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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馍夹肉”吗?为何“肉夹馍”?

李胜梅 语言生活研究 2021-03-17

也说“肉夹馍”的语法问题

“肉夹馍”这个词的说法,报刊上常有文章讨论,张三说它有语病,李四说它好好的。吃货们提到它会垂涎,相声小品会拿它来说笑,学者们喜欢把它说得特别有文化,语言学家们更是多角度历时共时地讨论它的前世今生,几乎是在放大镜下观察它的语序、结构、语义、动因,恨不得拿出语言学所有的理论武器来对付它。

议论最多的一个问题是:明明是馍里夹着肉,为何叫做“肉夹馍”?这不是有语病吗?对此,一种最有学问的解释是:陕西话里保留了很多古汉语的因素,所谓“肉夹馍”,就是“肉夹于馍”的省略说法。这一说法听起来很有历史感,很有深度。(甚至有人认为,“肉夹馍”是古汉语倒装句在现代陕西话的残留,是宾语前置现象。顺便说一句:这一说法对“倒装句”“宾语”的理解与现代汉语教科书中的不一致。)

若果真如此,那么我觉得还需要解释一个相关理论问题:“肉夹于馍”这样一个陈述性的语言单位,如何变成了一个指称性的名词“肉夹馍”?理论依据是什么?还需要回答:是否还有其他同类结构的命名现象?是否有语料事实支撑这一说法?但是我查阅文献,关于这一点,尚未读到高论。

其实,语言学家们似乎把“肉夹馍”这个本来很简单的名称复杂化了,把一个很普通的名称过于学术化了。

如果您能深入民间,到路口、到街边、到小巷里“微服私访”一下,买两个“馍”亲口尝尝,或许能找到真实的答案。

馍,北方的一种传统面食,种类很多。从做法看,有泡馍(最经典的要数“羊肉泡馍”了)、烤馍(比如“孜然烤馍”,如今南方大大小小的超市里都有卖),别忘了,还有“夹馍”等等。它们在语言结构上的共同点是“一个动词性语素+馍”,前者区分了馍的几种不同做法(“泡、烤、夹”等)。如果再从食材区分,那么就在这种“一个动词性语素+馍”(如“泡馍”“烤馍”“夹馍”等)结构的基础上再加“一个名词性语素”(如“羊肉”“孜然”)起修饰限制作用,构成“一个名词性语素+[一个动词性语素+馍]”的二层结构,“羊肉泡馍”这个结构即是如此。

“夹馍”也是如此,是在“馍”中“夹”上其他食材的一种馍。根据所夹食材的不同,“夹馍”也可以分为很多种,如“花干(一种特制的豆腐干)夹馍、菜夹馍、鸡蛋夹馍、火腿夹馍、牛肉夹馍、肉夹馍”等,结构都是食材名+[动词性语素“夹”+“馍”]。也就是说,“~夹馍”是一个“词(语)模”。近年来,沿海地区还出现了模仿版的“鱼肉夹馍”,食材和口味都本地化了。在西安,“花干夹馍”是特别受当地人欢迎的街边小吃。当然,最为家喻户晓的就是“肉夹馍”了。

“肉夹馍”并不是一个孤立的小吃名称。如果只将这一食品命名看作个案现象,难免得出主观结论。

我们来看看下面两组菜名、主食名:

a 青椒炒肉丝、板栗烧鸡块、小葱拌豆腐、小鸡炖蘑菇……

a组名称的结构都是:一个名词性成分(食材名,如“青椒、板栗、小葱、小鸡”)+一个动词性语素(烹饪方法,如“炒、烧、拌、炖”)+中心词(“肉丝、鸡块、豆腐、蘑菇”)。其实这是很常见的给家常菜命名时所用的结构方式。

b 香葱煎饼、海鲜炒饭、三鲜蒸饺、羊肉泡馍……

b组名称的结构都是:一个名词性成分(食材名,如“香葱、海鲜、三鲜、羊肉”)+一个主食通名(“煎饼、炒饭、蒸饺、泡馍”)。这主食通名的内部结构都是:一个动词性语素(烹饪方法,如“煎、炒、蒸、泡”)+主食名(饼、饭、饺、馍)。

上述两组菜品名、食品名的结构组合成分相同,但结构凝固性略有不同。a组,若高频使用,凝固性增强,就会发展为b组。b组的主食通名(“煎饼、炒饭、蒸饺、泡馍”)的凝固性更强,“夹馍”即属此类。

其实,早有学者分析指出,“烹饪动词+食物名”是一个能产的词法模式,在语义上表达由某一烹饪方式所做成的食品,如“烤红薯、烤鸭、蒸饺、炒饭、腌萝卜、溜鱼片、炸鸡、烧饼”等。

当我们看到更多的同类结构的食品名、菜品名时,当我们在主食名、菜品名的大家族里看到“肉夹馍”并不孤单的身影时,您还会觉得“肉夹馍”的名字不正常、有“语病”吗?

(作者单位:河北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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