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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读 | 杨瑞珠:什么是勇气?

《书城杂志》 书城杂志
2024-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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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勇气?



勇气的故事不仅存在于英雄传记,也同样发生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中。勇气可以是一种美德,也可以是一种心理状态、态度、情绪、力量,或者是一个动作。然而,要建立一套勇气心理学却非易事。在面对障碍和恐惧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勇气的最佳表现方式是什么,是不遗余力地克服还是竭力忍耐,是迎难而上还是坚韧不拔。努力追求自我实现,并不足以代表一个人的勇气,但是,努力克服痛苦与恐惧却毋庸置疑是勇敢的表现。某些做法在某一性别身上被视为勇敢,对于另一性别来说可能不合时宜。在不同的文化和精神传统下,勇气对于个体、家庭和社会群体而言都意味着多种多样的含义。



勇气心理学


简单来说,勇气是指面对困难时仍然拥有冒险和向前行动的意愿。当我们提出“什么是勇气”这一问题时,我们同时也在思索勇气的目的是什么,以及我们的勇气是为了谁、指向谁。勇气体现在一个人的思想、感受和行为中。我们不得不承认,勇敢的行为具有无私性和以他人为导向的特征。勇气是与生俱来的生命力量,让我们在追求自我实现的同时,能够认识到要以大众福祉为目标。


在这本书里,我们希望通过个体心理学的独特视角,支持读者理解勇气的概念,并且运用勇气。阿德勒通过积极的、现象学的、注重实效的研究方法理解人性,理解家庭影响,理解个体如何以个性化的方式满足工作、爱和社会等方面的生活要求。勇气,作为一种心理层面的建构,在这种研究方法中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阿德勒是众多体系的先行者,他认为人类仅仅是社会整体的一部分,因此人生对于个体而言始终是不完美的。气馁的个体害怕失败,无法接纳不完美,缺乏勇气。气馁的个体会在夸大的自卑感推动下过度尝试,要么过度补偿或自我保存,要么补偿不足或逃避某些甚至全部人生任务以求努力获得成功。


我们相信阿德勒这一成熟的理论即是勇气心理学,它为我们提供了教授勇气的美德及其核心特征的最佳路线图。我们会着手处理基本的人生任务,包括工作、爱和社会关系(家庭/友谊),还会处理存在性任务,包括存在(与自己和谐相处)和归属(与宇宙平等且和谐相处),这些任务不仅环环相扣,同时还与我们在早期的社会生活中获得的人生态度息息相关。我们对拒绝和失败的恐惧是所有问题的根源。比较和竞争是我们在家庭、学校以及工作中尤为典型的应对方式。解决这些难题的答案在于勇气。如果我们能够在合作和贡献的勇气中,将人生态度从自我兴趣转变为社会兴趣,改变就有可能发生。



恐惧与自卑


有勇气并不表示不会绝望,而是即便身处绝望,也拥有继续前行的能力。


勇气在哲学、军事及宗教文学中的定义各不相同,但其中存在着相通之处。那就是,在勇气产生之前,必然先有对抗条件出现。勇气是针对危险、绝望或恐惧的回应。恐惧对于勇气至关重要,是勇气存在的必要条件。在感知到危险的瞬间,恐惧会立刻支配我们进行自我保存。作为对危险的回应,恐惧就像是报警系统,其目的是保护。如果恐惧能够与我们的直觉协同运作,发挥生存信号的作用,无疑是一份礼物。


当我们面对周围的世界、与我们同在的世界,以及我们的内在世界,我们的恐惧就会加剧。我们害怕犯错、失败和被拒绝。我们担心别人的评价,因此不敢做真实的自己。我们害怕死亡,因此活在恐惧之中。恐惧就像是在不该有肿块的地方寻找一个肿块。我们害怕失去和变化。我们经由恐惧在过去和未知的未来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恐惧伴随着我们,如同影子跟随着阳光下的一切。


