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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献上一个香吻,立马用枪崩了你

2017-05-11 南京大学出版社


安吉拉·卡特:让女性书写保持野性

文  俞耕耘


安吉拉·卡特,这位英国女作家,天生就是伟大的摧毁者、诱惑者、模仿者和篡夺者。莎士比亚、王尔德、爱伦·坡、童话、哥特小说,总像魅影在她小说里隐现。但是,卡特有着强大“文学免疫力”,她贪婪戏仿前辈大师,改写民间故事(犹如吸血鬼),非但没有丧失自我,反而成就了纳罕痴狂的写作特色。这既让我想到巴塞尔姆的暴力解构,也不免让人念起她的好友萨尔曼·拉什迪。好友之间可能真有风格的认同,卡特身上自带拉什迪迷狂般的话痨气质,那种才智、邪趣和奇喻就像梅毒、鼠疫一样“肆虐”,难以遏制。

 

这样一位“极端实验者”,把小说当成癫狂的化学实验。怎样在邪恶里开出花,如何在迷情药水里滴入致命毒汁?卡特催化出了变幻万端的文学“反应”:死亡、情色、倒错、癫狂、粗鄙、恐怖、肮脏、邪恶随意混搭,生成无数风格。我从不认为,你把爱伦·坡的阴暗,波德莱尔的忧郁,纳博科夫的戏谑嫁接一下,再嗑上点儿致幻剂,就能复现卡特风貌。这就像你不会以为,让一群大师合唱,就能获得完美“和音”一样。这些都是表面效果。本质上看,卡特的写作就像一个穿着蕾丝的妖冶女子,刚献上一个魅惑香吻,立马用枪崩了你,对着一具染血尸体,她吹了吹枪口,坏坏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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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怪故事集》里,女人们在家必须拿起主意(《一壶脑子》),还要承受漫长历练(《太阳东边、月亮西边》)。在“聪明的妇人、足智多谋的姑娘和不惜一切的计谋”这章,卡特让你理解,为达到目的,女人施展的种种手段。这看上去,简直就像一部名为《蛇蝎美人》(Femme Fatales)的美剧。作家搜罗的精怪故事,始终都没摆脱两性关系这个“关键词”,具体又呈现为梦与醒的张力断裂。你能发现,一边是爱情的奇幻,一边是生活的粗鄙。也许,从来就没什么“折中的柔性”:因为全是不能持久的幸福,灾难突袭后的家庭(如第6章“不幸的家庭”)

 

卡特虽然只是故事的搜集者,但她无疑与弗兰纳里·奥康纳一样,沉醉于不折不扣的“暴力惩罚”,直指人类阴暗疼痛的生存经验。“故事里不言自明的共同目的是生命的繁衍与延续”,每个以婚礼收尾的老套故事,大多还有更老套的悲惨开局:“丧父,亡母,或者父母双亡”――在我看,不妨称作“死亡经验日常化”。作家毫不掩饰精怪故事中的功能缺陷:生活与灾难间,就像男女共用的洗手间,没有门帘隔开。罪行非但没发生在仇敌间,反而出现在家庭内部(如继母让子女送命,手足为争斗残杀)。

 

这算是“相爱相杀”吗?卡特可没这意思,或许我们应该换种角度理解:这缺陷恰恰是种暴力的“武断风格”。它同时是绽裂的豁口,撕开了精怪故事的价值。当你赋予“继母形象”以残酷标签时,“似乎也反映出我们对生母的复杂情感”。故事结局看似美满的婚礼,或许只是另一个不幸故事(如女子产后早亡)的“序曲”。卡特的眼光,在于发现了精怪故事背后生死相接的无限回环――幸福与灾难,总像阴爻和阳爻的交替。最简单的故事结构、质料往往能穷尽故事的象征交换价值。

 

甚至,精怪故事也成了生产幻想愿望的“脚本库”,流行艺术、通俗小说、电视肥皂剧都能从中找到灵感――“极端的幸运与丑陋,聪明与愚蠢,邪恶与高尚,美貌,魅力和狡诈,也有喧杂过度的事件,暴力的举动,剧烈与不和谐的人际关系,故意挑起的纠纷,刻意制造的谜团”。那么,卡特为何会对这些粗浅简化的精怪故事抱有浓厚兴趣?换言之,她想从中习得什么?

 

这正是关键所在,我以为卡特试图保留一种野性思维,她想找回的是未经“驯化”的故事。长久以来,现代中产阶级作家们不断祛除故事的粗俗内容:性和排泄功能被屏蔽了,性爱被削弱了,下流笑话被剔除了。换言之,文学应有的原始感官(视觉、体感和气味)愈加退化,沦为了精致纤雅的无趣玩意儿。这就像“新民歌”取代了“原生态”;拆掉古建筑,另造“仿古风”。某种程度上,《精怪故事集》就是作家最后的“文学采风”,蕴含了卡特小说创作的理念:即使冒着“返祖”的风险,也要呈现一种女性的原始感官。因为没有女性的视知学,就谈不上什么女性意识。

 

事实上,《精怪故事集》作为卡特临终前的编选作品,完全可以视为她文学趣味和气质的“落笔”。当众多评论者总爱用魔幻现实、哥特式、暗黑系、女权主义等标签框套作家时,他们都犯了一个肤浅的错误:把技巧当做了气质,将手段当成了目的。我更愿意把她的小说视为一种“功能化的魔法机器”、“收容各种故事材料的染缸”。卡特就像善于腌菜的行家里手,总能把鲜菜搞成泡菜。因为她有自己的“老汤引子”,刺激过瘾的“锅底”。她的气质就像一个炼金术士、魔法家、写故事的巫婆。一切陈腐的落败都被施了魔法,成了开到茶蘼的颓丽。

