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病痛,也是我的痛
2016年的春节回家,遇到了很多想不到的事。其中两件让我感到特别残酷:一位童年玩伴的母亲因为家人都在外打工,独自在家生活,去世十天后才被人发现;另一位童年玩伴的母亲在我回家的前一天,在干活的途中突然倒地去世了。听说当时她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干活呢。
而让我最没想到的是看到爸爸的腿走路开始带点瘸了,这对我来说是个挺难接受的事实,爸爸才54岁呢。54岁对于很多城市人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可是爸爸却有点“未老先衰”了,每天都要吃药。
爸爸是一名矿工,一名非正式的矿工。从我记事起,他就在矿山上工作,挣钱供我和弟弟上学,下矿井是爸爸同辈中多数人的职业,一方面是他们没有多少选择,一方面是做矿工收入相对还可以。他们去的矿山主要分布在河南、陕西、山西、内蒙。过去家里土地主要还是种植粮食的时候,他们会在农忙的时候回家来帮忙。后来普遍种植2-3年一收的经济作物以后,他们就在活干完了或者没活干了的时候回家来。
在我一两岁的时候,爸爸出过一次工伤,左手被压断了一根手指。爸爸的右手在他小时候被火烫伤从此无法伸直。爸爸就用这样一双不完整也不健全的手,辛勤的劳动着。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双手还经常的炸裂,这双手很粗糙,这双手让人看了很难受,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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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些年他在外面究竟出过多少工伤。我在镇上读初三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再次听到他的音讯,就是他的头被矿石打了。当时是小姨告诉我的,我听到就哭了。但那时,他依然在外面没有回来,大概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就继续工作了吧。我上完高二离开学校外出打工那年,在深圳又听到一次他受伤的消息,是他的腿被打了。这两次工伤,他都没有回家,我也没有亲眼见到具体什么情况。
爸爸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了,现在的他身上有好几种病:高血压、腰肩盘突出、坐骨神经压迫神经线、关节炎……其中高血压是30岁时就已经有的老毛病,也许跟他的成长经历有关,小时候曾经饿过饭。关节炎也好多年了,腰肩盘突出与坐骨神经问题都是前年突发的,但应该都是长期从事矿山工作积压下的毛病,煤矿下面多数阴暗潮湿,听他讲其中有一年在山西淋雨特别多。这些病现在都是长年吃药,而最痛心的是这些病都很难根治,花很多钱也不一定能治好。
爸爸的这些身体上的病,现在是我的心病,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让他重新恢复健康吗?疼,虽然在他身上,我感受不到,但看他每天吃药,就让人觉得难过,我是最讨厌生病吃药了。
想当初我离开学校就是不想用他的健康换自己的学业,结果为了这一家人的生活,他依然是辛勤的劳动着,工作也没什么变化,并没有给他带去什么改善。现在农村生活成本越来越高,跟城市不相上下,加上我跟弟弟都还没有成家,爸爸还是准备去外地的矿山上工作。虽然我想给他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可是这样的工作收入都太低了,根本没法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像爸爸这样因工而病的人,在我的亲戚中也有不少鲜活的例子。其中最严重的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村就有一位叔叔因为遭遇矿难而去世了,结果只是得到了一点点赔偿。我的两个姨夫,一个的腿曾经被矿石打伤过,比较幸运的是他被治好了;另一个已经患上了尘肺病,现在主要是靠自己花钱治疗。
尘肺病工人 图片来源:网络
而我们县有一个乡,已经成为出了名的“尘肺病乡”,据当地乡政府估算,这个乡疑似尘肺病的人数已经达到1000人左右,截至14年,已有107人死于尘肺病,他们都是因为在矿山工作得的病。听爸爸讲早期矿山的安全措施都非常差,很多都是无序开采,经常会因为事故而停工整顿,因此矿工的工作流动性很大,像我爸爸就跑过了很多地方。再加上很多矿都是层层转包,也没有签订用工合同,患者在维权方面是难上加难——我的爸爸工作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有签定过一份劳动合同。我曾经跟他下过一次金矿,当时也没有签定劳动合同。目前,在这个“尘肺病乡”还没有一个主动维权索赔的案例。而通过著名的“开胸验肺”事件,也让我们看到即使维权,也是极其艰难的事情。
我曾经觉得是父辈们的权利意识落后,可是透过新闻与网络,才慢慢明白,是这个国家的用工制度与法制太落后了。我希望通过努力,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有尊严的工作与生活在这个国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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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西北山城人,农家儿子,高二辍学打工,乡村建设志愿者,阅读与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