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韩国人的姓跟中国人一样？
■文｜孔如也
中国杯邀请赛上，中国队以0:6惨败威尔士队。在球迷如潮的口水中，有识之士指出：威尔士队的几个后卫看着很强吧，他们在英超里只有被孙球王吊起来捶的份，更说明孙球王的可怕。不熟悉足球的朋友可能会问，孙球王是咱们没上场的超级球星吗？不是，这里的“孙球王”是韩国队的前锋孙兴慜——是亚洲足球有史以来个人能力最强的运动员之一。哦，那他是华裔吗？也不是。
孙兴慜今年26岁，出生在韩国江原道的春川市，很早就被送到德国接受足球训练。他未成名时，就有球迷问这是不是中国派去留洋的小孩。光看姓名，确实很难一眼辨别出国籍和血统。更有意思的是，他的名字一度被中国体育媒体写作：孙兴民或孙兴敏，近几年才被“确认”为孙兴慜。同样情况的还有演员李敏镐，刚出名时也被中国娱乐媒体写作“李敏浩”。
以前还有个玩笑说，《澡堂老板的男人们》、《大长今》、《蓝色生死恋》在中国收视率这么高，重播一次又一次，不仅是因为演员面孔有亲切感，连都人名没有隔阂，就像在演咱自家老百姓的生活。
韩国街头的部分汉字招牌
为什么韩国人姓名跟中国人这么像？为什么明星的名字老变来变去？ 这个问题本源，就要从朝鲜半岛的历史说起。
一、三大姓氏的来源
如果你见过韩国人身份证，会发现在其姓名一栏，除了看不懂的韩语，后面还有括号标注着的繁体汉字姓名。
韩国人的身份证
他们的姓，除了一些生僻的，与中国人的悉数相同，如李姓、张姓、韩姓、高姓等。朝鲜半岛现有的主要姓氏大概是250-300个之间，其中有140多个姓氏所有或部分分支皆来自中国。
一开始，朝鲜半岛人没有姓氏，后来随着中原文化向朝鲜半岛的传播，汉地的姓氏制度也被接受，与中原文化交往最多高句丽首先开始使用姓氏。据《北史·高丽传》记载，高句丽开国君主朱蒙建国后，以“高”为氏。
等到9世纪新罗成为唐朝藩属国，交往很多了，唐朝皇帝们也乐善好施，常常赐姓于人，百济义慈王之子扶余隆在亡国后到唐朝学习，被唐高宗赐姓曰徐。
半岛的贵族也学到了中国皇帝这一招，比如新罗第三代儒理王在将全国划分为 6 个部落后，给每个部落的酋长都赐汉姓，为他们部落的酋长赐姓孙、赐姓崔等。
可以说，朝鲜半岛人现今的姓氏离不开中国的“倾囊相授”。
两百多个姓氏中，常见的不过十几个，其中金、李、朴就占了近半数。一个段子说，从首尔市中心的南山顶上扔下一块石头，肯定会砸到一个姓金、姓李或姓朴的人。据韩国官方统计，平均每5个人中有一个姓金的，每10个人中就有一个姓朴的。金、李、朴这三个姓氏加起来，占了韩国姓氏的半壁江山。
2000年韩国统计局统计的十大姓氏
三大姓氏的起源，目前有几种说法。
有说金姓来自新罗国王金阏智，或者来自伽耶国王金首露；朴姓则来自新罗国王始祖朴赫居世。说这两个姓氏皆是来自神话传说中的姓氏。
10世纪中叶，高丽统一半岛后，高丽宰相金富轼编纂的《三国史记》中说朴姓始祖赫居世和金姓始祖金阏智皆为卵生，金阏智出生的时候有白鸡鸣叫于其下， “天降金椟，故姓金氏”。
这个传说自然是没谱的，连金富轼都认为：其言可怪而不可信。
清初吴珍雨所著的《诸藩传》认为，这些姓氏来自中原王朝。
当时的朝鲜半岛共有高丽、百济、新罗三个小国，其中的李姓，源自大唐年间。南高丽伙同百济加上渡海而来的日本一同攻打新罗，新罗国王碰上三个硬茬子束手无策，便向唐太宗求取庇护，许诺将美女、珍宝和鸭绿江以西的土地尽数献给大唐。
唐太宗派兵将动乱的那一伙人打发走了，新罗国王表示感谢时向太宗皇帝求了一件事，就是赐姓。太宗大手一挥，赐姓李，这是李姓的由来。
韩国首位总统李承晚：民族爱戴，终身为报
新罗人听说国王被赐姓李，皆欢呼：我王也姓李了，足见我王的血统高贵。
在当时新罗人眼中，盛唐的李姓是不可轻易染指的，姓李自然代表了身份的尊贵无比。
后来女真人建金国，金国出兵攻打高丽，并把国王围在汉城之南。国王请降，又要求改姓“完颜”。金国并没有赐姓完颜，只赐姓金，自此之后，姓金者颇多，这是金姓的由来。
