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鞭炮声中诞生的男孩 | 一个爷们的故事（一）
插画师：左丘
27年前，4月1日这一天，微醺斜阳撒向山坡，轻柔的风抚摸着翠绿的田野。村头的老王家放起了鞭炮，撕破了小山村的宁静。
平日里各自耕作的村民，一下子齐聚在老王家门口。原来，老王家发生了一件大喜事：老王添孙子了！
“老王才43岁，当爷爷了，这王大真是孝顺啊。我也想赶紧抱个孙子。”老王的发小张老汉如是说。
“老王儿媳妇真了不得啊，生个大胖儿子，后半辈子有福享了！”邻居家赵奶奶说。
“王叔儿媳妇呢？”“啧啧，听说还在住院呢，真可怜！”“可怜什么，人家争气生了个儿子，要花多少钱，婆家都会给她出的，少奶奶命。”邻居家妯娌七嘴八舌议论着。
老王的长子王老大身边围着一群宾客。他谦卑地笑笑，又是发糖又是寒暄，时而把头低下。
襁褓中的小王，来到这个熙攘的人世间仅仅7天，怯生生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他看不懂人们的表情，听不懂他们的话，一缕斜阳落在他稚嫩的脸颊，小王哭了起来，嫩嫩的、沙哑的哭声，淹没在一片大人们的喧闹中。
“我是谁，他们是谁？”谁在意一个婴儿是否因为宾客的喧闹而受到惊吓呢。奶奶把他当宝贝，在春天裹着厚厚的几层布，他却因此生了痱子。然而没人知道。
风吹田野，宁静的乡下，7年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这7年，田间添了几座房子，几个和小王一样稚嫩而纯白的孩子降临；也有几座房子空了下来，几户人家离开了家乡去城镇打拼、定居。
这天是除夕，天空飘着雪花，空气中飘着火药的香。拜年、磕头、压岁钱，都是每年的必修课。
夜晚，拜年的人纷纷离去，奶奶坐在床头，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给小王和表妹讲着故事。山村古老悠长的历史，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一代一代，相同的版本口口相传地延续下来。
故事讲完了，奶奶拿出三块血糯芝麻糕，把其中两块塞进小王手里，剩下最小的一块儿塞给了表妹，乖巧的表妹道了声“谢谢奶奶”，然后开心地吃起来。
小王拿着糕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奶奶慈爱的笑眼。
“你是我们老王家的命根子，王家唯一的香火，你要多吃点。”奶奶如是说道。
“可是奶奶，您不是姓顾吗？”小王眨巴着大眼睛，小声呢喃。
“哈哈，傻孩子，奶奶我不管姓啥也是老王家的人。快吃吧，吃完上床睡觉。”
奶奶走后，他把另一块糕点递给表妹：“吃吧，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不告诉别人。”奶奶刚刚讲完“孔融让梨”的故事，小王迫不及待地实践了。
小王从5岁开始就和大人一起下地干活，分担家务，全家都夸他懂事乖巧。全家一起下地干活，烈日骄阳，风吹雨打，仿佛一抬头就是老天爷的屁股，甚是无情。但是细心的他发现，每天他的爷爷、爸爸、叔叔回到家，就可以瘫坐在床上、椅子上，等着吃饭，而奶奶、妈妈、婶婶，就要各自操持做饭，连5岁的表妹也跟着学剥蒜、摘菜。
而每一次，小王想要帮忙的时候，奶奶总是大喊一声：“放着吧，不用你来！”。然后爷爷宠溺地抱起他：“娃，这不是爷们干的事。”
可是小王心想：为什么大家流的是同样多的汗，甚至有时候，老当益壮的奶奶干的农活比爷爷还多，但回家却要更辛苦地做饭？身为孙子，为什么不可以帮助奶奶分担呢？
又是5年，又有几座房子空了下来，而新建的房子却寥寥无几。许多小伙伴随着父母进城务工，没有回来。小王的爸妈去城里打工半年，带回很多的玩具和新鲜故事。
叔叔和婶婶家又添了一个小表妹。小王还记得那天奶奶的眉头始终如一条填不平的沟壑，叔叔的头始终低着。只有看见他，奶奶还是会露出一抹笑容。
小王的父母却也一筹莫展：城市的学校教学质量更好，为了小王的教育，小王爸妈更希望带他进城，去县城读初中。但是奶奶并不希望小王离开，因为她知道，年轻人一旦进了城，都不愿意回家，这唯一的孙子如果不能守着土地，以后这房屋就会像村里那几户人家一样，空着。
小王爸妈说服了奶奶，为了让孙子能考上大学，奶奶让步了。
这一年他12岁。
那个秋天，小王永远记得，奶奶满头银丝，一脸惆怅和悲伤。村头还有几位这样的老人，也是在田野里，抬起头，望着远去的车辆。
小王乘上向县城的车，回望着金黄色的田野渐远。十几岁的人生，回忆倒带。为什么自己作为唯一的男孩，会比表妹得到更多的宠爱和关注？为什么他不需要帮忙做家务？为什么他即将进入县城上学，而表妹留守家乡？
城市化的浪潮，卷走了一批又一批有梦想的年轻人，留下老人期盼的眼神和孤独的守望，还有一座座空空的房子。那些远去的人走向了哪里，等待他们的真的是诗和远方吗？
等待小王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一切是偶然，还是命中注定？
（未完待续，下篇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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