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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德勒兹:思想的下沉者

徐敏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21-11-06


吉尔·德勒兹(1925-1995),影响世界的法国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德勒兹在自己的作品中阐述了一系列思想,涉及的学科之多令人眼花缭乱,从胚胎学、动物行为学、数学、物理、人类学、语言学、冶金学等等,无一不及。他给后世留下了丰厚的哲学资产,学术界称其为“思想的下沉者”。


不过,因为德勒兹的论述大多艰深晦涩,且研究方法和视角都是人们非常不熟悉的,所以他的多数思想不太广为人知。或许可以从中外学者的研究中,在这个哲学没落的时代,了解一点德勒兹哲学思想精神光芒的吉光片羽。



毕生致力于哲学的概念大师


1995年11月4日,70岁的德勒兹因不堪忍受肺病的折磨,从巴黎住处的窗户跳楼自杀。对于德勒兹来说,死亡不是可怕的,等待死亡才是可怕的。而这个事件也可以算是德勒兹一生中除了哲学研究之外,最多被人提及的事件。纵观德勒兹的人生轨迹,没有太多波折和花絮,毕生沿着学习哲学——教授哲学——研究哲学的轨迹前行。


谈到德勒兹,首先应该知道他有一个伙伴瓜塔里。德勒兹和瓜塔里是20世纪最著名的学术合作者,有人认为他们的合作媲美马克思与恩格斯。他们共合作了三本书,其中包括1975年法文版《反俄狄浦斯》和1980年法文版《千座高原》。两人把这两部书称为是“资本主义精神分裂症的研究”,其中《反俄狄浦斯》是以新的观点和新的视角来重新审视弗洛伊德的心理学。他们合作的第三本书是《卡夫卡:走向少数文学》,从书名上看是卡夫卡的理论著作研究,实际上也是服务于他们的哲学研究。


即便是再深入浅出地解读德勒兹的哲学思想,恐怕没有较高水准的哲学基础的人也很难完全理解。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了解德勒兹的主要研究方法和内容。以影响最大的《千座高原》这本书为例,清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德勒兹研究专家陈永国曾如此解释:“千座高原,顾名思义就是非常多的一座座高原连在一起。比如美国的科罗拉多高原,是一座座小的高原连接成为一座大片的高原,它的特点就是一座高原是一个独立的点,而且每个点是互相连接的。这些高原之间的关系就是德勒兹研究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这本书可以从任何一章开始读,因为任何一章都是独立的论述,而所有章节合在一起又是一个整体。这也是哲学中经常谈到的,《千座高原》是以如球茎植物的“块茎”思想,而不是根状的“根茎”思想来写的。


吉尔·德勒兹


德勒兹在哲学界被称为概念大师,因为他创造了许多新的概念,而他的其他研究又服务于解释他所创造的这些新的概念。比如以黄蜂和兰花这个著名的例子阐述“生成关系”的概念。黄蜂和兰花,一个是植物,一个是昆虫,当它们走到一起的时候会发生一种变化。兰花借助黄蜂将花粉传到别的花上,分别发生了“解域化”和“辖域化”的变化,而二者在这个过程中互相“生成”。陈永国教授指出,这是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很难理解的一种哲学关系。


也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德勒兹在中国并不广为人知,即便是在学术界,德勒兹研究也属于哲学研究中的小众范畴。不过,这并不影响德勒兹思想的巨大价值。


推崇卡夫卡类型的“少数文学”


  “少数文学”是德勒兹和瓜塔里关于文学的一个重要观点。他们所谈及的“少数文学”,并不是“少数民族文学”或者读者很少的小众文学。这里的少数和多数并不是以数目的多寡来区分,“少数可以比多数多。确定多数的东西,是一种必须与之相符的类型……而少数是没有类型的,少数是一种生成,是一个过程。”《卡夫卡:走向少数文学》书中这样写道。读者可以理解为,少数就是对标准和规范的背离,“少数主义”就是游离于标准之外的群体。所以多数与少数的根本区别,就在于是否符合所谓的标准和规范。


卡夫卡无疑是德勒兹所推崇的这类“少数文学”的作家。卡夫卡的小说有着鲜明的不确定性,他的小说往往没有起始,没有结尾,没有具体的时间和地点,没有明确的方向。其作品的基本主题是现代社会中人的异化和孤独,但它并非通过传统的写实或典型化的手法获得的,而是突破了表象的或细节的真实,采用鲜明的象征、淡化的情节和寓言性质的人物,通过象征、暗示、夸张等手法予以表现。卡夫卡最典型的代表作《变形记》,主人公格里高尔赖在床上变成甲虫,表达了一种欲望,打破原来的生活模式,摆脱父亲的阴影。这无疑是一种背离了传统标准和规范的写作方式,也是德勒兹所认可的一种写作方式。