恐惧是基本且正常的,也很有必要,除非它的强烈程度超过了危险的严重程度。那样的话,恐惧就变成了焦虑。由真实情形或不明原因引发的恐惧通常千篇一律,在不经意间潜伏于我们体内。然而,毫无理由的恐惧足以控制我们,继而变成担忧或焦虑。焦虑会剥夺我们的自由,令我们孤立于这个令人不安的世界。与恐惧不同的是,焦虑的来源难以识别,它是由期望与现实之间的落差和矛盾所致。就存在主义的观点来看,恐惧是我们对于终极死亡感受到的怀疑和无意义的感觉。


在个体心理学中,恐惧不只是一种情绪。对于感到自卑且感觉无力应对生活要求的个体而言,恐惧还带有某种目的性。恐惧可以用于不露痕迹地对抗,掩饰个体拒绝贡献或拒绝为自己和他人承担个人职责的意图。阿德勒会交互使用恐惧和焦虑这两个词。在阿德勒看来,焦虑是对社会生活的担忧,是拥有不完整感(自卑感)的个体努力追求完整感目标(优越感)的体现,尽管这样的努力令他们距离自己在社会中有所归属的渴望越来越远。


这个新目标(防止真正意义上的失败或者失败的感觉)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特征鲜明的生活形态。因为倘若害怕失败,一切事物就必须处于未完成的状态,因此,所有努力和动作就成了虚假的活动,总的来说,它们都会被用于无用的方面。


如果基于恐惧生活,我们会任由恐惧主导自己的思想、感受和行为。通常我们回应恐惧的方式能够在瞬间带来还不错的感觉,或者让我们对自己或他人拥有短暂的控制感。而在内心深处,我们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本来的样子,我们真实的渴望和需求并没有得到满足。一旦恐惧超过了问题本身,它就会令我们在与自己和世界相处时的发展和适应充满挑战。如果总是被恐惧控制,我们就会变得局限和盲目,看不清这个世界和它能提供的一切。


恐惧会带走我们的活力和远见。恐惧会降低我们的存在感和归属感。在极度恐惧中,对自己和他人的敌意(而不是和谐)会成为我们应对冲突的主要方式。处于恐惧之中,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无助、绝望、毫无意义。一旦我们害怕失败,害怕不能取得成功,我们就会感到自卑。



自   卑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我们生来都会感觉到渺小、无助和想要依赖他人。这种身体上的劣势也许是真实存在的,但是随着我们开始与照料者们互动,与兄弟姐妹互动,以及在性格形成期与家中以及学校里的玩伴和同龄人互动,我们渐渐形成了心理上的自卑感。只有身体方面才存在真正的劣势,而自卑感大多来自我们主观、评价性的感知,这些感知影响着我们的行为和感受。这种“不足”(less than)的感觉或是处于“减号”(minus)的位置会导致一个人要么产生非常普遍的自卑感,要么陷入夸大的自卑情结。自卑感并非个别现象,它同样存在于集体环境与精神层面。倘若不足感与社会的不平等结合,再加上生活意义或精神联结缺失,我们的归属感就会严重受阻。


恐惧和自卑要么促使我们采取对社会有益的行为,要么导致我们陷入缺陷感。


缺陷感是一种保护机制,让我们失去生活自由,免于承担生活责任。我们不再为社会生活的主要方面做贡献,反而任由恐惧和自卑推动着我们在“旁门左道”(sideshows)中忙忙碌碌,结果爱、工作和友谊方面的问题越来越难以解决。


在应对自卑感时,我们会本能地想要从减号或不足的感觉中走出来,为获得个人的优越感或感知上的加号(perceived plus)而努力。这一心理动向得益于我们与生俱来的创造性力量,它体现在我们采用的行为策略、情绪,以及自我保存机制中。这股力量赋予我们个体的独特性,它会根据环境形成目标,进而带领我们走向成功或失败。


此外,它还会在不知不觉中推动我们从不完美的感觉走向感知上的完美或目的感/重要性/归属感。创造性力量激发每个人朝着生命早期形成的独特的人生目标前进。在这一运动过程中,我们的情绪、思想和行为与我们的私人逻辑以及人生计划保持一致(可参考第九章关于“奋斗”的讨论)。在阿德勒看来,每个人都以独特的风格自居于内在的


心理世界。我们的记忆、感知、情绪、想象和梦境都体现了我们会如何思考、感受和行动的整体性和独特性。他把这一整体性称作“生活风格”(life style)。所以说,生活风格是“带领我们走向成功和失败的行为策略和自我保存机制的总和”。


