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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专访《嘉年华》导演文晏 ┃我关注女性话题,但我不想要标签

2017-11-23 参加活动请置顶 导演帮

作者/枫火

从最早黄蜀芹的《人·鬼·情》,到最近张艾嘉的《相爱相亲》,华语电影里反映女性成长心路历程的电影屈指可数。作为女导演,文晏不可避免的会关注女性问题,《嘉年华》就是这样诞生的,但她不希望自己只被限定在“女性话题”里,“既然男导演没有标签,我们也应该没有标签。”



影片制作完成送去电影节参展,是大多数电影的常规操作,《嘉年华》也不例外。相比大多数影片,它幸运得到大多数选片评委的青睐,获得了威尼斯金狮奖和台湾电影金马奖的提名。至于能不能获奖这个问题,文晏淡定的表示,“你再怎么想也没用,人家选不选是人家的事。”


和女权电影不一样,文晏的镜头下,展现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比如:未成年少女性教育缺失、不理性、道德上的错误,女性性别不平等各个年龄段的女性的困境。电影中,文晏为观众讲述了一个少女成长故事。没有夸张,也没有卖惨,只是直白的讲述,却让我们透过表象触及到伤害背后所碰及的社会问题。



三年磨一剑

只为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个社会问题


在拍完《水印街》后的一段时间,文晏经常能在新闻里看到,青少年被袭击、被侵害,或者参与犯罪的事件。她敏感的发现,随着国家的快速发展,年轻一代似乎存在很多问题。而那些偏远地区的留守儿童身上,因为普遍缺乏正规的教育或者缺乏父母的关注,这类更是频频发生。《嘉年华》的灵感正是来源于这里。

 

2014年,文晏开始着手写这个少女成长故事,“经历这些事件人,大部分处于没人替她们发声,找不到出路的状态,问题的解决有时候也很偶然。”而且这是一个关于小孩子的题材,“我必须非常谨慎,尽量平实地去讲。”她的创作本着现实主义的基调,不会宣泄、不会煽情、不会刻意地夸大某种在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电影如此克制、直白、简约的原因。

 


在有了创作思路后,文晏还没有确定在哪里讲这个故事,后来去南方小城采风时,她找到了一些灵感。


因为故事敏感性的存在,文晏并没有直接和受害者交谈过。为了更了解这些孩子的行为心理,文晏读了很多心理学的书籍,拜访了一些和未成年人打交道的社工、律师和心理咨询方面的专业人士,了解现实中关于强奸未成年人案件的情况。她还记得一位社工说,她曾在这个地区工作了两三年,然后不得不换到另一种环境,因为压力太大了,新闻所报道的强奸案件只是真实发生的一小部分,有时受害者父母也不知如何正确的帮助他们的子女,也会因为出于一些原因拒绝他们的帮助,所以这对社工和律师是非常困难的任务。

 


其实《嘉年华》的故事并没有原形,现实的案例很多,但新闻里并不会将主角、人物讲述的很详细。不过,文晏在读这些信息时,总会设想这个人物的形象,是男孩还是女孩,又来自什么样的家庭等等。她看了很多关于青年犯罪的案例后,又发现所有事情都难以找到解决的出口,思考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旁观者视角去讲述故事。

 

在文晏的电影里,女孩小文是主角,她的朋友另一个小女孩作为参考,而且她们的父母对事情处理方式和态度是不同的。小文很敏感,也更警觉,她来自一个破碎家庭,所以她一直在寻求父母对她的爱。


而另一个家庭则代表了中国最普遍意义的父母,他们不想谈论这个,因为觉得这很羞耻。所以他们采取了一种试图忘掉它的方式。但他们不知道,即使在那时候小女孩看起来还好,这件事已经遗忘了,而且已经不再伤害她了,也许几年后依然会困扰着她。


忘记,不谈论,这并不是一种疗愈的好办法。

 


剧本的创作断断续续,这期间,文晏看到一则新闻,写的是广西的小城市建了一座世界上最高的梦露雕塑,由于裙子飞得太高了,就被拆了。当地的居民还曾贴了横幅说“能不能不要走”。当时,文晏就问身边的女性朋友:“梦露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的一个朋友说“代表了除了爱以外的一切”,她深受触动,还将此情节放到电影中作为隐喻贯穿始终。


