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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打工人

法之剑 2022-11-27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新潮沉思录 Author 潮思


文 | 飞剑客



最近自嘲性质的“打工人”梗火遍网络,上班族在经历了“社畜”“996”之后又一次被标签洗礼。


为何“打工人”自嘲会流行?说明了什么问题?笔者想,当我们说自己是打工人的时候,其实是认为自己与传统意义上的打工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一是自己每日工作的大部分内容是同质化极高;二是自己通过劳动产出获取到的工资无法满足日益丰富的物质文化需求,依然停留在传统观念中解决衣食住行,也就是维持劳动力再生产阶段。



当然,以上本是一个赤裸裸的社会事实,相信沉思录的读者朋友们无需强调,比起这些,值得一提的反倒是:作为一个梗,它是有兴衰周期的,它自有符号界运作机制的限制:


它火了,就可能被商业机器或者意识形态机器收编,会出现各种异化版本,模糊掉它本来的面目。首先,各大购物节肯定少不了一口一个“打工人”的营销;其次那些穿三万连帽大衣的明星也会加入“打工人”的阵营;官方语态也会迅速加入赞美“打工人”,认为打工人们“远比自己想象的热爱、离不开工作”;然后,它可能上春晚……



大家可以默念《巴比伦柏林》里的KPD对男主说的那句话。


但毫无疑问,在阶级叙事淡出群众视线的情况下,比起“社畜”的“畜”,喊出“打工人”还算是迈出了一步,把自己当人了,当然,这是迷茫中的一步。是要在第一步轮回还是要走出下一步?这需要宣传。


不如来聊一聊我们是如何变成“打工人”的?


不管是自称“打工人”还是“社畜”,根本上来说,这都是一个认同感的问题,换言之,劳动已成为一种“异己”的东西,除了换取生存所需,你很难感受你累死累活是为了自己,你是劳动的主人。


之前和朋友聊天时,谈到工人阶级和无产阶级认同分裂的一个事情,我觉得很有意思,就是说,经过二十世纪后半期的深刻社会改造,我们认同工人阶级是一个无上光荣的存在,就像某个时期人民日报上发表的一篇社论,叫工人阶级领导一切,不管你对那个时期是持有正面看法,还是持有负面看法,你都需要理解作为工人阶级的那种自信,它们渐渐成为前三十年的一个遗产,它不仅仅是再分配,它是要重组生产的过程,以此来奠定劳动者的那个主体地位。



然而在九十年代以后,共和国那一代人要用自己的身份置换去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一切固有的都烟消云散”,这个过程里,用受益者的说法叫阵痛期、转型期,但对于马克思主义者而言需要认识到的是,由于90年代持续到05年左右的大量省以下的基层国企或破产倒闭或出售,剩余的基层国企要么效益好被上级国企吸收合并,要么靠政府补贴苟延残喘,这种情况使旧的二十世纪由国营企业形成的那代广泛存在于基层市县的工人阶级这个群体消失了,不再是一个社会主要组成部分,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过程。如今的劳工群体、工人阶级更多地变成了一个语言符号,而不是我们生活里鲜活的现实。


“消失”的不仅仅是一个社会群体那么简单,有建筑和街道,有共同记忆的消失,更多的是个人和一个政治范畴的主体性的消失。


可是,对于我们年轻的一代人来说,这个过程已经是往事了——没有人会拒绝接下来黄金时代的发展,但作为一个阶级命运的流转,你很难说它过去了。流转到你身上,你就要收拾行囊,你就是打工人。


也正是在这个改革清算过程中,有一个更大规模的新的打工人阶级在形成。虽然在社会空间中,老工人阶级与新工人很难相遇,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历史时空和人生轨迹中,很难分享各自的历史经验和现实伤痛。但老工人阶级和新工人的命运是相连的,90年代几千万国企工人下岗与几亿农民工进城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是改革的一体两面,一方面是“生老病死有依靠”的甩包袱,另一方面农民转化为全球制造业基地的廉价劳动力,为后来的崛起贡献最大份额的剩余价值。


我们知道,无论是欧洲,还是近代中国,早期城市和工人阶级的形成,无一例外都是大量农民进城的产物,但“农民工”这个用词还是很微妙,强调了其核心身份还是农民,工人只是某些时间以及人生的某些阶段才拥有的临时身份,也就是说他们虽然进城了,但是他们在自己的家乡拥有一块分配给他们的,是具有经营权的土地。虽然一定程度拥有了土地形式的资本,使得他们不是纯粹出卖劳动力的无产阶级,但他的生活来源也基本依靠出卖劳动力,而不是依靠出卖土地产权。