在我们处理主观印象、接受或拒绝挑战、确定主观理解,以及评估如何在社会生活中做到最好时,生活风格能让我们以不同的方式运用自身经历。它发挥着“引导、限制和预测”的功能。


以恐惧驱动的自卑感(或优越感)也体现在我们的生活风格中,在处理人生需求时,我们会依据生活风格利用自己所处的环境,而内在的创造性力量会相应地为我们制造障碍和提供选择。


在人类整体的心理动向之中……个体的行为乃是从不完整向完整奋斗的过程。相应的,人生路线整体具有不断克服的倾向,为了追求优越性而奋斗。


生活风格是我们创造性地从不足的感觉向优越的目标前进的认知地图。如果恐惧体现在自卑中,那么勇气就存在于激励个体向选定的目标运动的创造性力量里。胆怯或自我保护的个体往往会以指责、空想、自我中心、三心二意、竞争、追求不切实际的人生目标以及其他方式应对挑战,这些方式往往会造成更多错误的行为目标,比如不恰当地寻求关注、权力之争、报复,或者深陷沮丧之中。与之相反,富有勇气的个体的典型特征是不以自我为中心,不寻求自我保护,不谋私利,不自大,并且会欣赏他人的优点,有大爱,为他人着想,有胆量,充满希望,有同理心、价值感、忍耐力、行动力、定力和凝聚力,会鼓励他人,包容,具有整体性和再生力,与社会保持联结。



补   偿


勇气最大的威胁来自准备不足,恐惧只是掩饰。个体缺乏勇气的根本问题在于害怕犯错。一旦身处一个关注错误的社会,我们的气馁感或不足感就会加剧。似乎我们越想努力做好,或者越想努力超越他人,我们的问题就变得越严重。


我们的恐惧主要受制于追求完美的虚构目标,以及用于补偿自卑感的优越感,即便这背后的动力是渴望成为有用的人。


如果将自我发展看作一个过程,那么障碍也可以带来积极作用。创造性力量是帮助我们将自卑感调整为补偿性的自我理想的驱动力。补偿的过程即为了克服不足感而付诸努力。这种补偿性的努力是让我们朝着“理想自我”前进的驱动力。每个人对理想自我的构想不同,因此我们与生俱来的对于完美的追求既可能导致我们走向失败,也可能带给我们社会归属感和价值感。爱迪生、海伦·凯勒和贝多芬则是众所周知的运用非凡天赋战胜身体限制的代表人物。


在心理补偿的过程中,我们对无法取得成功、做不到足够好或被拒绝的恐惧经常会被创造性的目标掩盖,这些目标指导着我们的思想、感受和行为。举例来说,如果缺少接受不完美的勇气,我们自然就会补偿性地追求完美(比如通过广受赞扬的行为寻求认可和称赞,成为最受宠的孩子)。倘若这一最终渴望未能如愿,我们的努力方向就可能改变,走向反抗权威和权力,或者寻求其他不那么被社会认可但更为唾手可得的目标。


看待补偿的另一种方式是,虽然我们的基本人生任务(包括工作、爱和友谊/家庭)并不是泾渭分明的,但我们可能在某些领域表现出色,在另一些领域却未必。我们也许会将自己在某一任务领域的满足感用于补偿在另一领域的失败。在一个强调工作、个人身份和成就的资本社会,我们会看到更多不满来自家庭内部。如果社会对于男性和女性在工作和家庭的角色强调有所差别,这一失衡就尤为明显。


社会有用性和平衡感/和谐感是衡量补偿好坏的标准。糟糕的补偿是指我们倾向于在某个或所有人生任务中过度补偿或补偿不足。过度补偿通常直接导致自大和傲慢等自我感觉被强化,而补偿不足往往令我们带着无助感和绝望感逃避责任。糟糕的补偿机制让我们获得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并在当下带来主观的权力感,但这种权力感实则正是个体缺乏勇气的体现,他们基于虚构的目标和心理伪装逃避人生任务,并且转向无用或虚假的补偿。他们在社会生活方面是怯懦的,这种生活风格令他们深陷孤立感。