梦露经典Pose是外界对女性物化形象的标志,它带有一种普遍的偏见。电影的结局,梦露的雕塑被推到了,这代表着一种对女性偏见的谴责。与此同时,文晏让小米最终释放自我,骑着摩托勇敢的奔向未来,哪怕未来的前途未知的。这也代表着文晏隐隐的祝福,未来某天,受过伤的女孩们也一定会愈合,又美好的未来。


她想通过电影表达,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能有做出选择的勇气。她希望每个观影的人都能有勇气面对自己、面对伤痛、面对未来。

 

半年时间,千人海选

我无法忘记她的脸


 

2015年下半年,《嘉年华》启动前期筹备工作。让文晏犯愁的事儿来了,两个小女主还没着落?选小演员是一件非常难的一件事,可以选择的范围很大,不知道适合角色的孩子在哪里。


半年的海选,文晏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造型指导汪韬介绍了饰演小米的文淇来试镜,试镜后发现她是一个靠直觉表演的孩子,对戏的理解很出众,就定了下来。而另一位女主角小文的扮演者,一直还没有着落,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拼命的帮忙找人试镜,文晏更是直接和制片人说,“找不到我特别满意的小孩,春天就不开机了。”

 


元旦假期之后,周美君来试镜,第一次就让文晏感到崩溃,周美君完全没有表演经验,也不知道如何做这些表演练习,试了一整天,但没有成功,于是就让她走了。


但是文晏却无法忘记她的脸,所以她告诉助手打电话给她父亲,让她第二天早上回来。但当时周美君和她的父亲已经坐火车回老家了,父亲很支持她,第二天一早他们又搭上了去北京的火车。文晏给了周美君两个月的表演训练时间,她开始慢慢进入表演状态,看景的过程中,文晏看到周美君试了电影里的一段戏,看完眼泪一下就出来了,摄影师当时说她就是个天使。

 


电影里,两位主演之一的小文是一个在懵懂中被性侵的单亲女孩,她非常的敏感,也缺乏安全感。她的饰演者周美君还不到12岁,还是个学生,也不太懂电影里讲述的强奸和性侵犯的事情。文晏的重点是在保护她的同时,给她构建一个跟生活不同的“拍电影”的概念。


文晏没有让周美君读过剧本,只是在现场跟她描述整场戏,让周美君记住台词之后进行排练表演。周美君来自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这和她饰演的角色不一样,文晏更关注是周美君如何处理电影里和父母的关系,以及在一个分崩离析的家庭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拍摄中,文晏更多的是用“如果你必须在父亲和母亲两者间做出选择,你就必须做出决定,因为他们不能在一起生活。那你会是什么感觉?”这种引导性的问题激励她的表演。

 


文晏还让饰演小文妈妈的刘威葳提前进组和她相处了一段时间,让她觉得确实有一种妈妈的感觉。所以威葳一旦情绪调动起来,周美君就会很快的受到感染,他们就能很快的进入状态。


电影有一个小文母女抢衣服的戏比较难拍,让文晏没想到的是,他们拍三条就过了。还有剪头发的戏,也是真剪,周美君为此此难过的哭。电影里她的台词不多,因为文晏发现她的用表情、眼神就可以演戏,就直接为她删掉了不少台词,“她非常有灵气,也很聪明。”

 

手持拍摄,让镜头产生呼吸感

 

业内流行着这样一句话:只有拍了第二部作品才能证明你是一个导演。《嘉年华》也恰巧是文晏的第二部作品,她对电影的细节非常重视。

 


梦露雕塑是电影非常重要的一个隐喻,它贯穿了整个电影。为了这个出现镜头不多,但是非常重要的道具和戏份。文晏请了中央美院的雕塑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进行了雕塑,然后从北京运送到福建。


因为群演、安全、剧组磨合等问题,雕塑的戏份原本计划在后期进行拍摄,但是没想到场地临时出了一些问题,结果开机第一天,就开始拍摄重头戏,而且必须要在两三天内完成。所有的部门开始连轴转加班去做这个件事,终于在第四天晚上,整个结束拍摄,雕塑被拆掉的那场戏,就是真的工程队在拆雕塑。

