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强烈和天真
美国Netflix9月上线的新剧《鱿鱼游戏》登上了TV SHOWS总排名的第一位,成为第一部登上榜首的韩剧,该剧在亚洲、欧洲多个国家地区均登上榜首。
在国内,中秋期间该剧强势登陆微博热搜,斩获16.3亿阅读数;国庆过后,豆瓣24万人给出了7.7分的评分。
有媒体人预测,“无限流”将是文艺作品的下一个风向标。无限流的意义是“包罗万象”,即包含科学、宗教、神话、传说、历史、现实、电影、动漫、游戏等元素,一般由现世所未知的科技或异能创造出独特空间,通过一种特定的仪式和程序,对召集的人群进行历练。
疫情调慢了全球范围内所有人的节奏,现代人的精神生活需要更多的刺激。法国著名思想家鲍德里亚在《致命的策略》中谈到:“仪式之美并不在于主体,正如游戏的紧张感并不在于其后果或是欲望。仪式的游戏也总是被道德法则或欲望所打破。”
世间的仪式
在高度传统和完美安排的关联秩序当中,在欠缺最大必然性的关联秩序当中,仪式等同于宿命。
正如在游戏中一样,这是一种迷狂的关联——仪式并无任何意义,它仅仅具备玄奥的法则。而因其原初性,它也无所谓终结。
在其中,我们找到了这个上升的世界的矫揉造作和传统秩序,找到了在表象的主体性背后闪闪发光的隐匿的客体性。
据说野性的思维为一切赋予主体性,全然无视世界的客观。然而,在客观理性的托词背后,恰恰是我们通过主体化、通过精神分析,四处强加着一种神秘的主体性。
仪式终结了此种主体性的神秘学。
在自由的秩序里,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其中,我们被迫面对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的状况,而与这种恐怖相比,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暗暗喜欢某种专制而残酷的秩序,它令我们毫无选择;因为在后者中我们被交托给最大程度的决定性,而在前者中则被交托给冷漠。
每个人都暗自喜欢某种极为严峻的秩序,某种极为专制(或者对于命运或仪式而言,极不合逻辑)的事件铺陈,在其中,即便是最微弱的扰动也会导致全面的坍塌。与理性的辩证运作相比,每个人都更喜欢这样一种由终极逻辑宰制语言的所有偶然性的秩序。
毋庸置疑,我们有着想要颠覆命运、扰乱仪式并且击碎所有秩序的强烈意愿,然而这种暴力本身却是命定的。它从仪式秩序中获得莫大的安慰,并且它不是一种随意的暴力,它会带来某种戏剧性的急转直下。
所有仪式的展开都有一定的暴力性质,然而此种暴力是就规则的可逆性而言,并非对于律令的违背。就这样,通过符号的这种力量,符号与其自身的对立面如影随形。其中,在仪式里,符号之间的关联能够根据仪式的规则独立地接二连三地彼此引发,这一事实已然构成了对真实的暴力。根据某种循环,每一个仪式都彼此关联,这一事实是对时间的暴力。
这一切都是在符号的基础上独立组织而成,而这些成千上万的纯洁符号的超感性联系已因之得到恢复,这一事实则是对意义和意义逻辑的暴力。仪式的全部诱惑就存在于这种偶像崇拜的、造物主的和野蛮的暴力当中,它是与意义的文化相抵触的。
如果说仪式是缓慢的同义词,那是因为仪式是命运的秩序,是有序的铺陈。就牺牲而言,过分仓促将是一种亵渎。规则必须有机会得以运作,而仪态必须有时间得以完成。时间必须有时间得以消失。