反之,选择参与对社会有益的活动,是良好补偿的体现。良好的补偿能够将我们在感知上的不足转化为资源,比如社会责任、更紧密的人际交往、接纳并克服困难,以及社会勇气。其次,良好补偿的活动也会带来权力感、社会尊严和安全感。在处理工作、爱和社会关系方面的生活要求时,我们可以通过有益的态度实现社会价值,这些态度体现了自我肯定以及迎难而上的勇气。阿德勒认为,勇气是真实合作的前提,带着勇气,我们才能从无用的方面转向有用的方面,调适自己以面对人生任务,敢于犯错,并且获得社会归属感。反之,勇气不足会导致自卑、悲观、逃避,以及不良行为。


唯有视自己为人类整体的一部分,唯有在这个地球上和人类环境中都能有所归属,这样的人方能鼓起勇气朝着有益的方向不断前进。


我们的问题源自我们应对外在生活环境的方式,以及我们对待人生任务的态度。个体努力克服问题的方式要么是无用的(过度敏感的补偿),要么是有用的(良好的补偿)。一旦个体感知到自己的生活风格与社会需求不一致,他们就面临着选择的考验。


他们必须决定,是基于害怕暴露不足而自我保护,还是顺应自然趋势与他人建立联结,并学习如何与自己以及社会和谐共处。


这一选择其实还是基于“勇气是多是少的问题”。



与勇气并行的核心品格


勇气是恐惧和自卑的解药,我们必须经由勇气去满足生活要求。然而,勇气并不等同于无畏,也不能让恐惧消失。勇气需要我们对自己是谁以及身处困境时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具有强烈的意识。勇气是面对恐惧时的不屈不挠,需要智慧、耐心和忍耐力。勇气必须与其他品格并行,才能使我们评估风险、掌握技巧,并且解决问题。


唯有真正的智慧才能区分真正的勇气与虚假的勇敢行为。我们会看到有些人不能识别危险,抱有不切实际的乐观,并且基于恐惧对情形进行评估,这只不过是勇敢的假象。真正勇敢的人选择为了大众福祉承受恐惧,而表现出勇敢假象的人仅仅在乎自己感知到的好处或最害怕失去的东西。在面对恐惧或绝望时,真正的勇气意味着对情形进行谨慎的评估,同时也要结合个人的同情心和信心。虽然勇敢的举动是个人内在目标的反射,但是其结果往往会为他人带来不可估量的益处。


所以说,真正的勇气离不开评估性的态度。从认知角度来看,勇气是与信心密切相关的建构。“没有勇气就没有信心。”我们感知到的信心以及展现出来的行为都体现了我们愿意努力的勇气。当问到我们的努力指向谁,以及这一勇敢的举动会令谁受益等问题时,我们就可以观察到勇气的这一理性面。


在孔子重视的“仁”(对人类的仁爱和慈悲)的理想中,勇气是一项重要元素,“仁”的内涵与阿德勒心理学提倡的“社会兴趣”彼此呼应。仁的品质放诸四海而皆准,指引着我们的一切行为。根据儒家“智、仁、勇”的思想,孔子认为,仁爱和智慧先于勇气。如果缺少了礼节,以及好学和正义感等品质,勇气就可能会造成蛮横,这些必备的品质能够防止勇气导致某些人为所欲为。


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勇气的价值不仅仅在于评估性的目标和方向,还体现在我们对他人的无私情感里。在许多与勇气有关的故事中我们都可以看到这一点,比如有些人凭着坦诚和正直选择自我牺牲。勇气的这一感性面与“博爱”(无条件的爱)的概念相似,博爱是世界宗教以及人本主义心理学的共同信念。就个体心理学而言,个体所追求的趋向完美的目标不仅为了自己,同时还为了全人类。


追求灵性是人类完美目标的具体化,也是伟大与优越的最高意象,人类在认知和情感上一向都自然怀有追求灵性的需求。举例来说,(基督徒)努力跟随神,愿意在神里面,回应他的呼召,与他同在——这一奋斗目标(并非驱力)指引着他们的态度、思维和情感。