卡夫卡《变形记》


德勒兹和瓜塔里所论述的“少数文学”的另一个特征是,文学的每一件事物都是政治性的,并且描述的人与物都是具有精神分裂性质的,逃离国家机器和体制的各种规制。这与传统的文学批评有着很大的区别。而卡夫卡的作品《诉讼》与《城堡》则生动地表现了欲望的政治关系。《诉讼》中的约瑟夫·K四处奔走,寻求无罪赦免。“公正”的法律实质是规制好的欲望,也是“多数”的欲望:“公正不让自己被描绘成欲望,那恰恰是因为它就是欲望。”《城堡》中为了让K“辖域化”,给他安排了一个土地测量员的职责,但K却经常做出激怒“城堡”扰乱秩序的行为。


“作家清楚知道,他远远没有达到为自己确定的界限,界限总是不停地闪躲,远远没有完成自身的生成。写作,同样也是生成不同于作家的另一个东西。”德勒兹和瓜塔里在谈及文学时谈到,当人们询问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写作由什么构成时,她回答说:谁跟您谈论写作?作家不会谈,他关心的是其他事情。“如果我们尊重这些标准,我们会看到,在所有以文学为目的而写书的人当中,甚至是在疯子中,很少有人能够自称作家。”哲学家这样定义作家。


吉尔·德勒兹


从哲学角度审视音乐的意义


除了文学和电影之外,德勒兹关于音乐的论述也受到不少关注。《德勒兹论音乐、绘画和艺术》这本书中,美国学者罗纳德·博格就重点阐述了德勒兹的相关艺术思想。通过这些学者的解读,普通读者也可以一窥哲学家的奥妙思想。

德勒兹和瓜塔里将音乐描述为“包含解域叠歌的主动性,创造性活动。”要理解这一定义显然要对叠歌和解域的概念有所了解。通俗地来说,叠歌在歌曲中出现,在诗歌中出现,通常是指一首诗当中每一个诗节中最后的那一句不断重复叫叠歌,或者在歌词中也是如此。音乐里的叠歌和领域有着悠久的联系,比如古希腊的每一种调式,或印度歌曲的一百多种节奏,都与特定地区及特定的情感和性格有关。如此,音乐里的叠歌如同听起来总是在重复的鸟鸣——动物学家早已认识到鸟鸣是划定鸟类领域的基本成分。


重复的音乐具有一种划定领域的功能,这或许是多数读者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理解到的。这种理解没有问题,只是在接下来的论述中,德勒兹和瓜塔里基于一些有地理关联性的声音动机实例,扩展了叠歌的概念。罗纳德·博格使用了三个例子说明这种基本模式:一个在黑暗中害怕的孩童,用唱歌来安抚自己,通过唱歌他在混沌中建立了一个稳定的点;猫在猫窝的角落、院子的乔木和灌木上喷洒尿液,从而划定它声称占有的空间区域;鸟在黎明时唱出即兴的独唱曲,从而向其他周围区域和广大宇宙开放其领域。德勒兹和瓜塔里的结论是:秩序点、表明占有的圈和对外的开口,是叠歌的三个方面。


用一个最通俗的例子来说,人们烦躁时听一些舒缓的音乐,情绪就能得到平息。在这个过程中,叠歌让人们从一种情绪转移到另一种情绪,这就是功能性的重组。


《德勒兹论音乐、绘画和艺术》

(美)罗纳德·博格 著

刘慧宁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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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通读者看来,德勒兹和瓜塔里的论述当然艰深晦涩,不过却可以解释我们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一些事情,或许哲学家们乐此不疲的原因正在于此。所以德勒兹在一次访谈中也表达了哲学与音乐的某种联系:“音乐是否也是这样:以哲学家为友呢?我认为这是肯定的:哲学是一首真正的无声的歌,它没有歌的声响,但是有着与音乐相同的运动感。”


在一些德勒兹的研究学者看来,德勒兹的论述正如他的“块茎”理论,多数是片段式的,由分散在论著中各个部分的、非连续性的精神闪光点构成。我们通过这些简短的阐释可以了解德勒兹思想的吉光片羽,至于其中的大片风光,需要更深入和准确的专业解读。


漫绘 | 孙婷婷 文 |徐敏

本文由《新时报》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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