如果说第一代农民工还是半无产阶级性质的农民,这些人在八十年代农村政策放活以后出来打工,他们承受了资本主义原始积累的诸多苦难,因年龄和家庭生产周期等原因,不再具有劳动竞争优势,所以大部分回到了农村,他们在农村有房有地,保留着社会关系。


那么第二代,尤其是第三代的农民工的无产阶级性质就强烈了许多,甚至农民工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们,至少就笔者接触的从农村出来的年轻工友已经不认同这个词了。这些的年轻的工友,他们基本适应了城市生活,少有种过地,对农业不熟悉,对农村没有父辈那样的依恋。他们出来打工,就是不想回农村,因为制造业低迷,第三代的他们开始从厂狗大量走向仆人经济和零工经济,成为了快递、外卖小哥,奶茶店和咖啡馆的服务员,他们是很多人引以为傲的现代生活的真正保卫者,但在某种程度上,在城市里,他们是熟悉的陌生人,很多人依然延续着父辈的孤岛化生活,属于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当然,喊自己是打工人和社畜最厉害的是他们吗?并不是,其实是在大众媒体时代掌握一定话语权,却没有相应的经济支撑的城市白领阶层,不巧的是,如果在上升周期里,很多人可能会认为自己是预备中产,实际上更多是消费主义的受害者,学术上叫“新穷人”——如果说经典意义上的穷人是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出产的工人阶级,也就是上文提到的下岗职工和两代农民工,那么“新穷人”则是资本主义经济从工业经济向金融资本、从实物经济向虚拟经济转型过程中的产物。新工人与新穷人这两个群体共同构成当代的“穷人”一体两面。


笔者的观察是,很多自媒体上的大V小V的这些阶层,基本上是跟这个阶层密切相关的。他们的特征可能包括:有意无意地对中产阶层生活方式进行模仿,当然,也对大资本控制展现很多批判精神,对底层表达仪式性同情,其实他们社会地位,真未必比农民和工人高多少,富裕多少,但是文化趣味上是完全另外的一个格局。(无褒贬)。


这类打工人+新穷人数量不可小觑,他们往往接受过高等教育,没有当年的“天之骄子”的时机窗口,没有踩到上升周期的行业红利,也就很难拿到想象中的“中产”门票。这类群体与日俱增——随着学历内卷的越深入,他们中认识到自己是无产阶级的概率会越高。


大学扩招导致学历通膨,这点我之前文章谈过,这会导致他们在劳动力市场上相对受教育的父辈们没那么称心如意,会选择考研来规避就业市场的风险,但是学历投资的脚步甚至赶不上学历通胀贬值的速度。这个过程首先粉碎了“知识分子”=“非无产阶级”的观念,无论他们愿不愿意,他们都在进行着知识阶层无产化。当他们进入社会大生产,无论在工作的枯燥程度上,还是在收入水平上,与蓝领工人没有实质性的区别,中产或者白领自我身份想象的终究要走向破产。



除了追加学历投资,很多人会设法考入体制内,但这并不能说自己逃开了打工人的宿命,非东部省份的县级、乡镇基层的公务员、行政事业编都可算作是以上归类的打工人+消费意义的新穷人,虽然不承担太多失业风险,但做事最多,论累基本不输于很多企业996……


需要注意,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依旧是我国国情,目前或多或少还存在着无产阶级内部肉眼可见的薪资划分,程序猿很难反抗996是因为大厂程序猿在哪都是高收入的工人了——即使是一二线这些地方也有大量月薪三四千的工作——这比他们更主

流。


之前有位读者留言说996就别抱怨了,我们建筑行业还007呢,另外一个读者回复他真不知道是自己是监工,底下是农民工在干活?但也说明内部薪资划分的问题,这其中包含着资本家有意造成的无产的内部分裂。可是这种分裂又会持续多久?一旦资本主义发生周期性危机的(或者滞胀),一拨无产者between jobs,一拨无产者收入下降,这种分化手段的力度就会弱化许多了。


可以想见,越来越多左人变成了加速人,这种思想对不对且不说,背后的基础是有的:一股从农业区走出的庞大无产阶级还在持续形成中,我们的城市化依旧在进行中,最初是以03年《农村土地承包法》为分界点,而在此之前有宅基地的农民工更多是半无产阶级,而之后的新生农民工的城市寻根、知识阶层的无产化、预备中产的自我想象破产,几方汇流的打工人逐渐靠近典型意义的城市无产阶级。二十世纪塑造的那批旧的产业工人阶级的主体性或许成为往事,但阶级命运会向下流转,收拾行囊,你就是打工人。


你要成为新的他们,来完成新时代的使命。


早安,无产阶级同志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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