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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过不上中产的生活,就都是社会的错

2017-02-20 朱罗纪 朱罗纪


听说这两天下面这篇文章很火,很好的反应了深圳中年男人的危机感、焦虑感、彷徨感、SB感……

 

读完,如鲠在喉。

 

原文:

我2001年本科毕业,工作两年后上的研究生,然后到深圳某知名通信公司,到现在将近十年。老婆和我都是农村出身,家里没钱支持,2010年辛辛苦苦攒点钱在坂田买了套二手房,当时大概是120万,每个月房贷6000元。2011年生了个儿子。


2016年政策放开,响应国家号召,又生个女儿,因为我要经常出差,还在国外研究所待过两年,家里父母孩子没人照顾,老婆不得不辞职照顾家里。


2015年底深圳房价大涨,手里正好有小几十万余款,考虑孩子以后要上学,大家也认为房价有国家托着,只会涨不会跌,又在关内买了套五六十平米学位房,总价300多万。首付不够,第一套房找人抵押弄了70万,凑在一起付了首付,贷款260万,月供17000。70万的抵押贷一个月也要七八千。


全家就我一个人在挣钱,拿到手的工资钱两万多,不包括奖金和分红,因为两套房贷加上抵押贷就三万了,奖金就用来补贴家用,日子过得紧巴巴。但想到自己深圳有两套房,心里也会安慰很多。一般分红大部分用来购买股票了,现在持有十,几万股票。


前段时间公司要安排出国,当时考虑家庭条件去不了,后来HR就找我谈话希望主动离职,看现在的样子不离也很难,公司总有理由让你离职,不行打个C就末尾淘汰了。


与其闹来闹去的离职,不如舒舒服服的好聚好散,而且至今也没发现谁闹着就不被离职的。其实我绩效还不错的,也得过多次A,因为我深知,农村出来的孩子,不努力就更没出路,我能走到今天,是公司给我们创造的机会。


最近也在网上投过简历,我们这三十大几年纪,一般出去做不了高管,企业也不要,面试机会也很少,少数小公司面试过,基本月薪也是税前不到两万,税后房贷都不够,有的还看不上我。


我们在大公司,自我感觉水平不错,视野开阔,但和人家一交流,明显有很大不同,人家小公司我们这年龄的,即使不是高管,基本产品从前到后啥都懂,软硬件,结构啥都能做,我们则只能做自己擅长一段,真正让我们做出产品需要很多配置协助,小公司也养不起我们这样复杂的玩法。


目前看只能把学位房卖掉了,但眼下比较麻烦的事情,现在深圳二手房交易十分低迷,学位房也不好卖,急着卖的话350万可能只能卖300万,还了贷款杂七杂八的刚好没有了。


最后就十几万股票离职可以换几十万,离职补偿已经在前年兑现了。这几十万只能凑活偿还一套房的抵押贷款。就算把学位房300万卖掉,幸运地找个税前两万税后一万多的工作,剩下6000的房贷,加上两个孩子上学,养家,完全入不敷出,何况税前两万的工作也不好找。现在每天下班回家,看到孩子和老婆都觉得愧疚,夜晚也辗转难眠。


今天这个局面也不怪公司,十年来在公司获得的收益已经超出社会平均水平很多,企业成本压力同样很大。我们农村出身,能在深圳生儿育女有房有家已经不错,当然还有个标志307。


这么多年来,我时时鞭策自己,从来不敢懈怠,能加班就加班,能早去就早去,领导一点不满,就紧张好多天,生怕丢了工作,可到头来还是不得不离职,入不敷出。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是我不努力么,是企业给我的待遇不好么,还是房价带来太高生活成本?


 

有些微信号起的标题,不假思索的表达同情,把这描述成悲剧,描述成中年男人的危机。

 

据说这是华为的员工,不知真假。看一些留言,把这样的人叫“夹心层”,很有市场,人们好像都有感情共鸣。


但如果你连这都要叫做危机、叫悲剧,我只能说太矫情了。那叫什么都想要,整篇文章里传递出来的信息,就是:一直想得到更多,也没看出来是不是他自己真正想要的,更没看出来他有否问过自己是否付得起。


总结一下作者的情况:70后,无家庭支持,儿女双全,车一台,房产两套,总市值应该在600多万,总贷款400多万,月供3万多。辞职前的税后收入,不含奖金分红2万多。被离职,离职补偿加上公司股票兑现,一共有几十万现金。

 

作者最后提的问题: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是我不努力么,是企业给我的待遇不好么,还是房价带来太高生活成本?

