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札记｜纪录片人就应该直面生存真相

就个人趣味而言，我期待在纪录片竞赛单元看到这样的影片：有文体探索勇气、有语言自觉意识的作品。就我看来，纪录片不必都朝向戏剧和故事，也可以朝向诗，只要那股创造的劲儿在，与年轻新锐伴随的粗粝感、挑衅性，都是可以接受的。

期待看到基于独立判断、自由表达，具有开阔社会视野、体现人文关怀的作品。不必讳言，我比较偏爱那种生猛的、鲜活的、残酷的、刺痛的、真挚的、诚实的片。个人以为，在这个急剧转型的时代，纪录片人就应该扯掉温情脉脉的面纱，直面生存真相；那种有腔调、有人味、接地气的作品总是让人难以拒绝。

主竞赛入围纪录长片《金鸡冠的公鸡》剧照

取舍总是艰难的。我在选片中努力秉持一种开放态度，不排斥旧的方法，会关注新的趋向。例如，某些观察型纪录片，观察用心、紧密，跟拍持久、深入，体现出某种“纪录精神”，值得肯定；某些私影像作品，将不乏伤痛的个体生命经验直接袒露在公众前面，勇气可嘉；某些在结构和叙述方式上有突破野心的片，可能会引发我反复的观摩；与此同时，期待看到后人类语境中，当代纪录片可能作出的某种反应与调整。

入选与否存在偶然性。无论如何，持续不懈的创作，才是我们抵抗虚无的不二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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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第17届FIRST青年电影展主竞赛预选工作组·纪录长片预选评审，数月来，我时常禁不住感念，这份邀请着实对我是一个惊喜。

事实上，作为一位非虚构写作平台的运营者和内容从业者来说，尽管多年来一直带领“网易人间工作室”逐渐深入地参与到华语电影、电视剧的版权和内容策划，但能够得到FIRST的认可并深度参与其中，的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因为长久以来，行业上下游的打通，与新人，不论是新作者、新编剧、新导演的发掘、鼓励、帮助与推荐，一直是我所深深认可的、值得自始至终坚持的方向。而已坚持了16年并不忘初心的FIRST，亦是名副其实的华语青年电影的领航者和孕育者。这是毋庸置疑的，更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在当下显得愈发难得的。

而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样，在这一届的纪录长片预选中，在这个令人忍不住心生困惑和忧虑的年景，仍然看到了很多优秀的作品。或是在一个极具社会关怀的选题下，书写了一个时代的爱与痛；或是在完美的视听表达下，兼具纪录片创作者的使命与责任；亦或是大胆的、勇敢的自我剖析与展现，通过个体的日常、家庭与社会的逼仄，展现出深重的现实与背后的思考与哲理。

主竞赛入围纪录长片《巢》剧照

这无疑是困难的，需要创作者漫长的拍摄、精巧的安排、富有经验的剪辑与声画的处理，并饱含着长久的、深入的思考与探讨的热情，才能合力完成。

一个人的挣扎即是一个家庭、一个群体、一个时代的挣扎，甚至可以泛化到整个人类的挣扎，一个人的追求与热爱同样如此。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精神世界，ta的精神世界也同样是连接宇宙的媒介。而通过何种角度、又如何能够发掘呈现，正体现出了创作者的视角、能力与强烈的意愿。

更重要的，是我们相信，我们相信呈现、拍摄、表达，即便在今天，仍旧具有不可磨灭的巨大的意义。而正是通过这些作品，让我始终相信FIRST，相信我们，可以继续走下去，走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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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一次担任FIRST青年电影展的评委。正如预期中的那样，我领略到了一种独特的影像生态，而这样的生态在当下越来越稀缺。

 一共有52部影片参加了纪录长片主竞赛单元的预选，据说这个数字比往年有所减少。考虑到过去三年，疫情带来的封闭、隔绝和高度的不确定性，“52”这个数字实际上是令人心生敬意的。如果没有创作者们倔强地坚持，此后我们来回顾这段特殊的岁月，将会缺少很多鲜活的影像。

尽管由于多种原因，关于疫情下的众生百态，以及基于此的思考和表达的影片并不多，但许多影片的故事，实际上都离不开这个现实的背景，因此也会提供一种难得的纪录旁证。期待当我们每个人从那段有些狼狈的日子里抽身而出、和这段岁月隔着一定距离之后，能够在这个选题上出现更多、更有深度的影像作品。

为什么说这52部影片让我领略到一种独特的生态呢？首先是它们关照了更广泛的人群和社会议题，而这些人群和议题是游离在我们主流媒体之外的，是“隐秘的角落”，是“不被看见的人”。因为圈层的逐渐固化，我们每个人不可避免地活在某种信息茧房里，这些影片拓宽了我们的视线和思想游走的边界，因而具备较高的人类学和社会学价值。

主竞赛入围纪录长片《人间旅途》剧照

我近些年来的创作以历史文化类纪录片为主，与直接电影好多年没有亲密接触了。因此，观看这些影片的时候，我有一种进入平行时空的感觉，即使这些人和事都发生在我生活的同一片大地上。身在书房里，这些影片带我去到中国各地，结识了各种各样的人物。他们在镜头面前呈现出千姿百态：有失去女儿、悲痛绝望却坚韧顽强的母亲，有记录自己同癌症搏斗历程的青年，有行事令人侧目但实际上都在生活中挣扎的“特殊”人群......这些纪录都具有“时间的重量”，隔着屏幕，能感受到纪录者的真诚，彷佛能听到他们的呼吸，这样的观影体验是长纪录片的独特魅力。

另外，在这个生态里，除了“物种”（选题）的丰富性以外，还能感受到创作上的勃勃生机，一种“野生”的力量。在我们常常看到的精致而又形成某种格式的媒体纪录片之外，能够看到这样的创作是很令人欣喜的，也给我本人很多启发。不给自己太多地设限、大胆进行影像上的试验、无拘无束但又充满想象力地使用音乐——就像年轻本身一样。一个很有趣的感受是，在看那些青年创作者（有的还是学生）的作品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放弃心中原来有的那些标准，欣赏影片的毛刺、粗粝、天马行空和无拘无束——就像欣赏青春本身一样。当然，观影的时候还是有遗憾的，特别是看到有些好的选题没有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以及一些导演在浩瀚的素材中迷失方向、只有“记录”而没有“创作”的时候。

主竞赛入围纪录长片《风起前的蒲公英》剧照

最后，同样作为女性，我想表达对此次参选的女导演以及片中的女性人物的敬意。52部影片中，有18部为女性导演创作，其中有以细腻情感打动人心的作品，有非常新锐的影像探索，有对社会和人群的独立思考；片子当中的不少人物给我深刻的触动和激励。这些作品以自己的独特魅力存在于FIRST这个生态之中，使这个生态有更丰富的气质，因此也更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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