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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守所,他曾和“湄公河惨案”主犯糯康瞳孔对视瞳孔273天……

2017-07-28 陈昌云 黄榆 工人日报

民警杨健宁(左一)羁押“10.5湄公河惨案主犯”糯康(左二)。


如果仔细观察瞳孔的变化,可以得知对方的心理状态。

在看守所这个限制人身自由的特殊空间里,前市长、前公安局长、涉嫌犯罪的企业老总、受贿100套房子的医院院长、“10.5湄公河惨案”的主犯都曾在法律的监视之下。

社会公众、看守警察和在押人员,他们的瞳孔一直在扩大。


“说话”的瞳孔



美国著名心理学教授埃克哈特·赫斯曾做过一项实验,他随机给男女参与者看一些照片,然后观察他们瞳孔的变化。实验的结果表明:人类瞳孔的大小不仅会随周围环境的明暗发生变化,还受到对目标关心和感兴趣程度的影响。例如,当女性看到怀抱孩子的母亲的照片时,瞳孔平均扩大了25%。

“眼睛比嘴巴会说话。”就像人们经常说的,人的心理活动会显露在眼睛中。如果仔细观察瞳孔的变化,可以得知对方的心理状态。如果对方看上去心不在焉,可他眼珠深处的瞳孔却在渐渐扩大,由此可以断定,他满不在乎的神情下,掩饰的是对该话题的强烈关注。

在看守所这个限制人身自由的特殊空间里,至少有三个人群的瞳孔一直在扩大,它们是——社会的“瞳孔”、看守警察的瞳孔和在押人员的瞳孔。


1

盯住在押人员的一举一动

“‘哐当’一声拉开监室大铁门上面的小铁窗,警觉的瞳孔放大,眼光如同探照灯的光柱,把监室的每一个角落扫射一遍……”

当民警杨健宁听到这样的描述时,不禁笑了。“你说的是几十年前的看守所了。现在,我们有专门的民警,在监控室监视每一个监室的画面。哪怕是一个微小的手指动作或者面部表情都逃不过。”

从高速公路交警到看守所民警,杨健宁一直在“用眼睛工作”。只是以前关注的是高速公路上的交通安全,现在盯住的是监控屏幕上在押人员的一举一动。“他们有任何异常举动,负责监控的民警都要立即报告,管教民警就要及时进行干预或者处置。”

田荣峰是云南省看守所的“头儿”。由于人事调整,省看守所目前尚未配备所长,他被指定以政委身份全面主持看守所工作。

“最近5年,中央加大反腐力度,职务犯罪是其中的一个打击重点,有不少曾经的官员在这里进出。”田荣峰说,因此,在这里工作的警察,他们在精神、情感、耐心和时间等方面的投入,远不是一般警种可以比拟的。但若按照常规的统计或考核,他们又说不上有什么可歌可泣的成绩。

今年2月,田荣峰向云南省总工会推荐三队队长沈志宏为劳动模范。在陈述沈志宏的工作业绩时,他却犯了难。整个看守所这几年都是风平浪静的,沈志宏为这种平安祥和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又很难找到支撑他成为先进人物所需要的数据,比如抓了多少人,救了多少人,平息了多少起事故之类。“我们这儿就没发生过这些事,在看守所,不出成绩才是最大的功绩。”

工作中的沈志宏(左二)。

沈志宏的材料报送到云南省总工会,分管劳模推荐工作的副主席潘红伟也纳闷了,几页A4纸里,连阿拉伯数字都不多,仅有的几个还是年月日之类的“无效数据”。反复盯着看这几页A4纸,潘红伟看不出沈志宏“轰轰烈烈”的业绩何在。

了解看守所性质的工作人员给他作了解读:“看守所类似贵重物品保管处,把人好好地接进来,到办案单位需要的时候,把人好好地交出去。所以,他们永远不可能有惊人的业绩——因为这些业绩本来就毫不惊人。”

不仅不惊人,有时候还难以理解。

沈志宏曾经在医院看护过外出就医的在押人员。这人因刚刚手术,大小便不能自理,沈志宏就为他提供方便。“你一个警察不去捉贼,反而在这里为‘人犯’端屎端尿?”同室的其他社会病人,惊讶到瞳孔放大,眼中充满了疑惑。但在沈志宏眼里,在这个时间段,这个场所,“端屎端尿”就是他履职的一个自然组成部分。

