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一棵树 | 榆树，一棵“眼睛”坏了的树⑫
自 然 笔 记
~ 我们都是生活的记录者 ~
文图视频：@蔷薇的果果
树上有眼睛，它在看你。
我在吉祥的身上发现了两种“眼睛”。一种是像上图那样的，是被修枝后树木开始修复伤口，防止真菌入侵，包覆残枝形成的眼睛。仔细观察会发现它的“眼睛”中间有条缝，那是树木的愈合组织从伤口两侧开始修复自己，努力在将整个伤口全部裹进树皮里。有点类似我们的皮肤受伤后，形成的疤。我们的疤在伤口愈合后，新生皮肤组织形成时会脱落。但树木的疤不会脱落，永久地留在了树上，就形成了这种像“眼睛”一样的疤痕。
当我们看见这些“眼睛”时，就知道这里曾经生长过一根枝条。有些是被人类修枝后形成的；有些则是树木自身舍弃枯枝形成的；也有些是树在经历猛烈的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时，被吹断打落枝条后形成的；还有些则是树木遭受到“池鱼之灾”，被临近倒塌的树木等砸断枝条形成的......面对种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树木必须练就强大的修复技能。
在吉祥身上，我还看到另一种“眼睛”。这种眼睛比较平坦，能看到上面一圈圈的木栓层，与包覆残枝留下的圆鼓鼓的眼睛截然不同。最初看见它时，我很奇怪，因为见得最多的树眼睛就是像玉兰、白桦树那样横着的像人眼睛一样的眼睛。而这种竖着的，还是第一次观察到。
春节期间我特意“走亲访友去看树”，去看了吉祥家的其他树。发现它们身上的这种“眼睛”跟吉祥的很相似，但又各有各的不同。这些疤痕都明显偏白，在榆树深色的树干上格外醒目。还有一些疤痕有点扭曲，当我看到它们时，不由想起彼得·渥雷本在《树的秘密语言》里写的一段话：“为了不让未受损的正常组织生长领先伤处太多，树木会加紧修补，导致愈合组织生长得非常仓促。所以当树木的伤口愈合后，原伤口处的木质纤维纹路长得相当不整齐....”那么反过来，这些扭曲的疤痕，是不是也变相说明树木修复伤口时急切而迅速啊？
榆树上还有一种疤痕，诉说着这里曾经受过划伤，不知是被什么利器划的。树木在努力修复它，也不知修复了多久，一年还是两年抑或更久。看到它，我突然意识到吉祥的第二种眼睛估计也是树皮受到某种外伤后形成的疤痕，只是碰巧像一只竖着的眼睛。
有些伤口，远远就能望见。它们在深色的树干上，呈现出触目惊心的白。长焦镜头拉近后我发现这种“白”来自树皮下的木质部。不知它遭遇了什么，木质部竟然赤裸裸地暴露在外，就像穿的盔甲战衣缺了一大块，露出了身体的柔弱处，这样一来很容易被病虫害攻击。是它太懒了么，如此慢条斯理地修复自己？
旁边不远处就有一株榆树伤口修复不及时，已经被真菌腐蚀了，成为锹甲等食腐殖质昆虫最爱的育儿场所。一旦被这类昆虫选上，它们世世代代都会在这个安乐窝里生儿育女，繁衍不息。树木再想修复好自己，已不太可能。
这里还有一株榆树，裂了很大一个洞，里面已全部空了。我在树洞底部发现了一只锹甲雄虫。捡了根树枝刨出来一看，把我吓一跳，居然只剩下一个头，身体全部不见了。再一看，头也被蛀空了，只剩空壳。谁干的？这么凶残。难道是蚂蚁？
我对这片小土坡有着特殊情感。前年，我曾在这里看见了许多蚂蚁洞，现在也还有，感觉这里似乎已经成了它们的地盘，我脚下的小土坡就是蚂蚁的地下王国。这些洞应该是它们外出觅食的各个出入口，而真正的“城堡”则在旁边不远处的泡桐树上，我甚至还目睹了它们修筑城堡时往外扔垃圾，高空抛物的场面。详细图文点击《草在摇，蜻蜓在追，小蚂蚁在扔垃圾》查阅。
在这棵榆树旁边，我又惊讶地发现一棵“眼睛”坏了的树，似乎是楠木。它的整个眼睛已经空了，从眼睛往下一直到jio，树干里面的木质部大部分已腐烂成渣，只剩树皮立在地上。看得我震惊不已。