 

除了在道具上的精雕细琢,整部电影的影像风格和拍摄手法也是导演极其重视的。她和摄影指导本诺•德福在看景的时候,还对拍摄方案进行了方向性的讨论。

 

文晏决定拍摄中不使用远景,不使用传统的摄影方式(一个大全景介绍环境,然后才进入人物),让镜头直接进入人物。她还希望大部分镜头由长镜头来完成,由一个镜头内部的调度去完成这个影像;最重要的使用手持拍摄,不用斯坦尼康。

 


导演为了聚焦两位女主的内心变化,在看景的时候,拍摄中,所以中景、近景、和特写镜头也特别多。“美景什么的我一点也不在意,我在意他们的心理状况。”她这样说到。她同时也希望观众能和她一起,站在这些人物身边看着他们。

 

手持拍摄的方式,会让观众产生一种摇晃感,而文晏想要的正是这种感觉。“我希望它能够保持一种非常真实、贴近人的感觉,要有呼吸感。”就是好像观众作为一个观影者在观察他们,包括观众和这个角色的距离,也能相对亲近。“希望这个镜头不要那么的去抢,去营造,或者去宣泄,它还是一种像你一样,默默的在旁边看着他们的那种感觉,也很自然,不要太刻意。”

 


文晏在开拍前还做了一些现场调度设计,比如开篇第一个镜头,镜头从女孩的脸上开始移动,一点一点地让你看到雕像的脚趾头。这是她早就想好的方案。一些后期蔡定下来的场景里,她还会反复的让演员走位,一起去寻找最舒服的调度。有时候前一天拍的某一条她不太满意,第二天又会换一种方式去拍。

 

拍摄期正赶上当地经常下暴雨的时间,夜戏室外温度才九度十度,天也非常冷,这些下演员们都要穿着春夏的衣服表演。因为时间的问题,所有的拍摄档期都排的非常紧凑。长镜头的拍摄,对这些新人演员是不小的考验。拍摄中,经常需要演员们都跑来跑去,一拍好几分钟,一拍十几条一天就过去了,拍摄过程非常的焦灼。

 

上了电影的“贼船”就下不来了


从2007年第一次接触电影到现在,文晏入行十年了,十年间,她参与制作了4部电影,独立导演了两部作品。在电影的路上,文晏从未停歇,编剧、制片、导演,身份的转换如此恰如其分,文晏形容自己是“上了电影的‘贼船’下不来了。”

 

制片人出身的文晏,比任何人都了解电影整个制作流程。最初她觉得做制片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没想到第一次给刁亦男做制片人,就送他进入戛纳一种瞩目但单元。而第二次和刁亦男导演合作,又让他凭借《白日焰火》在柏林拿到了一座金熊奖和一座银熊奖。

 


这期间她拍摄了拍了自己的第一部电影。没想到一举获得第70届威尼斯电影节新锐导演奖的提名和第57届伦敦电影节最佳导演处女作提名。而接着历时三年创作的《嘉年华》更让她再次受到威尼斯电影节的青睐,并且提名金马奖最佳剧情片奖。


从《水印街》到《嘉年华》,文晏的作品都在探讨人性、人与社会、人与人的关系。她很关注社会现实,对于生活着的这片土地,也许,她所关注问题的在世界范围的普遍性,才是打破中西方文化差异,被电影节青睐的原因。

 


对于参与的作品频频进在国际A类电影节上,她觉得并没有什么成功经验可谈,“电影还是要回到创作本身,最重要的就是你要创作出在你能力范围内的最好的作品,这是唯一的方法。”虽然题材敏感,但是《嘉年华》还是顺利的拿到了公映许可,“我们做了非常充分的沟通,让他们理解用意和电影最终说的意义。”

 

聊到创作经验,她对青年导演的创作提出了一点诚恳的建议,她认为“虽然电影创作是自由的,但创作中艺术化的处理素材,并不太代表可以随意的用电影发泄什么。也不能因为审查,就不拍真正想拍的电影。拍好电影,让电影反映的社会问题得到更多人的关注,才是它的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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