潘红伟听懂了,笑着颔首,“下次请他们早一点报材料”。由于报送时间迟了一步,沈志宏与这次的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评选擦肩而过。

2


笃定光芒背后,是法律的要求

赵云红是云南省看守所的副所长,2016年8月才调入看守所工作。

此前,他在云南省公安厅督察总队,尽管督察过全省100多个看守所,但关注的都是易出问题的环节,对看守所并没有细致深入的了解。

刚到省看守所,第一次去监室检查,赵云红睁大了眼睛:他发现这里居然有几个煮熟的鸡蛋。他以为自己有了重大的“问题发现”,没想到田荣峰咧嘴就笑,眼睛里尽是轻松和坦然,“间间都有,是所里给在押人员正常的生活保障,就是给他们吃的。”

这是为了看守所的“平安、平静、平常”。“来之前我没有白发,这9个月,你看看,长了30多根。工作强度不大,但是心累。”赵云红说,在这里,你得时刻睁大眼睛,不能有一丝马虎。

心累的不止是看守民警,还有一个女检察干部。她叫杨敏,云南省检察院驻省看守所检察室主任。

在1997年之前,杨敏也是警察,但现在,她是作为看守民警以及办案单位的监督者出现的,“我负责监督执法”。

“曾经有个人被送进来,办案单位要求单独关押。我和省看守所领导研究后认为这个要求于法、于规、于理都无据。后来还有领导打来电话,要求照办。我们顶住了。依法办案、监督执法,这是法律的要求。”角色和责任摆在那儿,杨敏不得不以执法和办案部门的监督者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杨敏甚至还依法“唐突”自己的“东家”。前段时间,杨敏所在的单位送来一个嫌疑人,体检发现他处于急性肝炎传染期,他自述会呼吸骤停。根据条例,肝炎患者应该单独关押;但呼吸骤停又不能单独关押。无奈之下,只好由副所长赵云红通宵监管了。

“我们认为依法不适合关押,后来就通知办案单位办手续保外就医了。不该收的人,谁办的案也不收。”说这话时,杨敏眼神里透露出笃定的光芒。

有一回,四川某企业老总因涉嫌犯罪被羁押在这里。省看守所管教队代理队长肖应勇第一次找他谈话,他站着不坐,“我让他坐下,他还是不坐”。

肖应勇不解:“为什么不坐?”

这位曾经的老总回答:“我是罪犯,就该站着。”

“一个人要成为罪犯,必须要经过极为严格的法律程序审理判决认定。在我们这里,未经法院判决某人有罪,任何人都不是罪犯。”肖应勇说,“所以,我不能说你是罪犯,你也不能说自己是罪犯。”

在肖应勇看来,看守所是国家的刑事羁押机关,是犯罪嫌疑人的羁押场所。因此,在人民法院依法判决前,他们还是犯罪嫌疑人,依法享有的权利不能被剥夺。“而保障他们享有合法的权利,是我们执法人员应尽的职责”。

从最基层的派出所民警做起,田荣峰干过目前公安的大多数警种。他常把公安的各个警种比喻为一座城市的各个组成部分,比如缉毒、刑侦、治安是城市的公共广场、大马路、城市公园,得漂亮、引人注目。

云南省看守所的领导班子(左一赵云红副所长、中为田荣峰政委、右一储超华副所长)。

但看守警察就如同广场、马路、花园下面黝黑的下水道,没有它,绝对不行,可平时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它。“只有当它被阻塞导致一个城市污水横流时,才会有人关注到。可真到了那时,这个城市就出大问题了”。


3

博弈,有时候就是一个眼神

“你做警察这么多年,局长也当了好几年,你应该最理解我,也应该是最支持我工作的人。”

说话的人是肖应勇,听话的人叫李彪(化名)。李彪曾当过某县级区公安分局局长多年,现在押。

“你不仅要理解支持我,我工作中哪儿做得不好,你还应当指出来。”肖应勇对视着李彪,态度不卑也不亢。

凭着自己在公安多年的经历,李彪曾经是看守所的“刺头”。入所之初,根据他违反监规的情况,所里把他关进了单人小号。在看守所,这是一种较为严厉的管理措施。管教结合后,李彪才本分下来。

