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庆系列教授专访|Joy Xiang：“你们每一个人都很珍贵，且拥有成为领导者的潜力”

Joy Xiang

向源（Joy Y. Xiang），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STL）常驻教授。拥有华盛顿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创业（Technology Entrepreneurship）、知识产权法硕士、公共政策硕士，法学博士等学位。曾从事于美国技术产业长达15年之久，担任职位包括摩托罗拉软件工程师和项目经理，知识产权律师和微软内部法律顾问。她曾分别作为兼职教授授课于华盛顿大学法学院和知识产权研究员授课于伊利诺理工大学芝加哥-肯特法学院。现于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教授美国和国际知识产权核心课程，且注力于研究创新、合作、可持续发展。

三个领域，两次转身

“曾经我也沉迷于中国传统文学的魅力中，把北京大学中文系当作自己的理想。写作对我而言似乎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我希望成为作家，把一切的经历和见闻写成故事。”向教授回忆起自己高中时期的求学经历，“在那时候，只有理科成绩最好的同学才有机会玩学校的电脑。但等到我有机会接触了一些计算机程序，我发现编程和写作本质上都是用语言文字进行创作。”这一次尝试开启了向教授的软件工程师生涯。之后，她获得了华盛顿大学（University of Washington）计算机科学学位（Computer Science），并任职于摩托罗拉公司（Motorola, Inc），担任软件工程师（Software Engineer）和项目经理（Project Manager）。当初一心向学的她未曾想到，在摩托罗拉公司的经历也为她之后人生道路的选择暗暗埋下了伏笔。

摩托罗拉致力于亚洲，特别是中国市场，这使得向教授虽然身在美国，但始终保持着和中国的联系。向教授参与的前沿项目“芯片集（Chipset）”由摩托罗拉、微软（Microsoft）、和IBM合作开发。作为项目的核心工程师，她主要负责其中硬件和软件的接面（interface）优化工作。在与同一领域的顶尖工程师和企管交流、磋商的过程中，她从不满足于对已有问题的解答，而是以一个个问题为契机，探索每一个领域，并逐渐对产业合作（Industry Cooperation）产生了兴趣。

于是，循着内心使命的感召，她辞去项目经理的职位，重新回到华盛顿大学，同时学习法学博士、知识产权法硕士、和技术创业（Technology Entrepreneurship）三个学业项目。

“选择同时学三个学位是因为真心感兴趣。我认为技术创新是经济甚至社会发展的主动力之一。给予创新的想法以制度的保护，创新精神能落地生根、生生不息。与此同时，技术创业也是促进创新的动力源。”

回忆起那段求学的时光，向教授充满了感激：“华盛顿大学给予我的，不仅仅是一段充实的求学时光，更为珍贵的是，她让我有机会在美国欧洲各地亲眼见证企业筚路蓝缕的艰辛和政府支持的作用。也很感激我的导师给了我各种机会，无条件地支持我的探索。同时也感谢我的家人好友——唯有他们的支持，我才可能三年完成三个学业项目。”

“我只是尽了力所能及的微小努力，

但对于别人，却足以改变一生”

在摩托罗拉公司任职期间，向教授义务传授美国新移民（new immigrants）计算机知识和基础软件的操作方法。这份经历让向教授看到了人们脆弱的一面，也因此意识到法律援助的重要性。“法律是帮助他人的力量。”于是，刚刚进入法学院的向教授立刻成为法律援助项目（Legal Aid Programs）的一份子，并坚持了15年。

With Colleagues - Nov 2018

“这份经历让我收获很多。那些平时不会遇到的人和事，在这个项目里，似乎一切都稀松平常——刚刚出狱受到社会冷落的犯人、受到家暴毫无还手之力的妇女、因为被前租房记录影响而流离失所的人、被欺骗的孤寡老人、被驱逐的难民。一开始我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但是我知道，我正在亲身体验‘真实’的世界。”

回忆在不同法援机构服务的经历时，向教授的目光明亮而又深邃：“我意识到有很多人需要帮助，也逐渐意识到学习法律让我们变得强大而有力。很多时候我们只是举手之劳，比如用自己‘习以为常’的语言帮助租户与房主沟通，但是对于那些人，我们的行动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我接的最后一个法援案子。一个14岁的男孩从朝鲜辗转越南、墨西哥，最后逃到美国避难。我们帮助他参加听证会，以赦免被驱逐出境的命运，并且帮助他获得留在美国的难民资格。”

“那时我已经就职微软。虽然工作非常忙，但我们在这个案子上花费了几百个小时。然而就在最后一场听证会之前，这个男孩向行政官员坦白说，自己根据父亲的指示，为了获得难民资格而撒了谎，他并非来自朝鲜，而是韩国。这个迟到的事实让所有人感到意外。”

“因此我们‘白忙了一场’。可是你知道他为什么在最后一场听证、在计划即将成功的前一刻坦白吗？”向教授简短地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说，“他说因为他觉得很愧疚。他说看到我们真诚地尽心尽力帮助他，他不想用欺骗作为回报。”

“虽然这其实是一个失败的律案，但是我非常开心。因为我发现我们的努力不仅是帮助别人获得一个‘居留美国的资格’，我们的爱让他分辨对和错，并且让他有勇气为自己挺身而出、为自己说出真相，有勇气反抗父亲错误的行为，选择自己的人生。虽然他不能继续留在美国，但他可以一生直面自己、正直做人。”

