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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熟的人类,不能和企鹅抢虾吃

小世儿 世界说 2021-01-15


编者按


你是否想到过,人类对于海洋的索取正在最近的几十年里彻底摧毁海洋生态?


世界粮农组织相关报告此前曾经引述科学家的警告,到2048年全球渔业将面临彻底崩溃。其中,超过三分之一的鱼类种群已经因大规模捕捞而下降到生物不可持续的水平。为了维持产量和利润,过去几十年里全球渔业公司遵循着同一个逻辑将自己的捕捞目标沿着食物网向下转移:一旦一个物种被捕捞到再也难以获得,那么就转向下一个物种。而全球海产品消费需求仍在不断增长,永无止境——甚至已经将渔业变成了争夺最后一条鱼的竞赛。


公海保护正越来越成为一个全球治理中难以忽视的严峻课题,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这其中,有人与自然的冲突,有国家与国家间的竞争,还有科学尚未能够得出明确结论的空白领域。但首先,需要行动起来。



“负责任的磷虾捕捞企业协会”(Association of Responsible Krill harvesting companies,ARK,以下简称‘磷虾企业协会’)这个看上去相当拗口的名字,掌握着整个南极洲90%的磷虾捕捞量。


2020年12月11日,磷虾企业协会宣布,将在南极半岛的希望湾(Hope Bay)区域实施全年性自主禁渔措施,并将继续通过倡导和贡献相关科学研究,支持在该生态敏感区域创建一个大规模海洋保护区。


最新公布的全年性自主禁渔,是磷虾企业协会在2018年自愿限制区承诺下采取的最新措施,也是其自2019年开始实施的“季节性自主禁渔措施”的升级版。这一决定的背后,是参会企业同科学家团体、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皮尤慈善信托基金会、世界自然基金会和Oceanites等非政府组织的长期沟通和讨论。


● 南极磷虾


全球八大磷虾捕捞企业通过共同约定主动放弃了相当于青海湖总面积的海洋作业区域,也因此放弃了业务与随之而来的利润。这样反商业逻辑的共同决定,试图通过共识对地球“负起责任”的努力,真的是可行的吗?



希望之湾


过去几年,多场灾难在南极圈内静悄悄地发生。


极为惨烈的一场发生在2017年东南极的佩特斯岛。那一年的繁殖季,岛上1.8万对阿德利企鹅产下的幼崽当中只有2只活了下来。


这仅仅是冰山一角。阿根廷科学家对希望湾的监测结果显示,在过去27年里,这里的企鹅总数量减少了16%;对该区域的年度监测的繁殖群体的监测结果显示,这些群体的数量在过去18年内下降了约38%。2020年初,在南极象岛的另一项研究发现,在过去近50年的时间里,象岛帽带企鹅的数量下降明显,有的种群数量甚至减少了70%以上。


● 南极冰面上的企鹅 / © Abbie Trayler-Smith / 绿色和平


近四年过去了,人类仍无法完全确定是什么导致了这样的毁灭性灾难,但无法否认的是,生物的生存环境发生了剧烈改变。在过去50年中,南极半岛的温度上升了约3℃,是地球上变暖最快的地区之一。冰架崩裂、冰川退化和海冰分布变化,给包括企鹅在内的极地海洋生物的生存造成了巨大的环境压力。


南极磷虾作为南极食物网的基础,不仅是企鹅的主要食物来源,也是多种海豹、鲸类、鱼类的直接食物来源。由于磷虾生命周期的一部分非常依赖于海冰,随着气候变暖,磷虾的分布和数量也会受到影响,进而影响其食物链上层的企鹅、鲸等生物。


2020年9月,中国科学院海洋研究所与英国普利茅斯海洋实验室等机构科学家共同发表的最新研究结果显示,在过去近100年的时间里,南极磷虾大尺度时空分布发生了巨大变化,南极大西洋扇区的磷虾丰度减少,而印度洋和太平洋扇区或许能够比一个世纪之前容纳更多的磷虾种群,成为磷虾新的“避难所”。


