说，是“按需分配，各尽所能”，能吃下多少，全看黄药师老人家的身体机能。

武林里这一类的大猛人，会去吃饱了撑着发个微博说：“我霸占了好多姑娘……”么？决计不会。

三

黄药师等往下，第二个档次，是欧阳克式的。

欧阳克也不缺姑娘，身边女孩子一带就是七八个，“都是二十二三岁年纪，眉清目秀”，每一个的颜值都是塞外罕见。

这一档次的最大特点，是有一点权、有很多钱，他们的力量颇强，却不能像上一种人那样大到没边，主要的优势仍然是荷包鼓。

这一类人，我把他们叫做大官人。

大猛人们的姑娘是送来的，大官人们的姑娘则是买来的。你看西门大官人，占有那么多性资源，主要靠的是“万万贯钱财”，“家里钱过北斗，米烂陈仓”。

这类人和姑娘发生的故事，就总是不免伴随着豪车、珠宝、奢侈品之类的财富符号。比如欧阳克养的女子们，出场就骑着美丽的“雪白的骆驼”，“一色白袍，颈中都翻出一条珍贵的狐裘。”

这一类大官人，他们又会不会跑到网上去发帖：“我什么样的姑娘都可以弄到手……”？一般也是不会的。

四

再往下，第三档次，比如《射雕》里的梁子翁。

这人是黑道上的，外号“参仙老怪”，乃是个淫魔，喜欢搞“双修”，书上说他“毁了不少女子的清白”。

他不算是江湖大佬，又不是特别有钱，可怎么也占有那么多性资源呢？因为他强奸，武力控制。他拥有可以在江湖底层横行的暴力。

这一路人，我把他做大恶人。

一个女子被他强暴了，如果希望伸张正义，该怎么办？那只有一种可能：必须寄希望于第一层级的大猛人。只有大猛人关心过问，才能治得了大恶人。

在个别时候，的确有大猛人会过问的。比如在《射雕》里，洪七公撞见梁子翁搞“双修”，暴打了他一顿，并发布新闻称：武林正义的得到了伸张。

可这种事太偶然了。大猛人里多的是黄药师、欧阳锋、段皇爷，要么闲云野鹤不管事，要么连自己本人都乱搞胡来，没工夫行侠仗义。少女想向他们寻求到救济的几率是很低的。

所以梁子翁就有了生存空间，也就可以不断在底层施暴，侵掠性资源。

这一类大恶人，会跑到网上去吹牛：今天老子又强暴了多少多少少女么？也不会的，除非他脑子进水了。

五

再剩下的，就是江湖特权人群里的第四档次了。这一路人不是猛人，不是官人，不是恶人，他们是散人。

他们是江湖贵族中的平民，武林豪强里的小强。

他们见过权，但权不够大，没人给送姑娘；略有一点“经济基础”，但钱非超多，无力乱买姑娘；不是黑道，不能草菅人命，于是不能去奸姑娘。所以呢只有一个字——蒙。他们的姑娘，是蒙来的。

蒙，也是能有斩获的。比如一二小妹不谙世事，三四阿姨醉心文艺，五六腐女逢场作戏，都入了散人彀中。

可“蒙”也是效率最低的。散人们不可能像上面三个阶层一样，把女人完全当礼物、当货物、当发泄物，随意处置、赠予、宰割。他多多少少得劳神费力吧，得花心思维护关系吧，偶尔还要演一些跪地乞求、自抽耳光的戏码吧。

正因为来得不容易，所以散人们反而最容易去炫耀：“我又泡到妞啦！”“以我的能力，没有泡不到的普通漂亮女人”云云。

所以他们最容易招笑。你我普罗大众固然笑话散人，而猛人、官人、恶人们也都笑话起散人来。散人们一下掉到了鄙视链的最底端。

六

散人们想要不被笑话，怎么办？我觉得有两条路，一是洗心革面，抽自个儿嘴巴，端正对女性的态度，那敢情最好。

不过还有另一条路的：继续往上爬，变成大恶人、大官人，乃至大猛人。

那些层次的人所玩的，是江湖大众已经低头默认了的武林规则，大家根本不会觉得好笑。谁要是笑，我们反而觉得他一定是学校刚毕业，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

《射雕》里，我们看到别人把女人一串串地当礼品送给黄药师，并不愤怒，也并不讥笑；看到梁子翁拿少女“双修”，也并不如何愤怒和讥笑。

可如果张阿生、“黄河四鬼”之类的家伙说：“我很会泡妞”“我谁都能睡到”，大家就必定笑得死去活来：阿呀呀，你我本是同一阶层的货，我却比你聪明得多。

所以，什么叫“看不惯五岳散人对异性的态度”？你看不惯的也许只是科长炫耀官大，万元户炫耀有钱而已。

你说他们贬低压制了女性？太抬高他们了。小姑娘发个嗔，他们得提着裤子哄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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