1388年，李成桂发动兵变控制高丽军政大权。1392年，在李成桂的请求下，朱元璋定国号为朝鲜，史称李氏朝鲜国。
等到日本丰臣秀吉进犯朝鲜国，明朝将士东渡救援，当时李氏朝鲜国为了感激明朝的再造之恩，就有以“仆”为姓的人，表达世世代代为明朝仆役的意思。清朝建立后，朝鲜人也不敢再说自己是明朝的仆役了，改“仆”姓为“朴”姓，这是朴姓的由来。这个字的读音，有认为是piao，也有认为是pu。
韩国前总统朴正熙手书
当然，吴珍雨的这段记载也存在太多的演义因素了，虽可参考，但也不可尽信。
二、其他姓的由来
除了中原王朝的皇帝赐姓，朝鲜半岛其他姓氏的来源也跟中国有紧密关系。
前文提到，明朝曾经东渡帮助朝鲜国平定战乱。
东渡的将士立下战功之后，并没有尽数归国，许多将士落籍于朝鲜国，加上一部分援朝将士的后代子孙寻祖到朝鲜半岛，这些人在朝廷和地方上受到重用，对朝鲜国的军事、经济、文化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中国历史上的这次人口外流，增加了朝鲜半岛历史上从未有过的4个姓氏：片氏、千氏、贾氏和施氏。
韩国《颖阳千氏处士公派谱》记载，朝鲜半岛原本没有姓千的人，千万里（人名，河南登颖阳人）是落户在半岛的千姓第一人。千万里后来在朝鲜国世代为武将，混得风生水起，也由此诞生了千氏。
倘若考证准确，抛开后来因各种原因改姓千的人，剩下那些刨根问底都能刨到河南登封去。
2009年4月，登封市颍阳镇，40名韩国籍千姓人前来寻根祭祖:千氏根在颍阳
在《大明遗史·归化姓氏及世代一览表》中则注明了贾氏的由来：苏州贾氏，明代。意指明朝东援将领贾维钥落籍朝鲜后，朝鲜半岛才开始有贾氏。贾维钥，就是苏州人。
1985年，韩国经济企划院进行国情调查时，贾氏已有7617人。
《明史·李如松传》记载有陇西李氏：万历……二十年，会朝鲜，倭患棘，诏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诸军，克期东征，弟如柏，弟如梅并帅军援剿。
在著名的平壤战役中李如松率领明军将士与日军展开殊死决战，并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使朝鲜汉江以南千余里江山失而复得。次年又战乱，李如松再赴朝鲜，又立下战功，成了朝鲜的大功臣。
清顺治五年（1648年），李如松之子、孙东渡朝鲜半岛，定居巨济岛鹅州，并以陇西为籍贯。李氏的后代子孙在朝鲜半岛扎了根、落了户，并受到了朝鲜的重用，李贵仁为嘉善大使，李桂善为中枢府事。
这是援朝将士子孙东渡的一个典型例子。东渡者们选择在朝鲜半岛定居，也与他们的前辈曾经在此浴血奋战有关，且当时的朝鲜国对功臣和功臣的后代也极为友善，不仅待遇颇高，还身居要职。
在1985年韩国经济企划院进行国情调查中，陇西李氏有328人。说到陇西李氏，很多人应该不会陌生，它是北方最为显赫士族之一，唐朝皇族就属于这一支，现在中国一些李姓家族的墓碑上也刻着“陇西李氏”。
历史上，流入朝鲜半岛的140个姓氏，也有顺着海域偶然漂泊而来渐渐在当地居留的。《朝鲜王朝宝录》记载，关于当时浙江人漂流至朝鲜而被送归的记录多达187次，至于留下来的，则不见记载，但可以猜测，也不在少数。
自认诸葛亮后代的韩国诸葛氏世系及族谱
中国人去朝鲜半岛定居，由此而产生的姓氏，虽与当时的历史环境有着脱不了的联系，二者的地理位置也是导致往来频繁的重要原因。
三、中国姓氏是韩国姓氏的老祖宗
在朝鲜半岛，从高丽时期起姓氏才被广泛使用，在此之前新罗时期大部分的半岛人没有自己的姓，直到高丽太祖一统三国后，这才允许一些地方上有势力的人拥有姓氏。普通人拥有姓，则更晚。
甚至到李氏朝鲜国末年之前，仍然因姓氏有限，奴隶和被逐之人，如屠夫、巫师和妓女，以及工匠、商人、和尚都不能冠以姓。