除了气候变化,还有商业捕捞。自上世纪60年代起,前苏联、日本等国开始在南极进行商业磷虾捕捞。随着“从南极到餐桌”的市场宣传,先后有20多个国家参与过捕捞队伍,中国企业也于2009年进入这一领域。目前挪威、中国和韩国是世界三大南极磷虾捕捞国,挪威的捕捞和加工能力最为突出。


● 科学家乘坐绿色和平组织的南极科考船,在威德尔海附近水域进行环境DNA采样 / © Abbie Trayler-Smith / 绿色和平


虽然目前南极磷虾的捕捞量暂时没到达过度捕捞的程度,也得到了严格的管理,但在过去的20多年里,磷虾捕捞几乎全部集中在南极半岛北端、南奥克尼群岛和伯兰斯菲尔德海峡一带。这些区域不仅跟企鹅、鲸、海豹等生物的磷虾觅食区重叠,也是全球受到气候变化影响最为显著的区域之一。


在气候变化的巨大压力之下,如果磷虾捕捞活动与南极生物出现“捕食竞争”的局面,对南极生物的生存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在企鹅栖息地周边建立禁渔区,避免在生态敏感区域内捕捞磷虾,可以一定程度上避免这种人和动物“捕食竞争”的局面。



趁一切还来得及


2018年7月,全球五大磷虾捕捞企业在众多科学家和环保机构的研究建议下,主动在南极洲的南设得兰群岛周围、南极半岛北部和杰拉许海峡建立三个季节性禁渔的“自愿限制区”(Voluntary Restricted Zones,VRZ),承诺在2018年10月至2019年2月期间自愿停止在区内捕捞南极磷虾。此外,还承诺将依据相关审查和评估程序,商定全年性禁渔区,自2020年的捕捞季开始,永久停止在该区域内捕捞。


● 2009年以来南极磷虾捕捞量及其国家组成(单位:吨) / CCAMLR Statistical Bulletin


作为首个来自企业协会的南极禁渔承诺,这一动作引起了全球媒体的广泛关注。


这些自愿限制区位于企鹅繁殖地周围30-40公里的海域,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缓冲带”的作用。减少或者禁止大型渔船在这片生态敏感区域的捕捞活动,将有利于缓解对南极野生动物造成的人为影响,保护巴布亚企鹅、帽带企鹅和阿德利企鹅的重要栖息地。目前,自主禁渔区保护了74400平方公里的企鹅活动区域,也是南极半岛现有的唯一此类措施。


2019年,由科学家组成的专家小组,以及来自磷虾捕捞协会、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世界自然基金会和皮尤慈善信托基金会组成的审查小组,对该自愿措施进行了回顾和评审。结果令人欣慰:协会成员企业都完全遵守了这一承诺。


但专家小组也指出,有必要将对主要企鹅繁殖地的保护扩大到2月以后;审查小组赞同这一建议,并敦促磷虾企业协会对某些区域采取全年的禁渔措施。2020年12月11日,全球最大磷虾捕捞企业协会发布声明,认可了上述建议。眼下,协会会员企业已从五大捕捞公司扩充到全球八大捕捞公司,它们分别是:阿克海洋生物有限公司(挪威)、中国水产有限公司(中国)、福建正冠渔业开发有限公司(中国)、辽渔集团有限公司(中国)、Jeong IL公司(韩国)、Dongwon公司(韩国)、Pescachile公司(智利)、Rimfrost公司(挪威)。



保护还是利用


气候变化、过度捕捞、海水酸化等问题导致海洋生态持续恶化,影响了依赖海洋为生的人群的生计,也损害了海洋为人类提供各种生态服务的能力。海洋保护区作为保护海洋的有效工具,已经得到了科学的证实和广泛的认可。


海洋保护区内需要限制或禁止捕捞等开发活动,表面上似乎与捕捞活动相矛盾,事实上,海洋保护区和捕捞行业的利益并不冲突,而且有利于捕捞行业的长远利益和长期可持续发展。保护区能有效提升鱼类生物量,带动保护区周边渔业资源的恢复和增长;保护鱼类生长的产卵场、育幼场等重要场所;还可以提高海洋生态系统应对气候变化影响的恢复力,进而帮助渔业行业应对气候变化的影响。


