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为普京的末日武器买单
“我们最新的、在全球先进武器系统中无出其右的研发项目，可以说与2003年美国单方面退出《反弹道导弹条约》密切相关。”
莫斯科时间8月23日中午，克里姆林宫发布了普京就中导条约问题做出的“重要声明”，当全世界媒体将目光集中在普京所说的“对等措施”的时候，这个看上去有些自吹自擂嫌疑的过去时陈述句远没有获得它应得的注意。
这不是普京第一次强调这个举世无双的神秘新武器。
18个月之前，普京在他大选前最后一次国情咨文演讲里，花费了42分钟播放了一则导弹效果动画，以此突出这一“世人难以想象的新武器”。
这是一种配备核动力装置的导弹，并且已经在2017年底试射成功，“没有射程限制，可机动变轨”。普京如此说道。
但在他这则“重要声明”发布前半个月，俄罗斯北部的纽诺克萨军事试验场发生一起重大爆炸事故，已有至少5人因此遇难，造成的核污染一度导致周边地区辐射水平超标16倍。
事后，美国军方与情报界就此获得的分析结论，被特朗普在推特上昭告天下：美国认为，发生爆炸的，正是普京引以为傲的最新版本核动力导弹。
● 特朗普直指俄罗斯军事试验场发生爆炸的是俄罗斯新型武器“Skyfall” / Twitter截图
白海的爆炸与福岛的螃蟹
纽诺克萨爆炸事件发生后，消息很快被严密封锁，就连具体的伤亡数字至今还有争议。
自苏联解体以来，如此程度和规模的消息封锁在俄罗斯实不多见。
7月1日刚刚在北海发生事故的“洛沙里克”核潜艇在分级上已属最高机密，事故细节在一周内也基本清晰。而纽诺克萨爆炸已过去半个月，至今却还是个谜：从爆炸的到底是什么，到周边有没有被污染，没有人知道答案。
● 纽诺克萨军事试验场 / 网络
事发当时，“爆炸的是核武器”传闻在当地不胫而走，附近恐慌的居民在第一时间抢光了药店里的所有碘制剂（可在被辐射污染的环境中帮助保护甲状腺）。
国防部立即试图辟谣称没有任何有毒有害物质泄露。但当天下午2点，地方政府网站上一则消息却称，尽管中午12点左右的确测得核辐射水平飙升（约2微西弗），但至下午2点消息发出时辐射水平已经回归正常，不致影响人体健康。
几小时后，这则消息又被从政府网站上删除，删帖原因是“国防部正在处理此事”，同时消失的还有所有公开监测数据。
“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组织（CTBTO）”几天后对外发布消息称，8月10日起，位于俄罗斯境内的两个辐射监测站中断了数据报告；13日开始，另外两个俄罗斯监测站的数据也发生中断，理由为“网络故障”。
8月17日，有俄罗斯媒体揭开了事件的另外一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接触了事故伤员的医护人员，事先未接到关于辐射的任何警告，也因此未做任何必要防护。
在未经任何防辐射处理的情况下，事故中的六名伤员被分别送到了当地两家地区医院，安全部门人员在事后收走了伤员的全部医疗记录，并强迫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签署了保密协议。
● 纽诺克萨的位置 / Google Maps
而事后检查当中，已有一位当事医生体内测出铯-137，这是铀-235的副产品，核辐射测量的典型指标。
8月22日，总部位于拉脱维亚的俄语媒体“Meduza”发布了有关此事的最新特稿，使用化名接受采访的医生及救险队员向该媒体透露，查出铯-137的那位医生是接受检查的第一个，当他的检查结果发现异常后，政府就中止了全部后续检查。
而仅收治病人的两家医院，疑似暴露在辐射下的医护人员就达到了90人，目前已有超过一半提出了离职或休假，可能受到影响的普通患者人数甚至很难统计出来。
至于那位查出铯-137的年轻医生，俄罗斯医学与卫生部门的医疗专家坚持认为他的检查结果与爆炸伤员无关：这位医生曾在几年前去过泰国度假，“你肯定是吃了福岛的螃蟹！”
核动力导弹？
莫斯科唯一不曾讳言的是，那些遇难者是为最新型武器的研发而牺牲的。
爆炸发生后，俄罗斯国有核能开发公司Rosatom对外披露，五位供职于该公司的核科学家在事故中遇难。
8月10日及11日，该公司前后释出三次对事件的说明，分别公布内容如下：
遇难的五位科学家是在进行“液体燃料火箭发动机放射性同位素燃料测试”的“技术工程监督”时发生意外。
发生事故的导弹上装有“具有同位素动力源的液体推进系统”。
该机构的科研人员一直在进行的项目内容是“利用放射性裂变材料创造小规模能源”。
8月21日，当出访芬兰的普京被记者被问及此事，他毫不讳言这几位核科学家是因为“未来武器”而遇难的：
