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星律师：陈国清案最高院申诉记

2016年9月8日上午，我和袭祥栋律师、黄佳德律师、任星辉律师为陈国清案到最高人民法院申诉立案大厅申诉。以我的观察，事情正在发生变化——最高院申诉立案大厅让我感到变化很大，因此特意记录，并向全国律师同行推广宣传。

陈国清案是何许案件？简而言之，该案是四个聂树斌案，只是聂树斌已冤死了，陈国清、朱彦强、何国强、杨士亮这四个农民还在服刑，坚持伸冤。案情:1994年在河北省承德市郊区相继发生两起出租车司机命案，最后该案天方夜谭般被确认为陈国清等四农民所为，于是漫长刑事诉讼开始，从1994到2004年审了四上四下（承德中院、河北高院）八个判决书(裁定书)，从死刑立即执行到疑罪从轻、死缓、无期徒刑。这起重大冤案特点：无罪证据确实充分，有罪证据完全形不成证据链，不在场证据清清楚楚，司法鉴定已经到了极其荒唐的地步。但就这样一起明显冤案，喊冤喊了22年。2001年田文昌律师发起，赵秉志、陈兴良、陈瑞华、胡云腾、樊崇义等国内最著名法学家参与论证呼吁本案无罪，《南方周末》、《中国青年报》《民主与法治》众多报道不计其数，而辗转到我们代理申诉，已经是第四代律师。该案申诉历程本身就是传奇。

言归正传。我们早晨九点半来到位于北京东南四环小红门的最高院申诉立案大厅。也许早晨排队高峰已过，这里人显得并不多，气氛也不是那么紧张。我大约三四年没有来这儿了，这里以前给我的印象很不好，记忆中的画面是由下列要素组成：哭天喊地申诉人，大声呵斥、直接拖拽访民的法警，水火不容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但今天这里的早晨，算是安静。

最高院申诉立案大厅大门设置了律师专用通道，我们出示律师证后直接进入大院。事情就是如此简单，法警们都很和善（注意，这个词是本文关键词，会连续使用）。我们一行四人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进入了申诉立案大厅！竟然没有一名法警多问我们一句话！我记忆中，以前仅仅这道门就让律师很烦！记忆的镜头里满是是呵斥的声音啊，拿法律文书!申诉书！安检——今天中国律师表示很激动!

直接进入一楼申诉接待大厅，大厅里有四五十名等待接访的群众，也有一些法警值班，秩序尚可。大多数访民都在安静等待，但印象中也有几位老人高声喊冤，也有一位妇女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冤案内容的A4纸在接待窗口面无表情来回走动，也有几位老人、年轻妇女对待自己案子不满，大声倾诉着。有一位老年妇女情绪特别激动，和法警发生了些争执，我看到法警似乎拿走了老人表达抗议的东西，但又很快给了她，劝她走。有一位40左右的东北妇女，重病号般被人推在轮椅上，在大厅里有法官模样的人在和她家人交谈。

视野所及，法警不是很多，但无论是执勤的，还是和上访群众说话的，还是规劝大声伸冤喊冤人的，法警们还都非常和善，至少，在我一小时左右有限的时间里，没有看到法警在耍威风！法警们非常和善——这真是大大超乎我的经验和想象。我想任何一名经常跑法院的律师，都会理解我的感受。法院大门安检处，为了贯彻最高院礼遇律师之精神不予安检，君不知，有多少中国律师吃了苦头？如若还不信，就百度一下王耀刚律师的《最高法院“上访记”》，还不气死？想当年江西高院张忠厚院长时期的门卫，在我眼前，三句话后直对青石律师挥来铁拳，打的张律师满地找眼镜，衣服哗哗烂，很是长了江西高院威风呢！

好在，最高院法警们今天很大变化，值得大力表扬大力推广!本律师很满意！

在大厅里，我们在一个类似银行挂号机那里领了一个号，来到专门的律师接待窗口，填表，登记，身份证电话登记上，收材料，填表，也是很和善的女工作人员，很有耐心，没有等几分钟，我们就按顺序到二楼等待法官接待。