● 南极地区已建海洋保护区和现有的海洋保护区提案 / 皮尤慈善信托基金会


磷虾捕捞企业协会延续并升级其自主禁渔措施,也说明,禁渔区与可持续渔业不仅可以共存,而且是相辅相成的。


正如磷虾捕捞协会的执行官Javier Arata博士所说:“我们为协会成员能够迈出如此重要的一步感到自豪……尽管近来该区域(希望湾)的渔业活动极少,但此举仍是向监管机构和科学家发出的一个强烈信号。我们希望表明,企业可以成为南极生态系统保护的积极力量。


与磷虾企业协会的自主禁渔措施相类似,2020年6月,中国政府宣布,于2020年开始,每年在西南大西洋和东太平洋公海相关海域分别试行为期三个月的鱿鱼渔业自主休渔。休渔期间在上述海域作业的所有中国籍远洋渔船统一停止捕捞作业,目的就是为了保护鱿鱼资源及其产卵群体,促进鱿鱼资源长期可持续利用。


对于渔业行业而言,保护区既像是一笔“存款”——保住鱼类资源的“本金”,赚取为保护区周边海域带来渔业资源增长的“利息”;也像是一份“保险”——应对气候变化、环境变化等未来各种不确定因素的对策。


● 科学家在南极记录企鹅种群数量的变化,以及影响其变化趋势的原因 / © Christian Åslund / 绿色和平


除此之外,采取必要的自主禁渔措施,也表明了渔业行业负责任的态度——积极参与生态保护,应对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快速丧失等全人类共同面对的危机。这有助于企业跟上消费者、零售商等不断增长的环保意识和标准,帮助其产品获得市场的青睐。



自主禁渔,只是开始


磷虾企业的自主禁渔措施无疑是保护南极生态的重要一步,但为了全面有效地保护南极的生物和生态系统,还需要在南极海域建立起大规模的海洋保护区网络。


自2005年以来,各国政府通过南极海洋生物资源养护委员会(CCAMLR)框架讨论南极海洋保护区的建设工作。目前,在CCAMLR管辖区域,已经建成了南奥克尼群岛海洋保护区和罗斯海海洋保护区,另外还有三个海洋保护区正处于提案阶段,分别为威德尔海海洋保护区、东南极海洋保护区和南极半岛海洋保护区。


保护区的设立不仅仅是一个自然科学问题。保护和利用关系的平衡,渔业捕捞方之间的讨价还价,南极地区复杂的地缘政治等,都是决定着保护区能否建成的重要问题。此外,CCAMLR的决策过程采用“协商一致”的原则,即只要有一个成员方反对,保护区提案就无法通过。因此,南极海洋保护区的磋商进程一直非常缓慢。


罗斯海也被认为是“地球最后的海洋”——是世界上最后一个完整的、几乎没有受到人类活动直接影响的大海洋生态系统。罗斯海保护区历经了五年磋商才得以达成,其面积155.5万平方公里,是目前全球最大的海洋保护区,其中3/4的面积禁止商业捕捞,给全球38%的阿德利企鹅,26%的帝企鹅以及许多尚不为人知的南极物种提供了庇护。


2020年10月30日,CCAMLR的第39届年会刚刚结束。此次会议上仍然未有新的保护区达成,不过也取得了许多进展:威德尔海海洋保护区提案和东南极海洋保护区提案均获得了新的CCAMLR成员国加入成为共同提案方,多数成员国也表达了对设立海洋保护区的支持,保护区提案取得了很大进展。按照惯例,CCAMLR的第40届年会将会在2021年的10月下旬召开,或许,明年的大会上能有新的保护区提案通过——这需要各方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加强交流,达成共识。(责编/张希蓓)


(文章作者为绿色和平森林与海洋项目资深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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