在看守所,看守人要求被羁押人必须规规矩矩,任何行为、言语必须符合规范;而被羁押人总有早日走出高墙的内在冲动。于是,两者之间的博弈,就不可避免。这种博弈,有时候就是一句话,一个眼神。

“你们欺负人!”编号为930的被羁押人眼中,燃起了愤怒的火苗。

对自己被监管民警反复调动监室,他表达出了强烈的不满,“看守所关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调别人,非要调我?”

“我们也难啊。”肖应勇说,930之前和730关在同一间监室,930落马前先后担任过一个市的市长和两个市的市委书记;而730曾先后在省级机关工作,落马前是滇西某市的市委书记。“两个人都当过市级主要领导,而且都涉及某省主要领导的贪腐案件,为避免他们曾经的关联和交集,当然不能关在一起”。

肖应勇正在和在押人员交谈。

于是,他们就把930调到了另一间监室。类似的情况发生了几次,他就不高兴了。

面对930的愤怒,肖应勇微笑着,双目平和地看着对方:“你当过领导,应该比我懂。调整监室在看守所是大事,所领导决定了,我作为下级,只有服从的份儿。”

930听完,情绪稍缓,若有所悟,也不再说话了。

930在判决生效后,和肖应勇还发生了一次语言交锋。当时,930的姐姐来看守所申请会见他,申请书写好了,但当时看守所领导在外开会,找不到领导签批意见,电话也联系不上。肖英勇对他姐姐说:“只有改天了。”

930通过律师得知此事后,质问肖应勇:“家属会见为什么这么麻烦?所领导到哪去,你怎么不知道?”

肖应勇依旧带着一张可以令情绪暴躁的人立马缓释的笑脸:“家属申请会见,作为工作程序,没有领导签批意见同意,我不可能让你们会见。所领导到哪去,人家不可能向我肖应勇报告。你以前上哪儿开会或者办事,会向你的下属一一报告吗?”

一席话,让情绪激动的930立即安静了下来。

多年的看守警察工作经验告诉肖应勇,对于像930这样的前官员,应该柔中有刚,“也就是看起来很温和、很客气、很有礼貌,但工作原则决不能动摇。”

他还摸索出了不少的工作经验,比如他从不直呼被羁押人的姓名,就叫老李老张;和被羁押人谈完话,将其送回监室时,他总会轻拍他们的背,说一句“安安心心地待着,有的事,你着急也没用”。


4

逐页“审看”医学书


社会上一度传闻甚广的云南某大医院“双百院长”W也关押在这里。

据最高人民检察院的新闻通报称,此人受贿100套房子,100个车位,所以叫“双百”;而他是医院院长,故名“双百院长”。

此人被调查后,关于他的传闻声浪汹涌澎湃,因此,从事过10年监管工作的警察司亚夫对他印象很深。

W刚进来的时候,因为担心会被判得很重,思想压力极大,整天双眉紧蹙。“你要配合办案方,要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任何国家都有行为规则,不是丛林社会。”司亚夫一边安慰他,一边给他讲述看守所的规矩。

入所一段时间后,W想看业务书。看书学习也是看守所管理工作的一个组成部分,但司亚夫犯愁了。因为W点名要看的书是《实用内科学》,但所内的图书室没有。经所领导同意,司亚夫出去买,“跑了两个书城没找着,最后是在网上买到了,花了200多元钱。”

书买回来以后,司亚夫没有直接给他。由于工作对象的特殊性,加上信息无法完全对称,他把书放在宿舍里好长时间,“主要是考虑这套书给他看合不合适,他会不会要打什么歪主意。”其实,司亚夫是担心书中有教授自杀的方式,“比如用什么药物啊之类的。”

