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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药材考察系列 | 遗世独立的理塘黄芪

黄靖 同有三和基金会 2022-09-24


作为以中药饮片为武器的临床中医,中药饮片的质量直接关乎疗效。可是随着医药分家后,习医者不察药性,制药者不明医理的现象越发普遍,大多数中医更关注功效,炮制的也只管根据书本规定来加工。而据老一辈的人讲,以前的中医是医药不分家的,谈医而药就在其中了。中药使用哪些部位,什么时节采收,怎么加工炮制,做成什么样的剂型,都要看临床大夫的治疗目的,因此前店坐堂,后店炮制在以前是很正常的现象。



大约十多年前,一位高龄腹泻的老太,刘力红老师辨证后使用了四逆汤,初用不效,后来同一个处方改用江油附子,腹泻立止。而后病人又自行购买其他附子使用,又不效。再用回江油附子,又有效。如此反复,显然附子是这个问题里的关键因素。自此饮片问题也引起了我们的高度关注,并借由国家中管局扶阳法学术流派重点研究室及中医扶阳流派传承工作室的建设,将饮片工作摆在重要日程里。


同有三和饮片公司成立之后,扶阳最常用的十余种道地药材,从桂枝、浙白术、潞党参、江油附片、北柴胡、陈皮,到益智仁、巴戟天、云茯苓、秦当归、法半夏、制淫羊藿等,在短短的时间内,在基金会中药学委员冼建春教授、基金会中药顾问赵飞厂长团队的鼎力相助下,相继有了道地良好的药材品质来源和炮制加工品质。


今年(编者注:2020年)国庆后,轮到考察川黄芪了。别看临床上动则川黄芪开出去很潇洒,而实际上,大部分医生同我一样,只是看到了加工的成品,从来没见过川黄芪的真容,而且,究竟川芪和北芪有什么区别?这样的疑惑吊起了我们的兴致。



黄芪为豆科植物,但品种繁多,现如今仿佛都是北黄芪的天下,川黄芪少有人问津。最新版《药典》也只收录了蒙古黄芪和膜荚黄芪两个种。赵飞厂长说,实际上黄芪不只这两个种,光川黄芪就有三个种,产于理塘的种属于梭果黄芪;产于金川、茂县、汶川的种,属于多花黄芪和金翼黄芪。而地道川黄芪的最佳品就是产于理塘的梭果黄芪,但它只收载于《四川省药材标准》中。


然而理塘不是一般地方,只要你一翻开百度,都会看到这样的字眼:“世界最高城”,有多高?县城平均海拔4000米。这个海拔对没去过高原的人来说毫无概念,但因我有2次高原行的经历,想起高反仍心有余悸。而本次赵厂长和冼师都无法同行,这样就剩下了我和罗老师两个女流了。尽管罗老师也有高原行走的经历,也非常坚定此番必然亲自前往,然而毕竟年岁渐长,对于能否顺利完成本次考察,我心里是有些打鼓的。



根据既往的经验,我们携带了扶阳散,藿香正气液,小柴胡冲剂,阳春砂仁,三和蕲艾,刮痧板,针灸针,精油等物品以防万一。当然还买了氧气筒。在康定住了一宿之后,次日早上便从康定出发,车和导游以及理塘当地的向导都借助朋友的关系理顺了。


从康定到理塘的二百多公里几乎都是盘山公路,需要翻越折多山,高尔寺山,剪子湾山。其中海拔最高的是4600米的剪子湾山。司机李师傅全程驾驶,弯弯绕绕了6个多小时才抵达理塘县城。


雅江县城午饭后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伴随着饱食之后且海拔不断升高的过程,我们开始有点萎靡了。等到了酒店,连司机在内都出现了高反,只不过程度比我们轻。高反这个东西,只能让身体迅速调整适应缺氧环境,否则就离不开氧气筒。尽管用上了能够用上的招数,也服用了当地向导洛绒带来的高原安和葡萄糖,然而缺氧的痛苦感受依然强烈。在经历了长达十几个小时的煎熬后,次日清晨挣扎起来的静坐竟然让高反带来的不适几乎消失了,我感觉身体迅速地适应了理塘的环境,也正因为如此,理塘之行才顺利地有了下文。

