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的“城市人”铸就了他的城市
作家程维“接地气”且带有“现场感”地书写了南昌的历史文化、风土人情、市井生活,南昌人的面目跃然纸上。《南昌人》中既有对历史的叙述,也有对现实问题的思考,描绘了被外地人称作“南昌老表”和“南昌鬼子”的南昌人的真性情,剖析了南昌人文化性格形成的深层原因,既洋溢着人文精神,也透露出市井气息。
本书为全新修订版,增加了作者拍摄的若干照片,修订了文字,呈现出一个更加活灵活现、立体丰满的南昌城。
序:你我千年的技击,轻薄如剪纸
去年初夏,我游历欧洲诸名城,我愿意把这次“游历”称为“无知的游历”。此游也晚,过去仅是在书本与影像上对欧洲进行“游历”,对于“实物”的“亲见”,尚是空白与无知状态,感觉自是停留于表面的。这次站在罗马古老街道上的建筑跟前,我想到故国的南昌,为一座两千多年的古城没留下一点足以印证其岁月的遗迹而失落。我在巴黎左岸老街区转悠,觉得巴黎人还是令人羡慕的,他们可以生活在十九世纪留下来的古街上,坐在路边小店细细地呷一口咖啡,读一页书报,仿佛时光忽然慢了下来,像十九世纪的马车一样慢。在布拉格,我穿行在那些迷宫般的老街巷里,就好像能遇上许多不同时代的欧洲人的面影,这种感觉与我在南昌不断拆除的老街旧巷前的惆怅正好相反。
《南昌人》(修订版)
程维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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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古建筑尤存,且得到精心保护,人们还在里面生活的城市街道,时时提醒着那里的生活者,他们是有清晰来历的人。城市带着斑驳光影的墙和磨得光滑的石子路可以做证,他们祖祖辈辈和他们自己的童年的天真、少年的不羁、青春的冲动、生命的柔情与疼痛都在那里,城市里可靠的“物”的载体,可以为他们活着的记忆做证——我发现,就人而言,这一点很重要。
农耕者的故乡,是村庄。城市人的故乡,就是街道,除此无以安顿肉身。当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之时,我们的城市几乎正在丧失“故乡”的可能性。对此,我是感伤的。
现在城市人更多变成了单元房里的动物,变成了写字楼里的肉身加班机器,变成了双休日才能在吃、玩、购一体化大屋子——“梦时代”“天虹”“百盛”“铜锣湾”等综合体“广场”——内休闲的活物。我徜徉其中,也时时产生幻觉——这些繁华的综合体“广场”,仿佛就是如今城市人的“天堂”。——不!另一个声音又总在提醒我,物质的满足——更多是视觉的享受——并不是城市人的钱袋子都能够令奢华的物品手到擒来。这也足以证明着“物品、繁华,即限制”,城市人只能在“物”的世界里有限,甚而极其有限地“放纵”。某种意义上,它使城市人更加循规蹈矩,从而更自觉地回到写字楼的加班桌前去追求辛苦的“劳资”。
我们的城市也有过充满记忆与活力的老街道,“老南昌人”记忆里的翠花街、胜利路、中山路、子固路、洗马池、系马桩、洋船头、三眼井、擒龙巷、半边街、筷子巷、射步亭、蛤蟆街、羊子巷、珠宝街、嫁妆街等,哪条街道不曾是南昌人活色生香的市井记忆和生活见证?南昌人的“故乡”就曾是在这些街上,而不是在冷漠高傲的钢筋水泥里,不是在胜利路日渐空旷的步行街上。现在这些街头只看见老人和孩子,如“村庄”的留守者。
看到精美印刷的现代城市画册,那一帧帧高楼大厦的钢筋水泥丛林风景似乎把“城市人”的生活遮蔽了,城市人将城市主体的位置让给了凝固的崭新高楼,而这“崭新”把旧的、有人的温度记忆的一切干脆截然抹去了。我曾陷入假想——或许高楼大厦的钢筋水泥里还包裹着城市的灵魂,那就是它昨日的底片,即一座城市的“城市人”铸就了他的城市,无论是一线、二线,还是三线城市,无论是名城还是落后之城,它都是人的生死场,无论卑微还是显贵,它都是同样爱欲完备的血肉。
我从一出生大致就在南昌生活,大半生过去,到过不少城市,接触过众多不同城市的人,这些经历不过是一再印证着我只是一个南昌人而已。六年前(2013年6月16日)我写《南昌人》这本书时,顺带写了一首诗《在南昌》:
六年后,同样是在六月,南京大学出版社的司增斌先生告诉我,他们决定出版《南昌人》修订版的精装本,我自然是高兴的,并且着手认真修订。删掉了原《南昌人》里《南唐国都:短暂的春秋》《从汪大渊到利玛窦》《清人的面孔:八大和他的同时代人》《孤傲的理由:八大山人的家族史》《采茶戏:乡事的狂欢》《江城之变:1648年》《水墨南昌》,增加了《天堂般的电影院》《都市里的江湖:南昌罗汉小史》《我在南昌虚度光阴》。我以为增加的内容虽然少于删去的,但分量绝对不轻,并且对原有的篇什包括顺序做了部分调整,更增加了多幅珍贵的图片。这些图片大多数是我二十年来在南昌老街旧巷中拍的,其珍贵在于图片上很多街巷(如南昌最有代表性的万寿宫老街区、三眼井老街区)都已拆除,只有这些图片保存着南昌人曾经生活过的场景。相信对读过原版《南昌人》的读者,修订版的《南昌人》绝对还有新的可读点,我也就不辱使命了。而“南昌三部曲”的另两部《南昌慢》和《南昌记》也在出版中,似可期待!
我一直把自己对于本土——具体到一座城市的书写,视为一个刺客对于影子的技击,尽管城市相对于个人而言如此巨大,又如此空洞。当面对电脑上虚拟的白纸时,眼前的城市由于你身在其中而无所不在,同时又是一座如卡尔维诺所说的“看不见的城市”,你不可能一击必中,甚至每一击,都是空空的回响。
剑生锈了,封死在记忆里
一首远年的歌已凝固
而你的幻舞与我的击刺
仍如窗外的竹影婆娑
你我千年的技击,轻薄如剪纸
(《刺客帖》)
2019年7月2日于墨艳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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