司亚夫只好自己先硬着头皮用“硬啃”的方式,逐页“审看”这套厚重而专业的医学书。看完后,凭自己的理解,感到没有传授自杀等危险内容,司亚夫才把书给了W。

司亚夫曾逐页“审看”医学书。

听司亚夫说在没有任何医学知识的情况下,读完了该书,W的瞳孔释放出柔和的光线,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这件事,也让司亚夫感到,对一个犯罪嫌疑人的管教,不能只是停留在表面工作,而要深入其内心,引起他的共鸣,他才能心甘情愿地接受你,也利于心平气和地反思自己。

司亚夫认为,看守所管教民警除了确保被羁押人员的安全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将这些破坏社会游戏规则的人,“通过回炉,唤醒他们重新遵守规则的意识,出去变成一个底线是不危害社会和他人的人,发展得好,甚至是对社会有益的人。”


5

273天,瞳孔对视瞳孔

“273天。”

从警21年,包括亲人的电话号码、自己的警号等等,杨健宁能脱口而出的阿拉伯数字大概不超过10个,但“273”绝对是其中的一个。

并不是因为这个数字好记,而是在这“273天”里,他作为云南省看守所的骨干民警,和民警杨天平一道,全时段、全天候陪伴了“10.5湄公河惨案”主犯糯康和“4号”扎西卡。

“做交警10多年,风里来,雨里去,没有白天,没有黑夜,救了上千人的性命,抬过几百具事故当事人的尸体,没有立过功。看管糯康273天,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我却立了一个二等功。”杨健宁感喟再三。

原因是,法定证据认定糯康是2011年“10.5湄公河惨案”的主犯,国际影响极大,看管他的警察需要政治、法律、业务、心理、经验,甚至身材(杨健宁身高1.82米,块头壮实)等诸多项素质都要过硬。

对于6年前的云南省看守所而言,杨健宁是不二人选。

但其实,杨健宁立功,不是因为糯康在长达273天的羁押过程中闹出了什么幺蛾子。恰好相反,如果以看守所关押的特殊人群作底色,以社会对“10.5湄公河惨案”凶犯穷凶极恶的印象为背景,该案主犯糯康属于“很听话、很乖巧”的那种类型。

在某种程度上,糯康等人之所以“乖”,其实也是杨健宁等民警付出了巨大心血的结果。只不过,这种付出不是显性和激烈的,而是隐性而舒缓的。

273天,瞳孔对视瞳孔。

杨健宁清楚地记得,糯康刚进看守所那夜,紧张恐惧得彻夜未合眼,“他是怕警察或同监室的人虐待他”。

其实,不仅糯康紧张,负责看守他的杨健宁也很紧张,“因为媒体报道说糯康是一个大毒枭,杀人如麻”。

“10.5湄公河惨案”的主犯糯康。 图片来自网络

第二天,杨健宁赶紧找他谈话,通过翻译告诉他需要遵守的管理规定,并郑重告诉他绝对没有虐待,“我还教他使用监室内的受虐报警器,那是一个对讲装置,可以直接找到我。我告诉他24小时有民警看护他,让他尽管放心休息。”

糯康曾经“呼啸山林”。没有规律的生活和作息,让他患上了高血压和胃病。看守所医生每天两次给他做检查,遇到提讯,在讯前、讯中、讯后都要给他测量血压。

刚进看守所,由于饮食不习惯,糯康吃得很少。看守所领导发现这个问题后,及时根据他的饮食习惯调整了饭菜。

糯康不识中文,但可以讲简单的中文词汇,杨健宁在没有翻译的情况下,用图书与他沟通。

“我找了300多本画册,涉及风景、汽车、餐饮、服装等等日常生活的各个方面,我们交谈时,指着图画,再用手势交流。第一个月,对他的审讯比较频繁,每次办案机关对他提讯完回到监室,哪怕两三分钟,我都要和他交流,疏导他的情绪。就是看到他由于语言不通无法交流,但又必须舒缓他低落的情绪,我才想到用画册‘看图说话’的。”

约3个月后,糯康渐渐熟悉了环境,熟悉了杨健宁。有了基本的信任,他甚至主动和杨健宁搭讪聊天,“他指着画册上的日产普拉多汽车和别墅,对我说两个中文单词——‘我,有’”。


