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幸福在哪里？
一
在我家的楼下，曾经开过一家“盛大修车行”，生意很是红火。多年前，我嫁过来的时候，车行是专修摩托车的。那时候，人们的代步工具除了摩托车就是自行车，不像现在满大街跑的都是电动车。因为靠家近，渐渐地，那里成了我那辆“小木兰”的特约维修点。
老板是个二十出头，老实白净的年轻人，有些稚气未脱的样子，但大家都叫他“盛大”。小伙子平时话不多，可做事麻利，修车技术也好，再加上为人憨厚，收费不高，所以，修车行的生意一向很好。除此之外，盛大还非常勤劳，常常早上六点钟多就开门了，关门则要到晚上的九、十点。于是，旁边门市的那些大妈妈和小媳妇们常在背后议论：哪个姑娘找到盛大，有福呢！
后来有一天，我在他的修车行里果然看见了一个模样标致，身材玲珑的姑娘，在里里外外地忙碌着。
这个姑娘，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漂亮，精致的五官，几乎无可挑剔。长长的睫毛下面，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能把人看融化了。尤其是她的皮肤，那是真好呀，就像刚煮熟的鸡蛋白，又白又嫩，又光又亮，还透着水气呢。小姑娘要是发现你在打量她，便会羞涩地把头一低，脸上迅速染上一层好看的胭脂色。
说真话，当年，我也正处在青春的年华，但往她旁边一站，自觉“相形见绌”。
也许是年龄相仿又是邻居的原因，一来二去间，淳朴又率真的她，便和我亲近了起来。
她告诉我，她来自泗阳农村，家里面还有个上初中的弟弟。她初中毕业后，在老家跟人学了两年缝纫，然后，一个远房亲戚便把她介绍给了盛大。我说，盛大人不错，忠厚、勤快又能干，你等着跟他享福吧！当时，她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一朵美丽绽放的万寿菊。
二
大约一年之后，他们家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小女孩遗传了她母亲的良好基因，长得杏脸桃腮，眉清目秀的，头发还带点自来卷，跟影星秀兰.邓波儿一样的可爱。
我跟盛大开玩笑：“你好福气呀，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现在还有了这么一个漂亮讨喜的宝宝!”他憨憨的一笑，说：“漂亮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丫头！”我说：“丫头怎么啦？丫头可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你老了的时候，她还是你的酒坛子呢。”
他附和着点了下头，说：“也是呀，如今的社会，男女平等。丫头也有丫头的好处，负担轻。”他老婆呢？则在一旁幸福地笑着。我看得出来，他们俩口子对当时的生活还算比较满意。
接下来的几年，盛大每天起早贪黑地修车，她老婆则边做家务边照料孩子，生意忙的时候，还时不时在旁边带带手，递个起子，扳手什么的。
他们家的生意越来越好，盛大也渐渐地成了远近闻名的小老板，后来，还招收了两个小徒弟。
日子就这样平静又幸福地过着，我看见她老婆渐渐丰腴的脸上，常常挂着安逸的笑容，像极了一朵艳丽、富态的牡丹花，令人艳羡。
后来，有那么一天，她老婆偷偷跟我说，她们要在城南的“丽宝来”买房子了。
我说，大好事呀。但你们为什么不先把这间小门市买下来呢？用自己的门市做生意，才能做得长做得大，也不需要看房东的脸色。再说，这间门市也就几万块钱，比你们要买的住房价格还要低呵。
她悄悄跟我说，盛大总嫌这上面的阁楼憋得慌，你不知道，我们农村人能在城市里买套房子，就是脸面，就是出息，就是春节回去摆谱、吹牛的资本呢。她还说，这间门市房东的嫂子跟盛大是老乡。房东跟盛大说好了，只要我们愿意，就可以一直租下去。
三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年。路上的摩托车少了，电动车多了，于是，“盛大修车行”又增加了修电动车的业务。而此时，由于房地产行业在本地的蓬勃发展，这条城市主干道上的门市租金，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上涨着。
后来，有一天晚上下班，我看见“盛大修车行”的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停下电动车，一问才知道，盛大因为租金的问题和房东闹矛盾了。房东要大幅度地涨价，而执拗的盛大却死活不答应。据说，彼此沟通了多次都没有结果，现在，房东带了一帮人强行要盛大搬离，于是，双方在情绪失控下，竟爆发了肢体冲突。
两天后，我看见鼻青脸肿的盛大和她的老婆正在兴急冲冲地忙搬家。她老婆忙得披头散发的，甚至都顾不上跟我讲话了。夫妻俩就一个劲地低头忙碌着，像两只被霜打过了的柿子，垂头丧气。
