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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杂乱压抑的世界里,爱情短暂如花期

2016-06-28 尖椒部落


摘要:这个地方像一片沙漠,身处沙漠中的我只想找到一股清泉来填补最迫切的希望——能够打破这一切枯燥的生活。

康乐村就像一个被紧紧箍住的水桶,桶里的水好像随时要把水桶挤破倾泻而出。

但并没有被挤破,一切都成功地束缚其中。


照片均为作者所摄

我有时会觉得康乐村是一个沙漠,表面上看来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其实很荒凉,热热闹闹的其实都是飞沙走石,随着风走,没有一点自主。

在来到康乐村之前,我住在远离广州的一个小镇,念中专,是一位内向的女孩子。初中的时候,和另一位女生认真地谈过恋爱,虽然最多也只是接接吻,却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位拉拉(编者注:女同性恋)。后来她跟家人去了省城,我则进了镇里的一座中专念书。

在中专都是新同学,有点举目无亲,于是我常常待在座位上不说话。后来同班一位男生跟我表白,说喜欢我的冷淡。可能是太孤单需要一些陪伴,我对他无感,但还是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男生的陪伴并没有让我开心,但是偶尔从朋友圈看到初中女朋友的消息时,会觉得又害怕又甘之如饴,害怕在只言片语或者某张她和别人吃饭的照片里发现她已有新欢。但最终渐渐发现我们是不同世界,不同阶层的人,慢慢就让自己适应了淡忘。

而那位向我表白的男生,在跟他上过两次床之后就分手了。

中专生活好无趣,好漫长,但又好像说过就过了。然后我就告别教室,告别同学,告别学生身份,在一位亲戚的带领下,到康乐村找工作。

我离开家之前的一个星期,爸神情严肃地跟我陈述事实利弊,向我说明我现在去广州打工挣钱是如何如何必要,向我说明我的责任是如何如何重。家庭只靠一间杂货铺支撑经济,我是家里的大女儿,身后还有两个弟弟。爸爸说,妳的责任很重,做姐姐就要为弟弟着想,出去挣钱给弟弟们读书,希望弟弟们能有好生活。是的,真的好重,太重!那真的是我的责任吗?我自己的好生活又在哪呢?

临走前,妈送我到车站,为我拉了一路行李箱,准备了一大堆车上吃的零食。妈跟我说,不用管妳爸,出去不要老想着往家里打钱,有钱自己存着,为自己的生活着想,不开心就给妈打电话。连续一个月来一言不发,终于在临走前奔溃地哭了。

在车上,看着塑胶袋子里的零食包装,如以前班级春游见到时那样,稍稍有些安慰。

在康乐村的街头,有很多制衣厂的人在路边摆一块黑板招人,或者是捧着布料找会做某项手活的工人。亲戚把我带到街上让我自己去找工作,他自己匆忙赶回厂里工作。

街头的车好飞快,横冲乱撞,不停从肩头擦过,背后还总有人推着妳走。村里几乎全是厂,其次可能是各种牙医诊所,没有什么娱乐设施,没有K房。有两间溜冰室,写着女生免费。呵呵,估计是冲着想利用女生吸引男生来增加营业额吧。

在路边看到一位大姐姐正向几位男工人展示一件裙子,希望能找到会缝制这个款式的工人。那几位男工人不停地用手摩擦那件裙子,笑得表情猥琐,不讲正事一直在那耗,让人感觉好不舒服。那位大姐姐终于明白这几个男工人不坏好意,面色冷漠地把裙子抽回转身就走。然后那几个男工人又看向旁边的我,我心头一震,赶紧走开。心想,原来学校里的男生还不算最差的。

其实我不太懂很多缝制衣服的手艺,虽然在家里有稍微恶补过。最后勉勉强强找了一份手艺要求不高、我刚好可以应付的工作。

开始工作的日子里,每天坐在机器前,做着重复的动作,耳边是轰鸣的声响,轰鸣得是那么平均、那么密集、那么毫无生气。周遭的一切对我来讲,犹如处身荒漠。我感觉底层的压抑,感觉不到我和这个世界的沟通。

在我们工作的车间里,全都是女工。有一位大我两岁的姐姐,一直都很照顾我。她比起我外向多了,人缘也好,擅长交际,她说的话连老板也要听取几分。她自己租了房子,知道亲戚对我很不好之后,就把我接去她租的房子住。她一直很照顾我,一直到亲口说想照顾我,问我愿不愿意当她女朋友。

我答应了。因为我也很喜欢她。她很美,真的。

说是照顾我,其实更多是互相照顾,而这也才是我想要的。

恋爱了也是好事,至少每天在车间里知道她也在旁边工作,不会很无趣。中午就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回家。

周末呢,我们偶尔会去溜冰室,因为附近也就只有溜冰室可以玩了。我们尽量避开男生们。很少去逛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女装店就一两家,其余基本是男装店,所以也没得逛,直接买了就走。

有时我也会和她散步去布料市场,去看生活的边界。一条街道的分隔,一边是有很多空穴的高楼大厦,一边是低矮逼仄随时要迸裂的城中村。

日落之后我们就回家,在床上享用性爱,这时候我们的房子就像开在康乐村沙漠中的一朵鮮花,而我和她是包裹其中的花蕊。

对,正像花朵一般,有绽放的期限。日期到了,花朵就会枯萎。

我们在一起三个多月后就分手了。其实表面原因很简单,老板发现我们在谈恋爱并且是她主动找我的之后,就把她辞退。因为老板觉得同性恋很恶心,怕厂里有同性恋后其她女工不敢来。至于没有开除我,大概是因为觉得我是那个被“骚扰”的人。而我终究没勇气辞职陪她失业。失业的她被家人强召回去结婚,她没有办法,但她希望我们两个还能偷偷见面,还能约会。我拒绝了。

与其说是我拒绝了她,不如说是现实拒绝了我们。我们都明白,我跟她都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跟家人出柜,没有力量去反抗家人,去反抗逼婚,我们实在太渺小了。

之后我再也没有谈过女朋友,只是通过手机在网上和其她女生约一夜情。有时会同一个人约多几次,但从没有发展为情侣关系,因为我不想,因为我好累,未来生活难以撬动,让我看不到和一位喜欢的女生安稳度过岁月的可能性。

工作也变得流转。不停地换厂家,我觉得自己快渐渐被这沙漠里的飞沙走石风干,被时间和空虚消耗完。

当我站在村外看着康乐村,觉得康乐村连同我的命运一起,被一个看不见的圈圈箍住,我们都需要被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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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
大三学生,关注流动人口,在流动人口社区实习两年,特别关注女工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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