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光达成和解
我曾经每年写三四十篇,回麦府以后,每年只能写三四篇。
一部分是因为太近的人与事不适合评论,容易对号入座,误解误伤。
疏于练习,就进入一个恶性循环,想要表达什么时,捕捉和提炼就变得困难。
所以这一次,我打算从随便写写开始,先恢复一下手感。公众号的潮水已然褪去,很好,就让这里离名利场更远一些吧。
这几年大家的生活,想来都并不太容易。在我的生活中,还要叠加一个因素,就是我和朋友们陆续过了四十岁,中年感与日俱增。
而且我们也还在摸索这个人生阶段到底意味着什么,各自在尝试到底是要用面霜还是医美还是文字还是恋爱来打败时间。:)
这个话题我可能会经常写,看我们如何与时光达成和解。
1. 修剪
我居然开始早起了。
晚睡晚起的坏习惯,是十三四岁在日本交换的夏天养成的。和十多个同去的少年们住在小酒店里,没有大人管束,夜夜笙歌,有人半夜结伴骑单车去看大桥和江水。(很想问问那夜的少年们,你们在哪儿。)
那一年起,作息就再没正常过。试过很多次调整,都没有成功。
然而,改变还是发生了。
项目在上海时,因为想在家多陪女儿一个晚上,开始飞周一最早的航班。
大约5:30出门,在不堵车的机场高速上疾驰,树木的黑色剪影映在朝霞里。7:00起飞,9:00降落虹桥,10:30开始工作。如此,几十次,好像也没有太困难。
去年开始经常6:00起床,邮箱里躺着昨晚小朋友们下班前交的功课。逐一修改过去,日光微明,万籁俱寂,非常专注,在电脑上势如破竹。
所以,我居然还是可以改变的。继续修剪自己的生活,一寸寸靠近想要的样子。在充满不确定的前路里,我们唯一能够掌控的,其实只有自己。
2. 自愈
出发来台北的前一天,先生说,有个同事跟他紧急借46万元。
我问一句,不会是骗子吧。先生仔细看一眼,果然是骗子假冒的同事。
晚上我脑补了一下,如果真的损失46万,我会怎样。当然对我也是一笔巨款,但是自认也不会气急败坏。
我生活在一个容易觉得“我不够好”的环境里,也是一个容易觉得“我不够好”的人。如果生活发生一些扰动,第一反应就是“我做错了什么”,会耿耿于怀好一阵子,在反省中折磨自己。
现在我就跟自己说,来吧,尽情不开心吧,但是不要超过3分钟。
自怨自艾,会降低我实际处理问题的心智。当我很快摆脱内耗状态以后,我就能重新向前走了。
3. 此刻
我以前有个错误的认知,以为快乐来自确定性。我树立目标,并且通过控制过程来控制结果。
然而,不能控制的事,实在很多。
我女儿今年10周岁,马上要升五年级了,也算是个智商够用的海淀小孩。但是我和先生惊奇地发现,她还是那么天真烂漫,比我想象中的10周岁要傻(in a good way)。
我不知道这么可爱的样子,还能持续多久。
今年夏天,我不在北京,但是她过得非常尽兴,因为陈老师带着她到处旅行。
当她再次出发前,我问陈老师,你看,她何时会发现“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暑假将尽,一切美好的时光转瞬如烟呢。那时候,我们将如何回应她呢。
很多结局未晓之前,我开始认真辨识,什么能让我暂时释怀,不问结局的继续向前。
对我而言,是豆瓣,是诗歌,是彩虹合唱团,是收拾房间。
过去一年多,我发现无论多么烦躁,在收拾东西的过程中,我都能重新进入有序工作的状态,是在上海隔离期间恢复的习惯。
和遇到重大家庭变故的同事聊天,我跟他说,“(你家的)这件事恐怕还会延续很久很久,如果可以的话,找到能让自己愉快的事,这样在很久很久的长跑中,才能有力气继续下去”。
有些事物,看起来不实际解决问题。可是,知道自己可以随时站起来收拾房间,可以随时打开一本书,就会获得去解决实际问题的力量。
4. 赞美
人明白一个道理以后,有时候会忘记。
这件事需要不断提醒自己,要不吝赞美和感谢。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唯有曾经相遇的人们能够彼此见证。
在短暂的同行路上,你的好,我想让你知道,有人看到,比方说我。
5. 重逢
在台北101大厦前,看到了巨大的红色雕塑“LOVE”。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雕塑,是在费城,Philadelphia。有两座,大的在市中心的街边花园,小的在大学城的草坪上。很应景,因为Phila是“爱”的词根。
时至今日,我已知道这个ICON遍布全球。创作于六七十年代,披头士唱着《All You Need is LOVE》的时候,带着反越战的色彩。
此刻,在太平洋的此岸,在海峡的此岸,在台北的繁华中与之重逢,LOVE的样子鲜明如初,简直有点黑色幽默。
上周,和马曳在台北的小巷里闲逛,告诉她,我是因为她才开始认真读毛姆。
然后兴奋地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不理解为什么《月亮和六便士》里勃朗什会跟着高更私奔,直到我今年重读了《包法利夫人》,我觉得勃朗什也许就是另一个爱玛,生活在平静的绝望中。
我顶顶喜欢这样东拉西扯,觉得《哆啦A梦》的主旋律来自德沃夏克的《幽默曲》,觉得席慕容写下《远行》的诗行,是因为读到杜甫的“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觉得赵雷的《画》受到顾城《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的启发……
赵雷写着,“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
顾城写着“我想画下遥远的风景/....../ 画下丘陵/ 长满淡淡的茸毛/ 我让它们挨得很近/ 让它们相爱/ 让每一个默许/ 每一阵静静的春天激动/ 都成为一朵小花的生日”。
路过人间,穿过一个个平行宇宙,不断地发现其中微妙的链接,于是你知道,人类的悲欢大概也许还是相通的。你,并不孤单。
世间愿意听我这样东拉西扯的人,大约有过八九位,大部分已经失散在岁月中。可是,我还是在不断地与这些作品重逢,与相关的记忆重逢。
在我的记忆里,那些时光,和那时的你们,鲜明如初。
关于我,现居北京,十岁女孩的妈妈,咨询顾问。天秤座AB型血的纠结星人,主写职场与情场的选择题。《是谁出的题这么难,到处都是正确答案》已出版。我和朋友们还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