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祀(2)
一边放鞭炮一边拔牙,如果我们在某些社交媒体上看到这种旅游照片,大多觉得猎奇好笑,就像东阳吃童子尿煮鸡蛋一样,我本人觉得好玩,却是决计不会去吃的。
但做民俗研究的人,此时会觉得有一丝不妙。
经过长期的演化,淫祀已和日常习俗融合在了一起,普通人是无法意识到自己家里的祖宗祭祀是属于正规祭祀,还是淫祀。
如果是淫祀,那么家里的祖宗祭祀,祭祀的到底是不是祖宗呢?就不得而知了。
邪神寄居于各种大家族的祠堂之中,顶替祖先接受香火供奉,这种情况,在道教里还有专门的名词,叫做兵马犯上。
我在各地旅行的时候,如果遇到望族建有大祠堂的,都会进去看看,无一例外,都能看到牌位里有混进去的奇怪的灵牌或神像,看老化程度,都在60年前往上。似乎这些邪神的信徒曾经有一段时间,热衷于到处当香火寄居蟹。
是谁干的呢?我推测,一定跟家族里掌权的人有关,因为之后的祭祀仪式就会从正规祭祀开始变形,逐渐地出现很多奇怪的习俗,最后变成了淫祀。
不是家族里的掌权人是办不到的。
我努力地拍摄地面上的牙齿,阿康蹲到我身后,点上烟和我说:“这里的情况,不是普通的情况,据说有点邪门,你得做好准备。”
“淫祀真的出过事故么?”我喃喃道,“派出所也不管,肯定也没出过什么大事。”
你家里祠堂出现其他奇怪的地方邪神的牌位或者神像,当然会让你不爽,但归根结底,这是一个精神信仰上的事情,能有什么实际影响呢。
“百分之九十九的淫祀,都没有什么实际影响,因为邪神很多也都是骗子杜撰的。”阿康和我说,“百分之九十九的ufo事件,都是错觉,百分之九十九的闹鬼,也都是精神病。但还有百分之一呢……”
“你似乎很有信心,这村子里的事情会吓我一跳。”我说道。
“嗯,否则我不会来。”阿康说道,“这村子——”
他看着村子,我也看着村子,从这里看过去,村子非常普通。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转移了话题:“这村子里86%的人,属于同一个家族,姓黄,族谱第一页是明代的一个将军,曾驻守在这里。”
所以灯瓜的本名叫做黄灯瓜,我喃喃道。
黄灯瓜过了半个小时才从村子里出来,一直和我们说,不要碰这些牙齿哦,这些牙齿很脏的。
“就丢在外面么?”我问道,“这一年年的,不堆成山了。”牙齿很难腐烂。
“哎呀,都是淘宝上买的,都是假的啦,牛骨头做的。”灯瓜说,“年年搞,年年拔,哪有那么多牙给你拔,地上这些,明天一早就没了,一颗你都看不到。”
“有人打扫哦。”
“不是,明天一早就没了。”灯瓜说道,“年年都这样,不知道哪儿去了。”
“别胡扯。”我说道,“肯定有人打扫掉了。”
“我对天发誓,就是超自然现象,牙齿一颗都没有了,这是我们村未解之谜。”灯瓜说道,“明天一早,一颗都没有,说是山上有神仙,晚上会过来收牙,所以今天晚上,不能出门!我刚才进去就是给你们找地方住,到9点之后就不能出门了。”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8点,今晚你们要委屈一下了。”
我当然是不相信,如果晚上9点之后不能出门,那就是9点之后有村民要去村口收牙齿,不能让人看到,估计是习俗的一部分。
果然有很强的淫祀感。
我们上了车子,往村里开去,道路狭窄,车子几乎两边都贴着墙壁。有些墙边竟然还可以停电动车,车子的雷达一直在报警,吵得我烦躁。
村子的路灯很昏暗,但是到处都能看到祭祀用的火盆和贴花。
“村口没监控么?”阿康就问道。
“有啊,连着派出所的。”
“那不能拍到祭祀的神么?”
“你问派出所去啊。”灯瓜就笑。我和阿康对视,心里都笃定了,出去之后,想办法去派出所看看监控是否会拍到村民出来收牙齿。
灯瓜给我们找的住宿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车库。
这可能都不是他们家的车库,就是一个单独的车库,平日里堆杂物用的。
一般情况,车库都有后门联通到边上的房子,这个没有,一面是一个卷帘门,另外三面全是墙壁,连窗户都没有。
在车库的最里面,堆了很多元宝蜡烛,上面贴着很多生辰八字,不知道是干嘛用的,可能是明天祭祀的时候用的。
里面还有两张行军床,两床被子,两个痰盂。小便大便反正就是靠这个解决了。
“牙刷和毛巾我明天给你们拿过来。”灯瓜和我们说,“门口有水,九点之后千万不要出去了,否则你们被人发现了,明天就拍不了了。”
看来是没有报备下来。
车库门口有一个小水龙头,但没有用来拧的那个蝴蝶柄零件,应该是防小孩子偷水。
灯瓜再次和我们强调9点以后不要出门,我就点头。
他把车停到车库里,两个床在东边贴墙放,车和我们之间,有一道蛇皮袋帘子,拉上就看不到车了,距离怎么说呢,我从帘子缝隙里伸手出去,是够不到这个车的,但是伸脚出去,就能够到,大概就是这个距离。
车库里有一股味道,还好不是霉味,当时是8点34分,我和阿康出去透气,绕到了车库后面。车库后面就是山,后墙和山大概半米距离,四周也没厕所,阿康上了个野厕,晚上就不需要使用痰盂了。
我出门就有控制喝水量的习惯,自信一晚上能睡到天亮。
四周都是农民房,都是最普通的、20年以上的农民房,很多外墙瓷砖都只贴了一半,路灯昏黄,几乎没人。这个村子其实不大,平时不会有上千人的规模,我估摸一百人最多了。
8点50分,灯瓜打来电话,让我们不要再站在外面了,我们就进入了车库,拉上了卷帘门。
车库里有一盏黄灯,我们各自躺在行军床上,胖子和闷油瓶和我视频讨论了一下店里的事情。
我大概了讲了讲一路上听来的事情,然后起来用手机拍了一下整个车库的破落情况,表达了宝宝出来吃苦了,回来要吃好吃的,555……
闷油瓶忽然说:“拍一下那些元宝。”
我把镜头对准那些元宝。镜头里,闷油瓶冷冷地看着那些元宝。
我问他怎么了?
闷油瓶看了一会儿,说道:“没事。”
我有点莫名其妙。
电话挂了之后,我躺回到行军床上,关掉车库的灯,打开了小游戏玩了一会儿,就进入了半梦半醒的模式。
阿康直接睡死了,呼噜震天响。
11点30分。
我也马上就要睡去了,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电车忽然响了一下提示音。
“人脸解锁失败,请退后一步再试。”
我睁开眼睛。
心说这车发什么神经。
人脸开门是电车的普遍功能了,但这种高技术,说实话,还没有那么稳定。
四周一片漆黑。
我很困,等了一会儿,困意继续袭来。
忽然又是一声:
“人脸解锁失败,请退后一步再试。”
我再次睁开眼睛,阿康继续在打呼噜。
这一次没有间隔太久,不到一分钟,又是一声:
“人脸解锁失败,请退后一步再试。”
我有点清醒了。
给菜头上新的
事实证明,大家都爱吃碳水。
出版社嫉妒和菜头而出现的
每天的寄语:
即将降温,注意保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