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新零售”：挂着“现货交易”的羊皮 用“IPO”模式高价套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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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中国经营报》记者  陈齐乐

“五·一”过后，“新零售”开始像病毒一样出现在现货行业的各大招商群里。“互联网+XX+金融”成为时下最流行的填词游戏。玉石、古玩、字画、酒品、奢侈品······被“填”进“新零售”的交易品种，这些品种身份各异，却有着基本相似的特征——能批量生产、库存数目可观但没有统一质量标准，具备一定收藏价值但几乎没人给出可信认证。

一位颈间戴着金项链，右臂纹着青龙的南方男子在浙江某高档商务楼里第一次向记者描绘了“新零售”模式。他说话带有浓重的闽南口音，是浙江某平台运营中心的负责人，现在手下养着数家企业与一支百十人的团队。

“这个项目合规合法，人人赚钱”，他告诉记者。这是记者第一次听说“新零售”。

这些商品被定义为固定的标准化等额权益，进入平台或电商自己开发的交易系统。交易模式或与大宗现货行业传统OTC发售模式一致，或采取定向转让、竞价交易等模式。大部分采用了“新零售”模式的平台均对商品的价格和活跃度设置了下线，触发条件即退市清算。

在这一波新“浪潮”中，具备政府批文的交易平台让位于一些名声不大，成立不久的平台与规模较小的电子商务企业。后者脱去了大宗商品交易的“外衣”，打出了“互联网电商”的大旗。而最为令人担忧的是，当合法的支付清算通道缺席时，投资人的本金安全何去何从？

何为“新零售”？

关于“新零售”最早的出处，来自于2016年10月13日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在杭州云栖大会上的演讲。马云在演讲中对未来的互联网商业模式提出了5个“新”，分别是“新零售”、“新制造”、“新金融”、“新技术”与“新能源”。对于“新零售”，马云指，“纯电商时代很快会结束，未来的十年、二十年，没有电子商务这一说，只有新零售这一说，也就是说线上线下和物流必须结合在一起，才能诞生真正的新零售，线下的企业必须走到线上去，线上的企业必须走到线下来，线上线下加上现代物流合在一起，才能真正创造出新的零售起来。”

这即意味着，“新零售”的本质在于线下实体店、线上电子商城、物流配送三者的结合。一位从事“新零售”系统搭建的信息科技领域从业人士认为，要实现“新零售”，关键在于三者“处理界面与系统后台的集成”，“即网上商城、实体店和物流配送三个环节共享有关库存、订单、客户等信息。‘新零售’的主要优势在于开源节流。其系统配有多个优化模块，可以增强使用商户的销售与库存管理能力，同时增进顾客体验”，上述业内人士说。目前，已经有包括苏宁易购在内的网上商城采取了类似的组织架构模式。

然而，大宗现货行业似乎对于“新零售”有着不同的“理解”。上述某浙江平台运营中心负责人告诉记者，“‘新零售’可以这样讲，（它）结合了大盘、商城、实物、直销。这四者结合的结果就是能实现（参与‘新零售’的人）都赚钱。而之所以大家都赚钱，是因为我们砍掉了部分中间商。比如说，一件商品售价50元，我们从厂家拿货是5元，客户认购了我们的产品，直接提货，那么对于他来说也赚钱。除此以外，‘新零售’另一块赚钱的地方是股权，客户购买了我们的产品，同时还获得了生产这些产品的企业的原始股认购权”。

诚如其所言，业内确实是用商城、大盘、实物拼接起了一个“新零售”。近期上线发售的多家“新零售”平台均将实物商品拆分成除交易时间及价格外固定的等额权益，并允许投资人在一定时间内提交认购，再投放在电子大盘上进行交易转让。其普遍设置了“发行认购-流通转让-定制提货”这三个环节。

以刚刚结束认购的“崔自默版画”为例，其交易的是“版画”的复制权。发行方“文艺复兴艺术电商平台”自称“接轨国际艺术品复制的版权拆分惯例，首发认购复制版权费仅80元/幅”，每个客户最低认购1幅，最多50幅。“版画”上市以后，投资人可以通过微信或APP进行应价交易转让。持有相应权益的投资人可以要求交割提货，平台提供1至2款版画的“理想尺寸”供投资人选择。

与“版画”类似，上海齐迹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于2017年5月初推出的“橄榄石原始资产包”也采用了“商城+大盘+实物”的模式。该资产包售价5000元，含50粒“橄榄石”。“橄榄石”单粒原始售价为98元。每个投资人仅能认购1个资产包。资产包认购时间为5月5日至18日。与“版画”稍有不同的是，认购“橄榄石”资产包的投资人如果盈利，其盈利的28%将被强制转化为商城积分，只能用于购买商城产品。

除上述两种交易品种外，据不完全统计，近期宣称将采用“新零售”模式发售的商品还有和田玉、缅甸玉、进口红酒、茶叶、红木、字画等。

比谁跑得快

由于几乎所有“新零售”的发售方都宣称或暗示自己“稳赚不赔”，这种“井喷”现象不禁让人心生疑窦，“新零售”真的能赚钱吗？事实上，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大部分“新零售”发售商品的认购价或提货价均与市场零售价持平，或略高于后者。