仪式中包含着对其自身发展和终结的预见。它没有观众。凡有景观之处,仪式便告终止,因为它与表象两相抵触。它(仪式)所在的地方并非舞台、场景或戏剧幻象的空间,而是内在性之所在,是规则展开之处。让我们再次考虑游戏(如扑克牌、象棋和偶然性)的运作方式:没有比赌博的激情更不具备戏剧性的东西了——所有的张力都撤回内部,撤回到规则的内部操作,撤回到舞台的差异和用于展示的景观。注视中最细微的戏剧化介入都会使仪式沦为美学,亦即沦为某种愉悦的来源;但仪式并不遵循愉悦的秩序,而是遵循力量的秩序,后者为内在的美德所掌控,在每一个符号和角色中,在其发展当中,而且并非为某种审美判断的超越性的美德所掌控。
仪式之美并不在于主体,正如游戏的紧张感并不在于其后果或是欲望。仪式的游戏也总是被道德法则或欲望所打破。
当然,我们目前是从另一个相反的方向来对游戏进行阐释的。我们对于游戏的理想类型是在儿童那里;教化,无拘束的自发性和狂野的创造力,早在法律和约束诞生之前的那种纯粹天性的表达。
动物的游戏与典礼化的游戏大异其趣。然而我们知道,鸟不会仅仅为了其自身的愉悦而歌唱,孩子们的玩耍也不会如此。即便是在最“疯狂的”游戏中,也不乏重复性的、仪式性的以及审慎铺陈的魅力,规则的创制和共同的遵循,这一切导致了孩童游戏的强烈和天真。以对“去来”游戏的分析为例,该游戏可以简单地意味着对于母亲缺席的期许,然而它首先也是一种典礼,是对现身与消失的控制和主宰。对幻想的假设杜绝了此种形式的源头,因为它为之赋予了意义——这种假设也同样终结了诱惑,它使得诱惑仅仅是一种表面现象。
只有在外观有组织的秩序中,秘密由因缘的湮没与终局的丧失构成,这是呈现与消失的规则。
当代的典礼是为调控出现与消失而确立的。令人们着迷的是事物的幻影及其消失的双重奇迹。一直以来人们都渴望征服它们并洞悉其规则——生与死、群星的食蚀、激情的迷醉以及自然循环的流转。只有我们现代文明才屈从于此种契约形式,并将一切交托给有形或无形形式的自由,名之曰偶然性;或是交托给归纳/演绎形式的关联,名之曰必然性。
如今,在把全部赌注押在生产模式之上并穷尽其幻觉之后,我们得在不再掌控任何典礼的情况下面对出现与消失的模式。我们的时代拒斥出现与消失的魔咒,正如它抵制计谋与牺牲,因为计谋与牺牲可以全凭自己的力量保障自身的统治权。整个生产秩序的确立,就是为了使事物幻影的秩序成为不可能,是为了抢在它们有权存在或具备意义之前,阻止它们突然进入现实。
甚至在到达之前就已然在此——无论如何,这才是事物对我们发生的方式:在纯粹外观的面貌(或曰面具)之下。平庸本身可以采用这张纯粹外观的面孔,这样一来它就能再次成为命运,亦即一种出现与消失同时发生的模式。
如今,为了证明事物的幻影,我们简化为对某种生产能量的祈求,某种驱动的能量——就死亡本身而言,我们简化为对死亡驱动的祈求。然而,对征服消失模式的探求则与死亡驱动背道而驰,并且,事实上,与之毫无干系。
我们基本的命运并非存在和生存——如我们所以为的那样,而是出现和消失。这本身就在引诱并蛊惑着我们。这本身就是场景和典礼。我们绝不能相信是偶然性令事物出现和消失,我们的任务乃是使事物持续或为之赋予意义。偶然性绝不可能带来事物消失这样的奢侈场景——偶然性只会导致统计学意义上的灭绝。偶然性也绝不可能令某物显现——使某物真正显现,令其在外观的统治中澎湃不休的,势必是诱惑。而要使某物真正消失,使之分解为其外观,则非幻化的仪式不可。
当符号不再表征命运,而是历史,那么,它们就不再是典礼性的了。当其背后藏匿着社会学、符号学、精神分析学,它们就不再是仪式。它们已丧失了仪式行为内在的变形的力量。它们离真理更近,却丧失了幻想的力量。它们离真实更近、离我们的真实场景更近,却丧失了它们的残酷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