阿德勒常被尊为西方的孔子。他所提出的共同体感觉正如东方的实践智慧和热情一样重视道德品质,为社会描绘了理想的个人道德行为。


总体来说,若一个人的人生态度是乐观、有创造力的,并且乐于为了他人的福祉而合作和贡献,我们就可以从这个人身上看到勇气。与之相反,勇气和社会感觉的缺失会导致社会生活的全面失败。对适应良好并且拥有社会兴趣感觉的个体而言,其个人发展的过程时常体现着勇气。在这种感觉中,他/她对自我价值深信不疑,并拥有参与社会生活的坚定意愿。



勇气的精神意涵


近来,勇气被积极心理学定义为“面对外在或内在障碍时能够运用意志实现目标的情绪资源”。尽管依然不易理解,不过一旦结合了勇敢(英勇)、坚持不懈(勤奋)、正直(真实、诚实)以及活力(有趣、热情、生机、能量)等额外的性格优势,勇气就显而易见了。勇气被视为战士的刚毅,往往意味着要运用意志力(will power)在一个人的道德信仰与身体牺牲之间做出抉择。


不要将这里的个人意志力与存在主义的“权力意志”(will to power)混淆,后者主要关注人类在宇宙中的精神存在,我们将在第九章详细阐述这一话题。阿德勒心理学家们认为,人类的一切努力皆源自自卑感,自卑感推动人类向创造信念的权能意志奋斗。在阿德勒的理论中,人类将追求优越性作为虚构的目标,这是对自卑的补偿反应。阿德勒以尼采的权力意志概念作为虚构目标的理论基础。在阿德勒看来,“will to power”是个体渴望运用个人意志克服人生问题的创造性力量或心理内在力量。它令我们要么在利他中实现正常的自我提升,要么陷在自我保护中无止境地追求完美。这一追求理想自我的目标也被理解为追求优越性。阿德勒也将敢于行动的意愿放在社会情境中加以描述:“唯有参与生活并且乐于合作和分享的个体,方可被视为具有勇气的人。”


既然权能意志是赋予人类生命力的宇宙内在力量,我们有理由推断勇气实则是一个精神概念。二十世纪初期,哲学家赫伯特·加德纳·洛德将勇气描述为许多不同类型的推力(pushes),他的论点与存在主义的权力意志论相似。我们生来具有克服困难的冲动(推力),一旦遭遇阻力(不带有恐惧),这一推力就会变得更加强大。尤其是在面对障碍并感受到恐惧或其他情绪的时候,我们会以更有力的推力反击从而克服这些障碍。这些推力可能是生理反应机制,也可能是不断发展的社交技巧。


我们可以从同伴情谊、正义感以及自尊自重中看到更高级别的勇气。事实上,勇气最终存在于一个人的信念和信仰之中。在西方哲学中,意大利的神学家阿奎那认为,勇气是能让我们的思想抵抗一切险境的美德。对基督徒而言,勇气是圣灵的恩赐,带给我们自信脱险的资源。从这个角度来看,人类一直在发展与神之间的关系,勇气是神圣之爱的一部分。


个体心理学强调的不断超越的渴望或运用创造性力量克服障碍,其实是生命力的一部分,从“勇气”一词的中文字意(繁体为“勇氣”)可以看出来,勇气的根基在于“力”(力量)和“氣”(精神或能量)。勇气意指个体和宇宙的“生命力量”。勇气不只是当代心理学所描述的勇敢或意志力,在儒释道等东方传统文化中,勇气还被视作“氣”,或一种心理动力。这些拥有2500多年历史的传统文化往往更重视柔和、忍耐、淡然、无为、和平以及和谐。虽然这些价值观有时可能显得懦弱,但在其熏陶之下,随着文化的发展,人类对生命的理解也在不断累积,勇气已经成为常人的常识,他们坚定地以社会和谐为理想,并且相信这一理想将最终战胜以财富、名声、权力和成功为核心的竞争型理想。

此般思想与人本主义观点的“无形的力量”(quiet power)以及道家思想的“柔软为本”(soft courage)具有相似的意涵,即追求真理之道就是以柔性的勇气立身处世。道家强调和谐的概念,即简单、忍耐和悲悯是生命最大的宝藏,自然运行,生生不息。倘若结合尼采的永恒轮回学说,将权能意志概念解释为对丰盛生命的追求,这一观点就与道家的宇宙生命观奇妙地吻合了。