在上述“崔自默版画”的发售过程中，文艺复兴艺术电商平台宣称，“版画的市场价格在1000元至4000元左右。在平台上发行的原始版画价格为40元至100元。相对于传统的电商平台价格和线下的画廊，我们平台发售的版画有很大的升值空间。申购类似于股票打新。上市之后一般都有较大的涨幅”。之后，其以已经发售的北京雅得文化艺术品交易平台“罗贻彩抹江山”、“朱曜奎母亲河之养育”、厦门非凡巨匠文化艺术品交易平台“梦回大唐画圣吴道子传世经典《帝王朝圣图》”、深圳深圳美通天下文化艺术平台“赵红斌天使童年”等产品的当前价格和发行价格作对比，力图说明版画的升值空间。

然而记者发现，版画价格区间较大，远非文艺复兴艺术电商平台所宣称的情况。该平台作为参照对象的北京雅得文化艺术品交易平台在官网对各类版画明码标价，且还设有淘宝店铺。雅得艺术淘宝店铺显示，多款朱曜奎风景油画版画的售价均为58元，要远远低于其交易平台80元的挂牌价。这些版画也有“艺术家亲笔签名、限量编号、专属收藏证书”，且“与原作一致，同样是艺术家本人认可的艺术创作”。同时，尽管“罗贻彩抹江山”的挂牌价高达400余元，但是在淘宝店铺上，包括“春江水暖”、“一泓春水”等罗贻作品的版画售价却仅为188元。

与“版画”相比，“橄榄石”的价格更加扑朔迷离。由于缺乏“橄榄石”的重量、成色等品级信息，记者询问了上海齐迹信息科技有限公司的一位业务员。但该业务员却告诉记者“不建议买实物。橄榄石无加工，是裸石”。同时，他还向记者保证“开盘必涨30%”，因为“平台参与拉升（价格）”。一位珠宝玉石行业的从业人员告诉记者，橄榄石“很便宜”，一克拉重的橄榄石每颗售价仅35元，加之“市场低迷”，价格有进一步下行的压力。

对于“新零售”模式下各平台发售的“原始资产包”，一位参与过交易的业内人士向记者坦言，“做资产包就看谁跑得快，最好不要碰”。

新企业旧模式

公开工商资料显示，上述“版画”及“橄榄石”的发售平台均不是取得政府批文的正规交易场所，而是成立不久的电子商务公司或信息科技企业。文艺复兴艺术电商平台的实际所有人为深圳市文艺复兴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2月28日，法人赵光磊，注册资本为2000万元。上海齐迹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2月17日，法人李思聃，注册资本仅100万元。不过，二者均宣称自己拥有正规平台背景。深圳市文艺复兴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的股东包括成都兴蓉产权交易服务有限公司，后者是一家民营交易所。上海齐迹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则自称与“上海沙丘文化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担当其运营中心；而沙丘则又自称与上海文化产权交易所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担当上海文化产权交易所的“指定运营方”。

交易模式方面，虽然包括文艺复兴艺术电商平台在内的部分企业宣称使用应价交易或协议转让，但“T+0”集中连续竞价模式仍然是大部分“新零售”平台的交易模式。现货行业咨询公司天津嘉悦电子商务管理咨询公司首席分析师吴勇刚直指该模式为“挂羊头，卖狗肉”。“根据国发【2011】38号文、国办发【2012】37号文、清整联办【2017】30号文的规定，藏品交易，无论哪种业务模式，都不能采用集中交易方式，否则就违规。同时，平台不能操纵价格洗客户的钱，搞商业欺诈，否则就违法”，吴勇刚说。同济大学上海期货研究院院长助理刘春彦也表示，发售模式都属于操控，“都是证监会回头看需要清理整顿的，万变不离其宗”。

在出入金方面，采用“新零售”的平台们大部分均采用账户充值的方式。其通过各家银行的网上银行或第三方支付公司进行充值。据某采用“新零售”的平台编纂的《入金查询教程》，客户的资金将直接进入平台对公账户。相比于监管所要求的三方存管或托管，这种账户充值的方式在防范平台卷款跑路方面无疑毫无用处。值得一提的是，上文提及的深圳美通天下文化艺术平台高管已涉嫌跑路。据美通投资人称，其跑路时间大概在2017年4月初，此时据美通法人实体华录（深圳）文化艺术发展有限公司工商登记信息显示，其成立时间不到半年。也有消息称，事情起因是数位损失较大的投资人曾威胁美通高管的人身安全，警方因此介入。

对于上述情况，记者曾向上海文化产权交易所、成都兴蓉产权交易服务有限公司以传真的形式发送采访提纲，并将盖有公章的采访提纲发送至其邮箱。同时，记者也曾致电美通天下。但截至本文刊发时，上海文化产权交易所及成都兴蓉产权交易服务有限公司均未对《中国经营报》的采访请求作出回应。美通天下的电话则已无无法拨通。据实地造访美通的投资人反映，该公司目前已被公安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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