清晨早饭过后,我和司机步行去了最近的集市,高原的早晨阳光明媚而温暖,天空是一尘不染的蓝。这是一个大杂烩集市,从水果蔬菜到成衣鞋帽、药材应有尽有。已经有村民将新鲜的黄芪摆出来售卖了。在市场里转了一圈,询了行情,拿了两支新鲜的黄芪,剥开皮,里边新鲜的白色的部分放进嘴里嚼,甘味满口。


随后我们辗转到青老师处,他正在收购当地的黄芪,房子里已经堆放了一地的黄芪。如果没人指点,可能会以为那不过是一堆等待烧火的柴。我们提出要去现场看黄芪采挖,青老师看着手持氧气筒的罗老师表示犯难:“离县城还很远,海拔太高,5千米以上,小车上不去,可以坐摩托车走一段,最后还是得步行。”于是只能作罢。


等到中午见到洛绒,他很不好意思,拉着我们到家里吃午饭,进门后一头凶猛的藏獒嗷嗷叫唤欢迎了我们。洛绒妈妈做了美味的牦牛肉和青稞面包子、牦牛肉馅包子,香气四溢。纯正的奶茶,酥油茶,牛奶轮番递上来。要不是因为担心吃太多再次引起高反,我估计会和李师傅一样,美美地干完那些可口的食物。罗老师因为高反未了,基本上保持静默状态,浅尝辄止。



洛绒知晓了我们想实地看采挖黄芪的心愿,午饭之后,就和父亲带我们上山了。目的地是他们家牧场,牧场里有黄芪,而且车子能开到山脚下。午时的天空里,白云朵朵,低低地压在山顶上,阳光透过云层,射出不可思议的光芒,光和影映照在山坡上,变化出令人惊叹的景色。深秋的牧场依然水草丰茂,各色花儿竞相开放,就在这美妙的高原牧场上,我们终于见到了理塘黄芪的真身。


洛绒爸爸随身带着的粗绳↑


她长在一大簇杂草的边上,伸出一支约莫30公分的枝干,乍一看那小小的叶片,以为是黄豆。可是你别看地面这么短短的一截,她的根可深了。青老师说过挖川黄芪要用绳子拉,你就可以想象这川黄芪的根扎得多深有。洛绒爸爸随身就备了一捆脚拇趾那么粗的绳子。这不,洛绒已经挥舞锄头开挖起来,费了老大劲,眼见着根部了,双手握紧来,使劲一拉,一点都不见动弹。还得往下挖,约莫往下挖了三四十公分,洛绒爸爸将绳子牢牢捆在腰间,绳子另一端系在黄芪根部上,爷俩一使劲,好家伙,拉断了!幸好拉上来一截黄芪根。那断了一茬的,露出白色的纤维,迎着高原的风闻到一股新鲜的豆腥味。那心心念念的理塘黄芪就是这样的啊。

↑刚挖出的新鲜理塘黄芪


黄芪的名号,自《神农本草经》时就历经了多种叫法,如戴椹,王孙,蜀脂,黄耆等。自明代李时珍始称黄芪。如其名号的变迁,黄芪的产地也随着历史年代变更而变化。按《神农本草经》记载:“黄耆,味甘微温。主痈疽久败创,排脓止痛,大风,痢疾,五痔,鼠瘘,补虚,小儿百病。一名戴椹。生山谷”