与勇气的精神目标及东方思想的探索异曲同工的是,阿德勒认为,人类必须生活在地球上,因而关心同伴是至关重要的。生命的根本意义在于为自己及共同体的最大利益做出贡献并进行合作,就这一点而言,个体心理学的社会兴趣富有宗教的意味。


不断努力奋斗的人类不可能成为神。神,是永恒的完美,他引导万物运行,是人类命运的安排者,他把人类提高至与他同等重要的地位,他和天地中的每一个子民说话,是完美中最具荣耀的代表。


勇气的定义


在本章中,我们已经讨论过勇气是一种心理建构,它与创造性的力量息息相关,这股力量推动着我们通过良好的补偿从不足感走向优越感,而且这一过程会带来对社会有益的行动。勇气是一种精神力量,促使个体在面对逆境、多重价值观、困难与诱惑时,仍能勇敢前行,不屈不挠,并且坚守自己的价值观。阿德勒同样认为,拥有勇气意味着即使面对不确定的结果,依然愿意冒险。勇气是每个人都需要的“心理肌肉”,它使我们能够通过合作和贡献顺利度过人生及生活的危急时刻。


我们已经论述过勇气是东西方文化共同提倡的一种美德。在感知到困难时,勇气是个体在认知/行为/情绪/精神方面做出回应的必需品。我们认为,勇气是一个人的自我理想和社会理想,需要我们运用自己拥有的理性和热情去克服生活中的阻碍。除此之外,在更高级别的共同体价值观的引导之下,为了全人类的福祉,勇气有时会以精神层面的能量形式存在。


探讨了勇气在心理、文化及精神层面的内涵之后,我们或可尝试为勇气下一个定义:“勇气是来自外在与内在的创造性生命力量,促使我们纵然面对挑战,仍能基于对自己和他人的关怀向前迈进。勇气及勇敢的行为尤其体现在个体处理人生任务(工作、爱、友谊/家庭/社会群体、与自己及世界和谐相处)时愿意通过有益于社会的方式贡献和/或合作。”


小  结


“师父,何为勇气?”年轻的旅人询问同行的伙伴。大师深思熟虑一番之后回答:“没有任何意义。勇气只存在于行动中。”


两人默默前行,唯有鸟叫声不时干扰着他们的沉思。最后,年轻人打破了沉默:“难道我无法拥有关于勇气的想法吗?”


“一个人无法真正拥有任何东西。”大师回答。


“哦!但是,师父……”年轻人说,“在我的想象里,我已成就颇丰。我与恶魔对决,取得了不可思议的成功,并且克服了生命中的诸多挑战。倘若体验过如此伟大的事情,我必然知道拥有勇气是什么滋味。”


“理智一点,年轻人。”大师回应道,“要懂得分辨事实和自己的期望。”


“您是指我不能想这些事?”


“你可以梦想或想象自己渴望的一切,但那些并非你的真实成就。想法仅仅是想法。”大师回答,“想法只不过是过眼云烟,没有实质,甚至稍纵即逝。唯有借由你的行为,才能使勇气具有意义。”


“但是,师父,难道我不需要三思而后行吗?”


“生命在于动向。你也许拥有良好的意图,但是倘若从未实现,你终究一事无成。”大师回答,“就如同旅行一般,唯有迈出第一步,答案才会揭晓。换言之,你只能透过已经完成的事情窥见勇气。你必须将你伟大的想法付诸行动!”


生命在于动向。究竟是什么赋予这个动向以方向和目标?在第二章,我们将探究阿德勒提出的正向心理健康理论,由此说明我们追求完美,以及超越和克服的目标为何必须在关怀大众福祉的勇气中开花结果。







/ 推 荐 书 籍 /

《当阿德勒谈勇气》

[美]杨瑞珠等著

 花莹莹译

 上海三联书店2023年版


/ 推 荐 理 由 /

本书以阿德勒心理学为基础,讨论勇气到底是什么,帮助我们了解人生任务的内核运行逻辑,面对人生任务时我们的内心与行动是什么样的,勇气如何发挥作用,以及我们如何通过心理暗示、心理揭示、内心定向等心理学方法与工具激发勇气,从而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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