“想要做一个每天早上醒来，

都欣然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的人”

谈及自己的生活，向教授说自己热爱户外活动。在美国时，她一有空就会和好友们一同登山远足，回国后，她也继续坚持自己的热爱。此外，她也享受古典音乐，烹调，和家人好友一起慢走漫游。

With Colleagues - March 2019

在法律执业的12年里，向教授遇到众多实业、法律政策等领域的精英。无一例外，他们专注、自信、对自己要求严格。“但是那些最优秀的人，最让我敬佩的人，例如微软法务的顶头上司和导师、第一个律所的首席合伙人和导师，他们拥有一些非常美好的品质，使他们与众不同：他们事业上无比成功，却正直且谦和，以善良、真诚对待身边每一个人。”

“出于好奇，我询问过其中的一位，我问他‘什么是正直（integrity）’？他回答我说，‘正直就是，我每天早上醒来，都敢于与镜中的自己对视’。”向教授感激自己遇见的这些人，并被他们所激励，于是在执业生涯里，始终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对“正直”的理解。

回忆起在计算机领域和法律领域的执业经验，向教授说：“当作为一个软件工程师时，我所要做的就是设计程序、编程。当程序运行起来时，我的工作也就结束了。然而作为律师，我与客户面对面交流，聆听、得到信任、解决问题。最终，我对他的满意和喜悦感同身受。”

“律师这个职业可以让我们做得更多。”向教授提起一位微软的同事，“他的墙上挂了一张证书，证明他为推动Dream Kids（美国非法移民的孩子）权利保障的法案作出的贡献。他的行为足以改变百万孩子的一生。”

与STL相遇，恰逢其时

在微软工作期间，向教授曾专注于知识产权公共政策的研究。“虽然之后我完成了这个工作任务，但我对这个领域的研究才刚刚起步。”于是，为了继续研究自己热爱的领域，向教授到华盛顿大学开启学术生涯。恰逢STL刚刚建校起步。求贤若渴的STL院长Philip McConnaughay和Stephen Yandle教授联系了身在美国的向教授，邀请她来这所建成不久、充满潜力的中国法学院任职。

“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来母国的机会十分吸引我。同时我也对STL兼具中国法和美国法的教学模式感到振奋。”于是，承载着对母国的感情、怀着对STL这个法学教育“开拓者”的兴奋，向教授于2016年正式成为STL大家庭的一员。“此外我也非常感谢STL的同事们，特别是院长Philip McConnaughay、Christian Pangilinan，还有行政部门的各位老师。他们让我有机会将我积累所长倾给学生，也给我专注时间高效地从事研究写作。”

Teaching - Nov 2016

“学生是我最大的收获”

说起自己在STL的最大收获，向教授毫不犹豫地说：“学生。”

“我喜欢与学生进行交流，这也是我选择教职的重要原因之一。他们敏锐正直，朝气蓬勃、充满活力。STL的学生更是如此，你们在人生的起步阶段，拥有前所未有的良好机遇。在这里将近三年的时间里，我感受到你们聪敏，好学、上进，你们的真诚、正直。我在这里感受到了你们对师长由衷的尊重。”

虽然曾经选修过向教授知识产权概论课程的学生都彼此抱怨过：“一门课要读的材料抵其他三门课！”然而每次大家却又都兴高采烈地走进向教授的课堂。为此，其他同学感到奇怪：“为什么课程任务这么繁重，你们还是这么开心？”向教授渊博的学识，独特的人格魅力，对学生的尊重与鼓舞，每一种品质都能深深吸引STL求知若渴的学子。正像一位同学在圣诞节告知向教授那样：“其实对知识产权法并没有那么感兴趣，但我相继选了您的课程……在我心情比较低落的时候，看到您走进教室，就觉得生活一下子美好了起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情感互动总是双向的。其实在那时，忙于批卷写稿的向教授思家情甚、备受煎熬，因为这位学生的话感到安慰和鼓舞，开始重拾力量给家人好友送节日祝福。

Teaching - Nov 2017

“你们每一个人都很珍贵，

且拥有成为领导者的潜力”

值此院庆十周年，向教授希望借这个机会表达对STL学生的祝福。

“我真心喜爱（cherish）STL的每一位学生。你们虽然性格迥异，人生目标也各不相同，但我认为你们每一个人都很珍贵，且拥有成为领导者的潜力。我把每一位学生当未来领导者来鼓励培养。这里的‘领导者’并不仅指头衔，更是你的内在实质——因为你的存在，你的周围更美好。在STL，我希望你们能够让自己开心，自信、放松地度过每一天；尽力做好手边的事情，然后顺其自然，有信心、不焦虑。”

IP Students with Berkeley Professors 

- Dec 2018

采访手记：作为向教授的研究助理，我一直被向教授的博学所折服、也被教授的谦逊所感染。借着采访的机会，我进一步感受到向教授丰富的阅历、多彩的人生、深邃的感悟和正直的为人。遍历向教授所走过的人生道路，发现在每一个岔路口，教授的选择中都有一条主线贯穿其中——选择那条少有人走的路，那条自己真心热爱的路，那条可以帮助他人的路。

采访：Corrine°

编辑：赵冠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