最初，姓氏基本属于“贵族特权”，是统治阶级区分自己与被统治阶级的区别，带有一定的政治目的。为被自己支配的人取姓，意思很简单，我赐你姓，今后凡是这个姓的都不可避免烙上了被统治的烙印，这更类似于在奴仆身上做了一种无形的标记。
半岛历史上，除了贵族阶级拥有“贵族”姓氏外，还有过“乱民”姓，曾有国王 “赐”给乱民一些带有侮辱性质的姓，比如高丽太祖给百济遗民起过牛、马、象（后改为尚）、獐（后改为张）等畜生姓氏，这些姓氏在后来允许私自改姓时，许多姓氏都被改成了与中国姓氏相仿的谐音。
姓氏真正被普及是在高丽文宗时期，当时的一些汉化措施得以流行，其中科举制要求没有姓的人无法参加，这一项措施正式标志姓氏终于要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在今天的朝鲜和韩国，之所以大姓所占人口比例众多，这之间也与当时的“冠姓”潮有关。旧时有“傍血统”的习惯，新晋士绅阶级为了“验明正身”、名正“姓”顺地在贵族圈子里混前程，通常会想方设法得到“王赐姓”，即使得不到，也会用金钱换取一些贵族姓氏。
18世纪末，这种宗谱买卖变得十分猖獗，许多家族都篡改了他们的族谱。
金姓和李姓在当时是作为香饽饽的存在，极其受到地方权贵的青睐，大姓人口在当时呈现过一次小爆发，但真正的大爆发还是在1894年之后。
1894年意味着什么，学过近代史的人应该不陌生。日本进攻朝鲜国，李家风雨飘摇。朝鲜国开始允许普通人拥有姓氏，彻底放开了这扇以往对平民大关之门。
这个时候，平民们通常会使用自己主人家的姓氏或是当地地主的姓氏，再或者自己随便选一个常用姓往自己家族一贴，无非是“金”、“李”、“朴”这些姓氏。这些姓氏在这一阶段彻底呈现一种蜂拥似的增长，也使得考究其姓氏来源变成了一个疑难杂症。
归结起来，这些与中国人相同的姓氏，大体有以下几个来源：
1. 中国援兵及后代子孙政治避难；
2. 公主的陪嫁人员；
3. 渡海遇难到朝鲜半岛的中国人；
4. 被派遣到朝鲜半岛的使臣；
5. 被流放者
如今的所有韩国姓氏中，完全来自汉唐直至明朝时期的中国有完整家谱文献可为佐证的，有孔、陈、丁、宋、杨、朱、王等姓（不一一列举），其它姓氏中分支也多有源自中国，韩国所有姓中大概有半数以上起源于中国。今天的韩国人在取名字的时候，依旧还会先从汉字里找字，再翻译成韩文（也叫谚文）。只不过韩文是表音的拼音文字，有大量同音字，这也是为什么孙兴慜、李敏镐的名字在一开始被弄错的原因了。
韩国《训民正音》：国之语言，异乎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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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朝鲜半岛的先民本没有姓，其姓氏是与中国文化接触之后，在中国文化的影响下产生的，但经过之前胡乱赐姓、买姓、改姓，如今韩国人的姓氏虽与中国姓氏还有一定的联系，但家族血缘关系却并不大，可谓虽同源却已然异流。
21世纪初，韩国沈氏来湖州竹墩寻根时，在承志堂门前与竹墩沈玉宝等人
但如果你现在搜索“韩国寻祖”，依旧会蹦出一大堆的韩国名人、望族来中国寻根的消息。
参考文献：
《姓氏总览》，韩国京和出版社
《韩国人的姓氏》，谭汝为
《朝鲜、韩国、越南姓氏中国源流考和婚配忌讳》，行思
《韩国三大姓氏是怎么得来的？》吴闲云
《中原姓氏在韩国的传播与发展》，边铀铀
《韩国姓氏源流考——中韩姓氏文化比较研究》，牟元珪
《韩国姓氏源自中国之研究》，罗千洙（韩），叶玲君（译）
《明万历援朝将士与韩国姓氏》，王秋华
《诸藩传》，吴珍雨
（本文只代表作者独立观点）
孔如也往期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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