 

显示了他对现状的无奈、困惑、不满,以及潜在的埋怨。

 

按套路,这是一个很好的中产阶层在高房价下的生活压力的真实写照。它通过白描的手法,深刻地刻画了深圳高房价下一个有房的中年失业者对社会的困惑、不满,折射出高昂的房价给中产阶层造成的苦难,发人深省。

 

但,这是高房价造成的?就是这样的高房价,他买了两套房。深圳的房价的确高得不像话,令人发指,但是,不要把自己人生中的不如意都归到外部,这对你的人生没有帮助

 

我并不觉得他很惨。甚至是,直到他离职前,他都算是比较幸运。就问一个问题,你们有多少人,一直到现在能拿到税后月薪2万多,还不含奖金分红,还有公司股票?这一点,就连他自己也承认。

 

一个无背景无人脉的农家孩子,在大城市依靠自己的努力,有房有车,儿女双全,在知名的大公司拿着30-40万的薪水,这是一个多么正面的独立自强的奋斗者形象,为什么要在文章里把自己描述得惨兮兮的?

 

如果这份工作不丢,他的收入可以覆盖掉月供,只是没有多余的钱可以支配。如果把其中一套房子出租,也可以缓解。

 

所以,房价高,不是最关键的部分。工作丢了,才是重点。买房子的时候,这位仁兄是按照预期的收入来做的家庭收支计划。从这个角度说,他的这个案例,倒是很符合之前张五常对房价的判断:房价高,是因为人们对自己未来的预期收入高,但预期收入不是真实收入。当工作丢了,到市场上又发现找不到同样收入的工作,预期收入就下来了,财务危机也跟着来了。

 

但这要怪高房价吗?更多是个人不谨慎的投资行为以及背后的观念导致的吧。看到政策放开了,自己也想儿女双全,就生。生完孩子,就想着要给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于是又去买学位房。这中间还带着赚一把的想法,想着有国家托底,怎么也不会亏。

 

想要的多,没有错,但前提是自己能负担,最好还是自己想要的。多要一个孩子,生孩子之前想多一点,有没有能力给她提供合适的养育条件。多买一套房,买房子之前想多一点,有没有能力在生活质量容忍的下限付得起月供。这些都是很正常的过程,但在这里,没有人去反思这位男士的行为,而只是情绪化的看到问题的表面:中年男人的危机,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房贷

 

看一些留言,感觉有些人已经被中产阶层的生活给洗脑了,那种美轮美奂:有说走就走的旅行,跑到国外能够买买买,有房有车有儿有女,没事骑车到深圳湾溜一圈,最好还能跑个马拉松发个朋友圈……

 

仿佛过不上那种生活,就是社会的错。

 

这种事情真的没什么好埋怨社会的,社会有责任让每一个人活下去,有房子住,但没责任让每一个人都活得舒坦,能买得起两套房子,你想活得舒坦一点,要自己去挣。

 

技术上的问题,我相信作者本人比我们更清楚该如何解决,作者自己也给出了方案,只是不甘心不赚钱卖掉房子而已。但观察前后文,作者在文章里传递出的观念,很值得再讨论一下。

 

这些观点从头到尾缺乏对自我的反思,而太多向外部归因的暗示。也许,正是这样的思维惯性,导致他如今有很多困惑。

 

比如,一开始谈到买房子,说夫妻俩都是农村出身,家里没钱支持

 

特意加上一句“家里没钱支持”,想说明什么?不知是不是作者的原意,但给人的暗示是:作者对家庭支持买房似乎含有心理期待

 

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孩子依靠自己的努力在大城市里买到一套房,这是一件多么牛逼的事情,但这么好的事情,为什么话说得听起来这么别扭?

 

一个人成年之后买房子,不应该再期待家庭支持,也只有在贵国才视为理所当然。说到底,父母也都有自己的人生,中国大部分的父母,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几乎都给了子女,孩子结婚了要帮忙买房子,再老了又屁颠颠帮着子女带孩子。这些是不能够只归因于城里生活成本高很无奈,就可以掩饰过去的。

 

然后作者又说到,2016年政策放开,响应国家号召,又生个女儿。生个二胎,扯什么“响应国家号召”?好像生娃还是一件政治任务国家有拿着枪指着你说我二胎放开了你要是不生我就让公司炒你鱿鱼吗?

 

文章里三次提到了“农村出身”,来证明自己要更加的努力,也一直在非常努力的生活。

 

大概明白作者的意思,但读起来总是让人觉得,似乎作者对农村出身很敏感,在刻意示弱。其实大可不必,对深圳这样一个相对平等的城市,管你是农村出身还是北京出身,都要非常努力,不努力结果都一样,没人看得起。

 

好像我毒舌了,但煽情真的无意义。即便是现在,我也觉得,这位仁兄手里的牌还是要比深圳很多人都好。如果这样的生活我们都要把他形容为悲剧,作为高房价的罪证,那才是社会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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