从图中可以看到树皮边沿还长着小枝，枝上的叶子还很精神，丝毫看不出萎靡的迹象。想起树木的心材其实是一年年死去的木质部细胞堆叠而成的，它们完成了当年从根部往树冠层运输水分和矿物质的任务后，次年便功成身退封闭运输管道成为死细胞。这些死去的木质部细胞并没有因此变得无用，相反它们开始变硬，转而成为树木内部的支撑，让树更能抗击狂风暴雨，站得更稳。
这棵树如果树皮内侧的形成层没有受到影响的话，它还会一年年生成新的木质部，继续为树从根部往上运输水分和矿物质，为树叶“太阳能小工厂”提供光合作用所需的原料。然后这些细胞又一年年死去，堆叠起来，为树提供支撑。树叶制造的糖分和养料，则由树皮内层的韧皮部负责往下运输到各生长点和根部储存起来，以供长出新的枝叶和花。
若一切风平浪静，没有狂风暴雨袭击，也没有遭遇意外撞击，更没有致命的病虫害发生，一切岁月安好的话，这棵树应该会平安度过许多年，让木质部有充足的时间重新变厚，重新站得更稳。
那株“树洞”榆树也是如此，若岁月静好它会一直生长下去。但若遭遇致命真菌感染就没那么幸运了。在20世纪70年代，欧洲和北美地区数以亿计的榆树曾遭遇“荷兰榆树病”，那是一种致命真菌，能让榆树枯萎死去。它们附着在一种小蠹身上，并随小蠹在树皮上的蛀食行为而感染树木内部。“初夏时节，被传染的榆树大批叶子变成黄色，再转为褐色，枯萎后脱落。一棵庞大的树可能在1个月内就枯死。树皮表面看似完好无损，但在树皮底下，会发现甲虫造成的一团团放射状虫洞，透露出树木得病的迹象，触目惊心又美得惊艳。”摘自《环游世界80种树》。
我一直想看“树木雕刻师”小蠹在树皮下打造的花纹，特意去寻了很多次。前几天，终于在一棵榆树树皮下发现了它留下的这种痕迹，如花般绽放，是它们打造的育儿巢室。树皮上全是小小的孔洞，轻轻一揭树皮就下来了。
树木被虫蛀不可怕，被蛀空了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如果它们身上携带了树木无法抵抗的某种真菌，树木一旦感染就成了绝症。所以，树木受伤后必须尽快修复伤口，许多昆虫就专门挑受伤的树下手。从那些“眼睛”坏了的树身上，我们可以感受到伤口若修补不及时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轻则一个狂风就能刮倒，重则比其他健康树更容易遭受真菌感染。
受伤的树还真不少。看见这棵松树时，我非常惊讶，原来枝是这样从树木内部长出来的啊？完整视频请点击这里：《原来枝是这样长出来的啊》
胡老师看了我的视频后，扔了张“枝领幹领”的图给我，简直一模一样。枝领，我是知道的。德国护林员彼得·渥雷本在《树的秘密语言》里详细介绍过枝领和领环，它们就是前面提到的包覆残枝的组织，是树木防止真菌入侵到树干中心的最佳防御工事。
领环，位于树枝与树干的衔接处，随着树木的生长，我们会看到这里有一些褶皱。但树木里面的枝领什么样，就不容易看到了。正巧，这棵松树将它的内部结构一览无遗地呈现在我的眼前。原来树木内部就是这样一层层包覆它的枝的啊，它们仿佛随时待命，一旦枝受损断落，它们就迅速包覆它。枝越小，包覆残枝的速度就越快也越容易；相反枝越粗，包覆残枝的过程就越慢越难。
那，我们平时看见的“树眼睛”的内部形态就是视频里这种一层层被枝领包覆住的模样了？胡老师说可以这样理解。
那，前面看见的那棵“眼睛坏了的树”，它的小枝却是从树皮上长出来的，又是什么情况？夏老师说，会不会是裸子植物和被子植物的区别。有可能。
就算同为被子植物，不同树种的“树眼睛”也不同，更何况裸子植物呢。收集了几种狠有趣的“树眼睛”，一起来看看吧
最像人眼睛的当然是木兰科的树木啦。这是木兰科含笑属植物的大眼睛，它就在吉祥旁边，不知具体是哪种，还没开花无法定种，只知是含笑属。
含笑属植物再来一张，是不是都是大眼睛啊，这也算木兰科的一个特有“家徽”。
来，一起感受下刺桐的眼睛
还有秋枫也出来了，它说：你再看我，再看我，再看就把你吃掉。
@蔷薇的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