二楼稍微等了一会，里面的法警就叫我们到206房间去。赶紧过去，是一位年轻的法官接待我们。我详细说了陈国清案申诉的基本情况，这位法官很是耐心，一边听一边记录，稍后他告诉我们，去年视频接访登记情况没有找到，只找到以前接访的登记。我有些着急，去年最高院对我们视频接访最重要啊！最高院那位视频接访法官当时可是亲自答应我们三位律师本案最高院决定调卷审查，还让承德中院负责同志务必准备好卷宗呢（但至今没有调卷）！还让我们律师把所有证据资料全部移交给承德中院呢！如果找不到那位法官，我们这几年工作岂不白做了？我请求这位法官好好找找，但最终没有找到！

我心凉了半截！天不助我!我知道此类案件法官如果不看案卷，律师说什么也没有用。因此，我特意嘱咐这位年轻法官，一定要向领导汇报这个案子，上次接待我们的法官明确和我们说要调卷复查本案的啊！这个案子可是影响重大，媒体已经报道很多，估计你上法学院的时候也听说了吧，这个案子可是上了教科书的啊，多位专家参与论证过，甚至连你们最高院专委胡云腾大法官在担任社科院法学所领导的时候也做过无罪论证呼吁无罪判决呢，此案律师界已经申诉了二十年，几代律师的心血啊！蒙冤人都是农民啊，没钱啊，我们都是法律援助啊等等，我几乎都快被自己感动了，年轻法官还是不错，至少在认真听。然后继续告诉我们电脑内查不到该案以前谁办理的，他耐心给我们简要介绍了最高院的申诉审查流程，根据他的检索的结果该案已经申诉多年，有多位律师参与，告诉我们可以回去了，等消息。我和这位法官说，中秋节后，为该案申诉我们准备每周来一趟督促！这位法官笑着说，不用，我会和领导认真汇报这个案子的。当然，如果你们有材料需要交，也欢迎你们来。我说，要不我给周强院长每周写一封伸冤信？法官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微笑。

好，这位法官也很和善，至少非常认真。

回到一楼，遇到一位法警，很是热心，我竟然想到请他帮忙查一下为啥我们去年承德视频接访的登记查不到。没想到，这位法警果真拿着我的身份证去查（我还头脑闪过是否叫一大群法警来轰我?），十多分钟这位热心法警回来告诉我，查到了，主要是最高院来访登记系统有两套，远程视频接访系统还没有和现场接访登记系统合并。这位热心的法警还给我们提了一些如何提高申诉成功率的建议，看得出，他对申诉很有研究，也很真诚，我们几位律师都很是感动！根据这位法警帮助我们查询的结果，我赶紧跑回去找到二楼206那位年轻的接访法官，告诉他以前接访的那位法官的情况，可以从远程视频接访系统查得到。年轻法官告诉我，他知道是哪位法官在负责这个案件的审查了，他会负责交接或者汇报领导，最高院会认真处理此案，请我们一定放心。

于是，最高院申诉立案大厅的流程就走完了。我们总是怀揣着对公平正义的希望，满载着狱中蒙冤人的无限期待，在此处，忐忑不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今天，北京雨后的天气格外晴朗，我们几位申诉律师心情也算很好，虽然有些周折，但我们深知申诉犹如坐过山车，希望失望大喜大悲不断交替出现，只能“万分焦灼”装作平静以待！只能一切苦楚咱不言，想想蒙冤者老母亲们期待的眼神，我们如做针毡!

良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下周再来！我们一定要感动天，感动地！感动最高法院！河北承德陈国清四人的22年重大冤案申诉开弓没有回头箭！天天伸冤，天天冲刺！是为记！

二0一六年九月八日

作者|李金星律师

来源| 洗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