 

说实话,卡特吸引我的并非故事、思想和观念。因为她的小说总有雷同的“调性”:冷漠残暴、纵欲迷乱;人物大多是盲目癫狂,陷于无意识的“自毁”;情节大多就如牵线木偶,终局都有类似“大火”的灾难,把故事通通“送葬”。换言之,卡特从不在乎什么“反映现实”的陈词滥调,而是追求一种文体快感,叙事效果,让你在感官上始终亢进,高潮。在某种程度上,她像一个不折不扣的“女萨德”。她的天才,在于把女性的“野性思维”发挥到极致,呈现了各种被压抑的原始幻想。如果让我概括一下,那就是写作中四溢的恋物癖、异装癖以及操控欲。甚至,你能轻易嗅到一种BDSM式的主宰与臣服。


 

恋物让卡特拥有了超凡的感官,《明智的孩子》充斥着洛可可式的浮华绮丽、眼花缭乱的视觉诱引。“我们总是努力打扮。粉涂得一寸厚,下楼吃早餐前先戴上脸,蜜丝佛陀粉条,假睫毛刷上三层睫毛膏,一应俱全。……现在我们只用简单的蘑菇眼影,混合一点烟草棕加深色调,涂灰黑色眼线。我们指甲油的颜色搭配脚趾甲,搭配唇膏,搭配胭脂。露华浓的‘火与冰’”。她只依赖几种气味就能透视小说场景,单靠堆砌意象物件儿就能烘托人物韵味。穷人“得在四面透风的公车站枯等好几个小时,听着处处打老婆、砸玻璃、醉鬼唱歌的声音,周遭又冷又暗又满是炸鱼加薯条的味道”,“这屋子有点猫味,但更多的是老迈歌舞女郎的味道――冷霜、蜜粉、防汗腋垫、陈年烟味、凉掉的茶。”就像她反复描绘的“马戏团”一样,小说本身也成了魔术施展的前台,嗅觉有了颜色,听觉有了味道。描写成了“杂耍游戏”,杂烩了所有直觉想象。


 

在处女作《影舞》中,胆小怕事的莫里斯,是个没人认可的古董商,不是画家的作画者。蜂鹰则是冷酷的“玩弄女性者”,“就像一只细长的浅褐色海豚,溜出了任何可能的责任与情感之网”。莫里斯被蜂鹰精神奴役,甘当帮凶,见证了蜂鹰的罪恶(将美少女吉丝莲毁容、掐死)。卡特揭示了一种“依附的恶”:受操控者因为迷恋主宰者,忍受了罪行。埃德娜顺从莫里斯,近乎奴隶,“丈夫是一种自然的力量或不可抗力,就像一场地震或者可怖的痨病,是与生俱来的,须默默服从并遂天意一次次地受孕。要去爱丈夫,需要不走心的坚守,需要有古老潮汐那般彻头彻尾的弱智。”蜂鹰与吉丝莲,无疑就是主奴关系的“死亡极点”,这就像SM里走火入魔的“冰恋”。

 

如果说《影舞》只是卡特“恶趣味”的小小挑逗,那么《新夏娃的激情》就像重口味的“炸裂”,陷入某种荒怪的“倒错”与“疯癫”中,远远超出幻想的边界。以至于,你会怀疑,卡特写作时是否嗑了药,才能产生如此喷薄潮涌,令人费解瞠目的性幻想。然而,我要承认,也许性幻想才是理解女性意识的真正秘境。作家以寓言思维赋予这个“非理性故事”象征内涵。艾弗林抛弃了流产的女友蕾拉,在沙漠中被一群怪异的女性捕获。他被阉割,拥有了女性身体。在逃离女人城后,不想落到暴君――“零”的手中,俨然沦为性奴。当艾弗林爱上了特丽思岱莎,却发现她是伪装成女性的男性。可以说,卡特模仿卡夫卡写了“变性记”,高明的是,她粗暴造就了性别意识和身体的“人为分裂”(男性意识寄生在女性身体中),“阉割”也可视为“异装癖”的极端变体。


 

表面看,《新夏娃的激情》是一部充满“恶意复仇”的小说试验,使男性遭受女性的报复性改造,讲了一个中国式的因果报应故事。其实不然,卡特书写了一个深层的哲学隐喻,男女两性并非绝对的“主-客体”关系,他们其实互为欲望的客体。艾弗林和特丽思岱莎的同时“倒错”,也巧妙穷尽了人类性取向的所有可能性。更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卡特不再满足于单纯呈现女性经验、描摹女性身体变化的每个纤微时刻(月经、性爱、婚礼、生产等),而是探索了女性意识与男性话语的“回旋”、“对峙”和“凝视”。


 


尽管,这部小说与《霍夫曼博士的魔鬼欲望机器》一样,未免走向一种生硬的“二元对立”式的观念象征,也造成了混沌难解的意义丛林。然而,卡特毫不在乎,她要的就是女性身体和感官的自由驰骋,达到文学里不可预料的“化合反应”,哪怕是与现实相左,与生活分离也在所不惜。因为,她始终端着王尔德的衣钵,认为艺术本是生活的范本。无人能够否认,卡特的“天纵奇才”:能在一个段落里轻松复现无数大师的喧哗,像撒旦一样给你邪恶诱惑,那比喻、奇想就像几何式增殖的癌细胞,瞬间侵占你的大脑。然而,我也要承认,卡特也许是太过自嗨的作家,不遗余力的酷炫,甚至显得少许“用力过猛”。你在持续的神经亢奋后,难免也会陷入“被掏空”的疲软虚无,就仿佛一个纵欲午后的美妙慵懒。


(本文由作者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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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Jss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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