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银行破产，美联储是祸根而不是“救世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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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张是之
当地时间2023年3月10日，美国前20大银行之一，拥有资产2000多亿美元的硅谷银行，因资不抵债宣布破产。这是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最大的一起银行倒闭事件。
整个过程其实并不复杂，简单说就是一个在法币时代大背景下，美联储降息又加息，银行流动性不足导致的挤兑破产，整个过程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发，全球经济受到重创。美联储通过紧急连续降息来刺激经济，短时间内把美国带入“零利率”时代。
同时美国政府给民众发放了大量财政补贴，这些钱完全是超发的信用货币，没有实体支撑。
硅谷银行就是在这个时候，获得了大量且利率极低的储蓄存款。
2020年6月至2021年12月，一年半期间，硅谷银行的存款从760亿美元上升到超过1900亿美元，增幅接近2倍。
第一阶段是获得资金，第二阶段就是用这些钱来“生钱”，硅谷银行购买了大量的美债和抵押债券（MBS）。
2020年年中到2021年末，硅谷银行增持了120亿的美债，另外还增持了大约800亿美元的抵押债券，持有量从200多亿增加到了1000亿。
而硅谷银行的总资产规模才大约2000亿美元，这相当于是把一半的资产配置在了抵押债券上。
这些债券整体收益并不高，综合算下来，平均收益率大概也就在1.5%-2%之间。
与此同时，这一时期内，硅谷银行的现金和准备金、短债等现金等价物却没有明显增加。
2020年中至2021年中，这个数据只从140亿增长到了220亿。
也就是，硅谷银行激进配置长期债券的同时，并没有做好预防挤兑的准备。
如果大家都一直持续给它存钱，那这个隐患就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很不幸，故事迎来了第三个阶段。
硅谷银行持有的很多是“持有到期债券”，只有到期才能收回本息；如果提前收回，不但利息没有了，连本金都要损失。
这就像我们90年代的“国库券”，5年期的国库券到期能拿到一笔不错的利息回报。
但如果你因为急需用钱，不得不提前卖给那些走街串巷收国库券的商贩，那就既得不到利息，回收的价格比票面价格还要低，你会损失本金。
2022年，美联储连续加息7次。今年2月，美联储再次加息，现在的利率已经到了4.5%-4.75%。
美联储的激进加息，导致债券价格下跌贬值。
一方面，美联储加息需要通过向市场抛售债券来完成，抛压持续存在，就会形成持续下跌的债券熊市。
另一方面，利率上行，原来的债券收益率会低于新发行的债券，债券价格也会因此打折。
虽然如此，但债券一般都是固定收益证券，还本付息一般都是固定的。即便是债券价格下跌，只要不提前出售债券也不会引起实际亏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浮亏不是亏”。
但是美联储的加息还有另外一个后果，那就是人们都计划把钱取出来，去追求另外更高收益率的产品。
同时，加息也导致企业融资更加困难，很多公司也不得不从硅谷银行取钱来维持运营。结果导致硅谷银行2022年全年存款总额下降了160亿，存款一直在下降，而成本却持续上升。
此时，因为多年的信誉积累和市场信心，硅谷银行都不至于坍塌。
压垮人们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硅谷银行的首席执行官格雷格·贝克尔3月8日透露，希望筹集2.25亿美元的资本以及21亿美元的资产出售，引发了1亿美元的亏损。
这一消息在硅谷引发了一波恐惧浪潮，硅谷银行的股价3月9日就开始暴跌，这种恐慌又反过来助推了挤兑潮。
面对突如其来的挤兑和撤资，贝克尔亲自给客户打电话，向他们保证在银行的资金是安全的，劝说他们“保持冷静”。
但这个时候人们都知道，关键就是比谁“跑得快”，大家都很冷静地继续挤兑。最后在周五，硅谷银行不得不宣布破产。
正当大家都在担心，硅谷银行会不会成为下一个“雷曼兄弟”，引发蝴蝶效应的时候，美国金融监管机构联合发表声明，要充分保护所有储户的利益，硅谷银行的储户可以取回他们所有的钱。
美联储此时充当了最后的担保人，但是要注意，他们声称“与硅谷银行的决议相关的任何损失，不由纳税人承担”。
问题是，银行本身破产了，那这个后果到底是谁在承担？很显然，不可能没有人承担后果。
真相是，美联储通过债务货币化，通过“放水”超发货币，把原本属于硅谷银行和储户之间的矛盾，“化整为零”悄悄地转移到了所有人身上，最终还是所有人一起跟着受损。
只不过，这个损失被悄无声息地稀释了，不像是储户的痛感那么直接和强烈罢了。
完全基于信用的现代法币体系其实非常脆弱，市场信心的建立非常漫长，但崩塌可能就是一瞬间的事。
美联储的救市，并没有让市场恢复信心，市场恐慌仍未散去。美国总统拜登也发表讲话强调民众存款的安全性，但效果不大。
周一抛售潮席卷欧美金融板块，标普500银行业指数和泛欧斯托克银行指数均大跌7%。地方性银行占据美股跌幅榜前四名，其中旧金山第一共和银行(First Republic Bank)重挫61.8%，创历史最差单日表现。
西太平洋合众银行(PacWest Bancorp)、西部联合银行(Western Alliance Bancorp)和大都会银行(Metropolitan Bank)跌幅均超过40%。
综观硅谷银行破产的整个过程，美联储实际上存在相当程度上的误导作用。
为了刺激经济而降息，又为了遏制通胀而加息，每次都是“你有理”，每次都是“你当好人”，最后还不忘跑出来充当“救世主”，让银行和储户都对其感恩戴德。
而殊不知，问题的源头就出在美联储本身。
很明显，这是一个饮鸩止渴的过程。而且美联储的这种“救世”行为，会明显放大道德风险，给银行从业者以错误预期。
这些人本来就精明，善于钻漏洞，当他们知道最后有人会给自己兜底担保之后，投资行为会比原来更激进，而不是更为保守。
原本一个正常的市场上，那些产品质量不行的公司，产品质量很好但跟不上时代的公司，或者产品质量很好，成本和现金流控制得不好的公司，都会被市场淘汰。
这原本就是一个正常的市场过程，是一个通过竞争使得资源流向更具优势的人手中。
美联储的“救世”也打断了市场正常的淘汰过程，打断了市场的自我清洁和自我恢复，很显然并不是什么好事，最终只会把危机的祸根埋下，酝酿下一次更大的危机。
所以请记住，美联储根本就不是什么“救世主”，美联储就是麻烦本身。
2023年03月14日，本文首发《南方周末》，略有改动。
题图：JulesDupr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