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 性生活 | 外国绘本就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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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 性生活
外国绘本就了不起了？
by 云也退
听说外国绘本要被限制引进了。
限制就限制吧，
老外那些套路也就哄哄孩子，
岂能瞒过世事洞明且动手能力很强的我们？
有才的人要注意，不要去挤兑乃至碾压那些不如他们有才的人，否则容易引发逆反。前阵子，我给问题少女买了两本《找死的兔子》后，就在她身上看到了这种现象。
她非常喜欢这书。那只兔子，或者那些兔子，用各种办法找死，比如踩着机场的行李箱往飞机的涡轮里跳，站在火箭发射架的下面等待倒计时结束，还有拿把锤子准备打鲨鱼池的玻璃。问题少女每次看明白一种找死的创意，就狂笑不止。
“我笑不动了，真绝，亏他想得出来啊！”
然后又说：“我们也来搞搞吧，没什么了不起。”
她说能就一定能。她的一生都乐于自己动手。
比如上海开世博会的时候，她趁夜去给海报上的吉祥物画生殖器，还拉了我一道。又比如，过去没什么钱的时候，我去理发店刮脸，她带着剃须膏跟我一起去：“我来挤，让他们刮，可以省点钱。”直到她发现我去的理发店只有毛巾热敷的待遇，才打道回府。
我们坐下来，一起商量怎么创造一套漫画，能够在出版后，也像《找死的兔子》一样，裹满了印有“风靡世界”、“行销不衰”等字样的腰封。问题少女认为，兔子的稚拙画风简直没有模仿的价值，这类漫画，原创的门槛太低了。
“我有一个好主意，”她讲，“我们可以画一个‘倒霉大象’系列。”
她解释了想法的来由：兔子是弱小的，存心找死；大象正相反，笨重，顾头不顾尾，可以不小心做错很多事情。更重要的是，画这种圆咕隆咚的哺乳动物，技术难度也不高。
“大家都喜欢看那种视频：有人在敲鸡蛋的时候把盘子打破了，有人溜冰，一下子撞进了超市里，弄倒了货架，有的大人想给孩子吹气球，不知道自己力气很大，一口气就吹爆了。”
大象可以出哪些洋相呢？我们讨论了一下。钻被窝的时候压死了小崽；上厕所的时候坐碎了马桶；坐车的时候挠一下痒痒，把车门给撞破了；去拔了一颗牙，结果赔了医院一条长沙发……
“拔牙这个好！”问题少女说，“想过没有？拔一颗牙，大象能赚老钱了。”
但是，这跟倒霉又有什么关系呢？
“……拔错了，蛀的是另一颗，被拔走了一颗好牙。”
那医生的眼神也太背了，要不干脆就是偷猎者的干活……不行，这种漫画若是涉及到严肃的话题就废了，我提出了这一点，问题少女也陷入了沉思。她不愿意放弃一个名利双收的机会。
“我觉得‘倒霉大象’是可行的，”我说，“但是你不能总拿它跟找死兔子比较。兔子可以站在荷兰风车下面，大象……”
“有了！大象想冲过埃菲尔铁塔，结果被卡在里面。”
大象被卡在了凯旋门门洞里，大象被卡在了富士山的火山口里，大象被卡在了赵州桥的桥洞里……显然，不是大象卡了，是我们的思维卡了，想出来的点子都不温不火。最好的素材都被找死的兔子给占了。真是一个赢家通吃的残酷社会。
为了找到突破口，我们像真正的绘画工作者一样出去采风，采风的地点是书店的绘本馆。几天以后，我们不约而同地找到了事业的另一个方向：
“为什么一门心思要让大象倒霉呢？我们就不能让大象活在一个感人的故事里吗？”
真的，我们阅览过大约一百多种优秀绘本，很快就发现了它们的共性。那些标着获得这个那个大奖，在全世界受人追捧的外国绘本，绘画质量往往惊人地低劣。
真的，我现在对梵高那孤独的悲剧人生产生了巨大的同情：跟绘本上那些猪狗不如的猪和狗，那些将将能辨认出人模样的主角人物相比，梵高画的星空、麦田和向日葵简直比照片里的还真实。绘本画家们都是些什么样的投机分子啊！
至于故事，问题少女的结论是，外国人的绘本，起码半数以上都是一个套路。不管从哪里开头——小鸽子要找吃的，小狮子生病了，小男孩发现了一个蚂蚁洞，小蚯蚓呕吐了，小猫头鹰跟小田鼠捉迷藏（天知道它们怎么玩到一起去的）……结局总是主角回到家里，或者更直接些，被妈妈搂在温暖的怀抱里。
就连一只迷茫的小蜜蜂，最后都是跟蜜蜂妈妈幸福地偎依着。画家完全无视蜂巢是个母系社会的事实。
西方专门有一些所谓的儿童心理学专家，跟这些投机分子是利益共同体，他们说什么儿童看出来的世界本来就是扭曲的。这是胡扯。我也是从受精卵过来的，精确地判断和区分事物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如果有人指着一个青面獠牙的生物说那就是我，我会跟他玩命。
“我们可以让大象走上一条得道多助的路，”我说，“让大象走进人类社会，得到各种帮助……”
“不，画人太麻烦了，就让大象走进一个城市里，一个人都没有遇到好了。”
我觉得问题少女的说法有理，反正只要是回到妈妈身边，确保感人的基调就行，还可以顺带鞭挞一下城市文明，启迪孩子向往自然，保护动物。
“不，”她又提出异议，“我怕这样的故事有人写过……我们换一个主角吧。”
猫狗牛羊狮虎猴，小猪小兔小鸡小鸭，蜻蜓蝴蝶螳螂蚂蚁，这些可怜的动物被绘本生意猖狂地编排了无数次，也不见动保人士替他们打一次名誉权官司。
讨论了一会儿，问题少女总结说：“蝾螈怎么样？”
定了吧。我们谷歌了一下蝾螈的模样，觉得它还挺有亲和力。
以下是故事梗概：
一只小蝾螈从地底下爬出来，挨个跟它的朋友小壁虎、小变色龙、小石龙子、小蛞蝓、小蚰蜒、小马陆打了招呼，然后往城市里爬去。它想去探索一个陌生世界，但是，在城市里，它没有遇到一个人类。小蝾螈走了一大圈后回到家里，跟蝾螈妈妈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我们推敲至深夜，觉得设定得相当完美。我们浸润在对一个国际级绘本的憧憬之中，依偎着睡着了。第二天起来，问题少女一边刷牙，一边紧盯着洗手池里长出了裂纹的池底，说：
“我们找个更容易画的主角吧？蝾螈毕竟还有手有脚，我们改成……一块小瓷砖？”
我安抚她，让她安心去上班。白天，我把这个小瓷砖故事的创意暗暗告诉了一个认识的绘本编辑，向她打探找画师合作、创作这么一个绘本的可能。那编辑告诉我，创意还不错，但是，不瞒我说，跟他们刚刚引进的一本国外绘本的题材很相似。那个绘本的主角倒不是瓷砖，而是——一块电脑芯片。
“什么？电脑芯片也回到它妈妈身边了？”
“不是的，芯片回到了电子元件专门的回收站，”她说，“你看，外国绘本传达的理念都是环保，中国人画的东西哪里比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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