《本经》是最早的药学书,作者不详,成书年代比较公认在秦汉时期。当时对黄耆的记载只大约提到生山谷。到了南朝陶弘景,提出黄耆生蜀郡白水汉中。汉中在元朝以前不属陕西,而是隶属四川,这时的观点是黄耆产地以四川为主。随后又认为“黄耆第一出陇西洮阳,色黄白,甜美,今亦难得。次用黑水宕昌者,色白,肌肤粗,新者亦甘,温补。又有蚕陵白水者,色理胜蜀中者而冷补。又有色赤者,可作膏贴,用消痈肿。”此时认为甘肃出者为良。


按蜀郡白水汉中,陇西洮阳宕昌地理位置其实比较接近,大约就在川甘陕交界。隋唐《新修本草》时却提出“蜀汉不复采用之”。宋代《图经本草》在官方层面上认为黄芪以绵上为良,川芪逐渐为北芪取代,山西绵芪自此被推崇至今,为何隋唐时期不复采用蜀汉出产的黄芪了?笔者臆断,隋唐之前,宋齐梁陈皆定都建康,陈灭后,隋唐定都长安,地域上必然推崇本土药材取材便利,否则陕西进入四川需要翻越秦岭和巴山,着实不易;再者,即便进入四川,川黄芪多生于高原之上,采挖和运输颇多艰难险阻。故所谓的川黄芪,也就随着隋唐的边缘化而边缘化至今。


而当我们实地置身于这高原之上,却有另一番感受了。


从生长特性来看:相比于现在北黄芪人工或仿野生的种植方式,理塘黄芪依然是纯野生状态,高原上的纯野生意味着污染风险的降低,不会有刻意的施肥、壮根和打农药之说,她们恣意生长在寒冷和光照充足且海拔5000米左右的高原上,尽情享受高山雪水和牦牛粪带来的滋养,将自己的根深埋于地底,地面只露出不太起眼的一小节以适应高寒环境。


从时空特色看:高原特别的环境赋予了理塘黄芪十足的金气,这使得她在象上天然就与誉为华盖的肺高度同气,她入肺金的力量就是天生的,必然就补金之气,金足则生水滋肾。你看她深埋在地下的根,通过疏松的纵横交错的纤维将营养上输,仿佛就示现了何为金水相生。凡气不足导致的久败创,脓毒难以破溃排出,气虚等当然就可以藉由她的力量解决了。因为秉承了富足的金气,就可以有效地制约因风木导致的病变,有效地改善稚阳之体容易发生的外感诸不足之证。这就是“得天独厚”啊!



左为山西黄芪,右为理塘黄芪

从形态上看:理塘黄芪的外皮比北黄芪色泽略深,撕开外皮,里边的颜色雪白可爱,纵横交错的纤维网络清晰可见,相比北黄芪,理塘黄芪的纤维质地比较疏松,这个疏松对养分的上输有良好助益。横断切开后,横断面仿佛是3个套在一起的同心圆,每一个圆都由排列整齐的纤维围起来,最外的纤维色白,中间的呈淡淡的黄色,用力一握,汁液就渗了出来,撕一片尝,仿佛还带着牦牛奶的甘美气息。新鲜北黄芪中间的圆色泽偏黄,尝起来竟有一股广西人熟悉的凉薯味道。



左为理塘黄芪,右为山西绵芪


从植物成分分析:赵厂长提出,北黄芪和理塘黄芪共有的有效成分是黄芪皂苷、多糖、氨基酸。而理塘黄芪还含有黄酮类成分和其他微量元素、维生素P和淀粉E等成分。因此其强心,消炎利尿作用优于北黄芪,并且高海拔植物温性强于低海拔植物,从而佐证了理塘黄芪的温补力量。


洛绒几度挽留,希望我们多呆几天,他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带我们四处看看。然而因为罗老师基本在高反的状态,我们还是选择当日下午就离开,夜间下山时遭遇大雾,险些还与对面来势汹汹抢道的大货车短兵相接。4天3夜,这或许是我们这些年来最艰难的一次药材考察,我问罗老师,这次来后悔吗?她摇摇头,说:“明年还必须去一趟”。


作者:黄靖

图片:黄靖、网络

审稿:黄靖、赵江滨

编发:中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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