他们搬到了南边的小巷子里，在那里租了一间简易又便宜的门面。就这样，“盛大修车行”又开张了。
重新开张的“盛大修车行”，因为远离了市道口，生意没有以前忙了。好像没过多久，之前收的徒弟也一个个地走了。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搬家穷三年”吧。
有一次，我跟盛大说：“你们干脆把这间小门市买下来吧，也没有多少钱，省得年年受人家的罪!”他说，这里有点“背”了，等以后有钱了，到家附近的“丽宝来”买个门市。
在一个下雨天，我的车子前胎跑气了，去他那里修车。远远地，我竟破天荒地看见盛大一个人枯坐在店里，一边抽烟，一边发呆……
四
因为不太顺路的关系，只要不修车，我后来就很少去他们那里坐了。但因靠得近，上下班的时候，我还是常跟她老婆碰面，只要碰见了，都会寒暄上几句家常。
忽然，有那么一天，我发现她老婆又怀孕了。她乐滋滋地跟我说：“盛大重男轻女严重呢，一只想要个儿子。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那么想生，生就生呗!”她还告诉我，店里近来的生意又好起来了，她的公公婆婆也从乡下搬来了，可能是因为她怀孕的缘故，公公现在跟盛大帮忙修车，婆婆则帮他们烧饭，她每天的工作呢，就是接送女儿上学。我说：“真好耶，恭喜你们了!”
那年冬天，有一、两次我看见她坐在店门口，一边织毛衣一边晒太阳，悠闲中透着满足，好像一只闪着油光的，熟透了的大红苹果，让人看着就舒心。再往店里一瞧，虽然天气很冷，但盛大和他父母却忙得热火朝天，喜笑颜开……
第二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楼下卖早点的大姐告诉我：盛大的老婆生了，还是个丫头。
大约是秋天的时候，我又去他们家修车。一进门，就发现俩口子正在吵架。当时，盛大正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跟她老婆鬼吼，最后还来了一句：“你有什么用？就只会生丫头!”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夫妻之间的事，旁人更不好插嘴了。我就看见她老婆埋着头蹲在一旁“呜呜”地哭着，像只秋后长蔫巴了的丝瓜，了无生气又楚楚可怜。
从那以后，我在她的脸上就很难再看见笑容了，就是偶尔遇见了，那一丝笑也是勉强挤出来的，很不自然。
就几年的功夫，盛大他老婆脸上的水色开始少了，皮肤变粗了，眼角也有了鱼尾纹，就连那双好看的眼睛，也迅速地黯淡了下去。
五
今年初夏的一天，我电动车的刹车有些问题，想去修理一下，却发现他们不在了。现在，那里是一家快餐店。
我问店主：“盛大到哪里去了？”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但他告诉我，盛大这次搬走还是因为门市的租金涨价了。
很意外地，昨天中午，在我从菜场买菜回家的路上，竟然又看见了盛大。我有些惊喜地问他：“你们搬到哪里去啦？”
才四、五个月不见，他好像老了很多。脸也黑了，皱纹也深了，还有了星星的白发。即使站在初冬和煦的阳光下，他整个人也是灰扑扑的，暮沉沉的，已完全失去了四十岁人应有的精气神。
他有些尴尬地跟我笑笑，说：“我现在不要门市了，有这辆车就行了。”
果然，我看见在他身旁停着辆电动三轮车，车上凌乱的摆放着修车用的工具和一些轮胎等配件，而车的挡板上贴着“盛大修车行”几个鲜红又醒目的大字。
当时，我就想：以后刮风下雨了怎么办呀，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了呀？而且，马上就是冬天了，多的是“北风吹雪花飘”的日子，他将如何应对严寒呢？还有，上个月的“雨季”，他又是如何谋生的呢？一时间，我怔怔地望着他，黯然无语。
待我缓过神时，我问他：“你老婆最近还好吗？我想她呢。”“她到城南的一家服装厂上班了，早出晚归，忙呢。”
我再问：“那小二子现在谁带呢？”“被她爹爹奶奶带到乡下了。”
临走的时候，他让我保存下了他的手机号码，说以后方便联系，还再三地叮嘱我，如果要修车，务必打电话给他，随叫随到。
六
楼下开电脑店的老爹，也许是听见了我和盛大的谈话，当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听到他发出了这样的一句感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的确，人的眼光真的很重要，它直接决定着人生的宽度和高度呵。
我要的稳稳的幸福，能用生命做长度，无论我身在何处，都不会迷途。
亲爱的妹子，无论以后你身处何方，无论以后我们是否有缘再见，我都想为你送上最温暖，最诚挚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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