6

临刑前,糯康要把照片交给他

“他常常是笑容可掬,每次提讯他,戴着手铐的两只手总是要双手合十,行礼如仪。”令杨健宁惊讶的是,糯康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每天都要礼佛,很讲卫生,衣服洗过后要让太阳暴晒,要求定期理发刮胡须。

糯康犯下的罪行与现在的“温文尔雅”,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是人性的两面,是对现在羁押生活的顺从和接受。”

但杨健宁不敢懈怠,“虽然客观上糯康一次麻烦也没找过我们,但我心理压力大,毕竟你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

在看守所待了半年后,案情逐渐明朗。通过律师,糯康收到了一张“全家福”照片,“糯康有两个老婆,12个孩子。他拿着照片,指着小的孩子说‘3(岁)’,指着大孩子说‘大,学’。我跷起大拇指对他说,‘儿子顶呱呱,女儿漂亮’。”

这张照片,从此成为糯康在看守所里唯一的、可接触的、最重要的物质性财产,“他平常放在枕头下,或者揣在衣服口袋里,经常拿出来看”。

除了糯康,杨健宁还管着同案“4号”嫌犯扎西卡。

杨健宁比较过扎西卡与糯康的不同:“扎西卡个头矮小,形象较差;糯康则相反,气质很好、个头中等,在男人堆里,长相属于俊朗那种。”

2012年11月6日下午两点,昆明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糯康等4人死刑。

糯康被押回看守所,杨健宁照例找他谈话,发现他情绪明显低落。

“你是否知道结果?”杨建宁问他。

他说:“死,刑。”

“知道什么是死刑吗?”

“知,道。”

“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糯康再无其它的话语。

一审宣判死刑后,按规定要给他上脚镣,糯康的脸色骤变。杨建宁对他说了“规定”两个字后,他点点头。

杨健宁安慰他,“不,怕。”他还是不说话,只是点点头。杨健宁指指天,说:“你可以上诉。”

双脚加了镣铐,担心镣铐磨脚,杨健宁等人找来筒袜,把镣铐扣包住。糯康看出杨健宁他们对他的关心,就一一作揖致谢。

从一审判决宣布到终审判决后最高法院下达执行死刑命令,其间有两个多月。杨健宁发现,这段时间,糯康明显寡言少语了,“以前他还会和我们开开玩笑。”

糯康的生命进入倒计时阶段,杨健宁等民警的压力更大。他们专门找了不少泰国民俗风光人情方面的书籍来看,掌握泰国的节日,遇到节日,给他做过节的准备。

“糯康来时,基本没衣服。他在所里这9个月时间,所穿的衣服全部是我们给他添置的,季节入秋入冬变换时,还要及时给他添置厚衣服。”杨健宁说。

2013年3月1日上午,糯康早餐吃米线,午餐杨健宁给他端来了米饭、鸡蛋炒番茄、炒肉、水果,他吃了四五口就不吃了,“平常他从不剩饭,总是吃得干干净净。”

在绑缚刑场之前,他从身上掏出了他唯一的财产——那帧“全家福”照片,递给杨健宁,意思或者是要赠送杨健宁,或者是请他代为保管。杨健宁通过翻译告诉糯康:“我拿你的照片不合适,还是你自己带着。”

“他点点头,又把照片揣在衣服里。”杨健宁语速放缓,陷入回忆中,“本来照片是搁在枕头下的,那几天,他天天揣在身上。”

糯康之所以有如此动作,现在已经不能求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经过9个月的朝夕相处,或许糯康觉得唯一可信赖的人就是杨健宁了。即将赴死之际,他才把他最珍贵的唯一财产交给杨健宁,但双方关系太特殊,杨健宁在当时的确没有更好的方法或恰当的理由接受他的照片。

中午12时,在媒体实况直播中,糯康和另外被判死刑的罪犯桑康·乍萨、依莱、扎西卡,被呼啸的警车载出看守所。约两小时后,4个人被法律结束了生命。

云南省看守所的外景。

273天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就此解除,杨健宁终于可以用散淡的心情,好好打量昆明阳春三月的明丽天空。

“天空有几朵云,像白絮一样,轻盈地飘。”

他想家了。

(除署名外,本文照片均为受访者提供)


来源:工议微言(ID:grrbgywy)

本期编辑:曲欣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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