“不幸的是，白海的悲剧夺走了我们专家的生命。这是在军事领域开展的工作，对未来的武器系统进行研究。我们并没有隐瞒这一点。受伤或死亡的人们为俄罗斯的安全做了非常重要的工作。”
● 普京到底在研发什么神秘武器？/ 网络
由于公开信息太少，这种神秘的、不惜一切代价要推进到底的新武器究竟为何，目前并无统一答案。能够确定的条件只有两个：1. 这是一种武器，而非交通工具或其他；2. 其动力是由核燃料提供的。
美国情报部门得出的结论——发生爆炸的就是一年半之前普京曾高调宣传过的那款核动力导弹“海燕”（北约代号Skyfall），目前被公认为最有可能的一种。
但除此之外，也还有两种获得了较多讨论的猜测——这可能是某种被称为“末日导弹”（ракеты «судного дня»）的海底潜伏导弹，只有在接收到特定命令以后才会启动发射程序，或是一种新型的、携带强大核弹头的水下核无人机，俄军代号“波塞冬”，美国则称它们为“末日机器”（doomsday machine）。
采用核动力驱动军事目标不是新鲜思路，早在二战期间美国科学家就讨论过核动力火箭的可能性。然而，尽管核动力被公认为技术的终极未来，以小型反应堆为动力源的发动机的研制却始终无法突破技术瓶颈：如何稳定控制反应堆温度、在同一个窄小空间内保证推进剂的低温贮存、以及找到足以经受住极端温度与推进剂腐蚀性的材料。
由于未能实现技术突破，美国的核动力导弹项目在1973年正式废弃，余下部分转向太空领域，而在苏联，直到联盟解体，其中的绝大部分仍仅存在于图纸上：类似开发项目昂贵而危险，绝大多数都可归为“一旦发生事故，后果不堪设想”的范畴。
等待着俄罗斯这些“据说存在”的新武器的同样是怀疑的目光：它们看上去更像是一些吹嘘。
● 2018年，普京在国情咨文演讲中展示能够躲过美国反导系统的导弹 / TASS
2019年3月，一份美军情报报告认为，这些核动力武器都没有测试成功过，其中最为坎坷的正是被普京拿到了国情咨文现场的“海燕”——美军情报称，自2018年11月至2019年2月，该导弹进行了四次测试，全部在几分钟甚至几秒内宣告坠毁。
同一份情报报告认为，由于核动力发动机尚未就绪，这四次测试均以汽油动力发动机代替。这可能意味着它的研制甚至还没有触及实质环节。
但从8月8日纽诺克萨的神秘爆炸开始，新武器的开发显然进入了另一个阶段。
类似的试验仍不会就此停止。8月23日，在普京发表其“重要声明”的那次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上，并非国安委成员的国防部副部长尤里·鲍里索夫是唯一一个旁听出席者。对并未公布细节的“对等措施”，这很有可能是另一个推断线索：从此前至少四年的公开表态看，鲍里索夫正是“新武器”项目的直接负责人。
末日之钟
美俄两国不约而同地使用“末日”一词来为核动力武器命名，并非巧合。
● 核动力武器会是电影《奇爱博士》中的“末日武器”一般的存在吗？/ 电影截图
尽管使用核动力的主要目的是达成”近乎永恒“的续航能力，但现实中它的确具有某种“末日”性质。
密切跟进了纽诺克萨爆炸的国际政治专家杰弗里·李维斯向路透社指出，上世纪五十年代美国曾试图研发的那种核动力导弹就是空中的核辐射源：发动机中的核反应堆将持续向外排出含辐射的废气，而它的滞空时间理论上为无限，“任何身在其下的人都面临健康威胁。”
而尽管已过去了半个多世纪，现在看来，旧有的技术瓶颈仍未找到解决方案——美国核项目参与者、核化学家谢丽尔·罗斐尔在其博客中确认了这一点：尽管无法确定俄罗斯人是否秘密解决了这些问题，但以她所知的技术，设想中多项彼此冲突的条件仍然无解。
这意味着未来试验的安全系数依然难以保证。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一切背后的潜台词。近期颇受瞩目的俄语独立调查媒体“钟”在8月20日发表了一篇题为“新核现实”的文章，文中称，刚刚过去的这个八月可能将会在历史书中获得一席之地：随着中导条约宣告失效，美国开始公开测试“战斧”，俄罗斯加紧自己核动力导弹的研发——这一切都在指向新核军备竞赛的开端。
巧合的是，人类面临核战争威胁的最典型象征，恰恰也是一座钟——这个1947年由美国芝加哥大学《原子科学家公报》设立的象征物名为“末日之钟”（Doomsday Clock），用于标示世界受到核威胁的程度。2018年1月1日，它的守护人们将指针再一次推到了11：58，意味着世界距离象征末日的午夜，只余一步之遥。（责编/朱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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